78 回家

下飛機的時候，快到中午了，機場外，接機的人在大門外圍成一圈，老遠，落兮就看到了父親的司機雲叔。

落兮和雲叔并不十分熟悉，記憶裏，雲叔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跟着父親，給父親開了十幾年，抑或是二十多年的車子，年齡比父親還要大一些，眼神裏總是有一些莫名的東西，現在，落兮明白了，那個東西，叫做滄桑。

這幾年，雲叔已經很少給父親開車了，父親這次把雲叔派出來，是擔心自己不回去呢。

看到二人走出機場的大門，雲叔立刻向前幾步：“大小姐，宋少爺，你們回來了，老爺在家裏擺了午飯，讓我接你們一起回去。”後一句，明顯地對着宋修文說的。

宋修文先是很熟悉地和雲叔打了招呼，然後搖搖頭說：“替我謝謝林叔，我還要先回家看看老爺子。”說完，回頭看看落兮說：“落兮，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我送你上車。”

落兮搖搖頭，對宋修文對他父親的稱呼很是不感冒，他的父親不過五十多歲，哪裏就老了，他一口一個老爺子叫的倒是蠻順口的，看到他眉眼間的一縷擔憂，淡淡地笑着道：“你先走吧。”

宋修文停了一下，他看出落兮并不想回家，但是，在外人面前，并不好勸，只是點點頭：“我先走了，回頭給你電話。”

看着宋修文離開，落兮轉頭打量了一下雲叔，還是一身正統的西服，頭發梳得一絲不亂，看到落兮的視線望過來，雲叔立刻恭恭敬敬地：“大小姐，老爺讓我接你回家。”

落兮很不适應雲叔的稱呼，也不适應雲叔的恭敬，更不适應雲叔面對自己微微低下的頭，雲叔的個子很高，即便頭微微低下，落兮也要稍微把頭擡起來，才能直視到他的眼睛。

“雲叔，我要先回自己的家一趟。”落兮輕輕地說，不是請示，是通知。骨子裏，落兮就是對回到那個家裏有抵觸，那不是自己的家，那是父親的家。

“大小姐，老爺說，會等着你回去再開飯。”雲叔的聲音還是很恭敬，老爺臨走時吩咐了，要他把大小姐帶回來，老爺的話，他一向是不折不扣地執行着，這次也不會例外。

落兮的聲音淡下來：“告訴我父親，我要回家看看，下午，我會回去的。”這個家，自然指的是自己母親留給自己的那個四合院，落兮淡淡地說完，轉身向出租車停靠站走去。

“請等一下，大小姐。”雲叔迅速地攔在落兮的面前：“老爺說了，若是大小姐要回老房子梳洗一下，命我送大小姐回去，然後，再接大小姐回家。”真是知子莫若父，老爺就是知道，大小姐不會痛痛快快地回家。

落兮擡頭瞟了一眼雲叔，雲叔固執地攔在自己面前兩三步遠的地方，二人對視了一下，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執着。

落兮淡然的面容一點點地放冷，略一皺眉，并不說話，只是眯着眼看着對方，雲叔的心忽的一震，大小姐的這個眼神，和老爺是多麽像啊，不由就低下了視線，但仍然固執地攔在面前。

落兮嘆口氣，緩緩地說：“雲叔，你知道我的習慣，每次回到京城，我都要先去看看母親留給我的東西，你回去吧，我不想坐父親的車子。”聲音平和，但是帶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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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叔擡頭看一眼落兮，深呼吸了一下，仿佛還要堅持，落兮擡起手，阻攔了一下：“好了雲叔，下午2點，我會準時去見父親。”

機場大門前的乘客們差不多快要走*了，落兮快步向出租車停靠站走去，坐上最前排的一輛車，說了一個地址，車子揚長而去，後視鏡裏，落兮看到雲叔正在打着電話。

落兮不想再和那個家有什麽瓜葛，甚至打算這次回來，就把那張銀行卡還給父親，自己已經成人了，也能賺錢了，沒必要再花他留給他的錢了。

車裏開了很久，京城的路還是這樣擁堵，透過車窗，熟悉而又陌生的建築不斷地出現，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個胡同口，落兮付了車費，拿着自己的包鑽出車子。

順着胡同口走進去十幾米遠，就看到自家的小四合院的油黑大門，除了鐘點工，就是隔壁的董姨在幫着自己照料這個院子，四年來，每次自己回來，房子都是幹幹淨淨，亮亮堂堂的。

門沒有關嚴，落兮輕輕地推開，門“吱呀”一聲，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院子裏幹幹淨淨的，沒有一點塵土，一角，一大盆石榴樹抽出了嫩芽，郁郁蔥蔥，讓整個院子充滿了生機。

站在門口，打量一下四周，廂房的門關着，正房的門大開着，門簾支着，內裏，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董姨，是你嗎？”。落兮站在大門口喊道。

“誰啊？”随着聲音，一個中等身材的女人從正房走出來，身上系着圍裙，手上還帶着水漬，一看到落兮，眼睛立刻就眯成了一條縫：“落兮，真的回來啦，快進來，快進來。”

“董姨，我就知道是你。”落兮快步走過去，親熱地伸手挽住董姨的胳膊。

“快別，我身上髒。”董姨笑眯眯地看着落兮：“我就想着五一歇三天，你會舍不得這裏，替你先把這屋子收拾收拾，通通風，果然你就回來了，快讓我看看。”

說着，仔細端詳一下落兮：“又漂亮了。”

落兮抿嘴一樂：“董姨，每次看到我，你都是這麽說。”

董姨在圍牆上擦擦手說：“來來，快到屋裏歇着，這都中午了，餓了吧，這邊火打開，董姨給你下餃子。”

落兮笑嘻嘻地跟着上了臺階，脫鞋進了屋，這座正房是重新裝修的，地熱采暖，一個液化氣鍋爐，連着液化氣竈，董姨熟練地打着火，坐上鍋，鍋裏是多半鍋清水。“你等着，董姨回家拿一簾餃子，芹菜餡的，昨天包着凍在冰箱裏。”

落兮笑眯眯地看着董姨離開，推開東邊卧室的門。

室內清清爽爽的，地板亮得能映出自己的影子，牆上，年輕的母親微笑着望着自己，落兮在心裏輕輕地說：“媽，我回來了。”走進去，放下包，打開窗子，陽光映進來，落兮回頭看看牆上的母親，這才是家，自己真真正正的家。

董姨為落兮煮了一鍋餃子，将廚房又收拾了一下，告辭回去，院子裏恢複了寧靜，落兮就将餃子端在窗前，看着院子的那株石榴樹，慢慢地吃着，心裏，是滿滿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