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君臣相宜(十三)
很快一群五六十來名身着泥褐色衣衫頭裹白色布巾沙匪打扮的人出現的衆人視野內,這群人打扮是沙匪,卻明顯不是求財,竟是一言不發快到近前之時紛紛一拔大刀就攻了上來,不言不語悶頭直沖,看起來是在胡亂厮殺,稍一注意,卻發現對方其實目标明确,分散的衆人之中,始終有十來人看似散亂實則有序的漸漸接近君不言七皇子兩人所在地。
不說君不言早知此間會有一遭針對七皇子的截殺,納蘭明川生性謹小慎微,善觀全局,自然明白對方的本意,心中卻全無懼意,只有心中翻騰的殺意,拔劍出鞘,鳳眸微眯,兇光半掩,揮劍劈刺間幹淨利落,不過片刻就取人性命于戰馬之上。
不說皇子們自幼文武雙修,騎射皆通,納蘭明川更是在十二歲開始就有人專門暗地裏教學劍術武藝,君不言這位用劍高手更是時時親手教導,四年雖不能讓七皇子成就多好的武藝,卻也達到了專門訓練的刺客那般身手。
前次被滾石亂箭襲殺,本就憋着一股子戾氣,如今又遇上了,雖不一定都是同一人指使,卻讓納蘭明川戾氣翻騰,殺意銳利。
這個世界偏正史,并無奇妙內力之類的,武藝也都是外家功夫,刀劍厮殺,招招削肉劈骨,刀刃不消片刻就會卷刃。好在納蘭明川與君不言佩劍都是天下名劍,不說削鐵如泥,吹毛斷發卻是足矣,加之君不言一貫追求一劍斃命,倒在他劍下的皆是割喉而亡,作為親自教導的七皇子自然也繼承了這一省力又利落的手法。
又一陣溫熱的血液噴灑在臉上,納蘭明川半張臉上全是敵人的血液,太手抹了一把,持劍右手狠狠一甩手中利劍,一串豔紅急速滴落。
這些“沙匪”來者六七十人,且個個抵得上三四名官差,就是訓練有素的侍衛,以一敵一也頗為費勁,不說對方武藝如何,單單是那股子無懼生死的狠勁兒就不是侍衛們可以輕易抵制的。
這明顯是一群死士!
納蘭明川咬牙,一出手就是這般多死士,可見幕後之人定然是母族強悍的大皇子!
南國有明文規定,普通大臣只能圈養一定數量的護衛,就算是皇親國戚也不例外,但是大家都多少有陰私,于是一個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就出現了,這就是圈養的死士。
死士不同于暗衛,暗衛因培養困難,每一名暗衛價值都比較大,不到迫不得已,主子都不會随便抛棄。
死士就不同了,他們都是自幼被撿回去的孤兒,猶如養蠱一般被集體圈養訓練,中途還會不計後果的使用各種提升實力壓制反抗意識的藥物,最後死士就算不是出任務而死,也最多活不過二十五。
陛下也知道大家都有這個事兒,不過只要不大肆圈養死士,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只是一旦有人強行擄了非孤兒的孩子,不肖當權者故意出手,直接按照律法,就直接将人拿下了。
要說為什麽不猜是太子?太子母親乃北國前任皇帝之女,與如今的北國皇帝是一母同胞,全是先皇元後所出,只是之後北國皇帝娶了東國*妹妹為後,元後不明原因自請降為妃,如此,倒是個難得聰慧的女子,這般既保住了母族勢力,又得了先皇愧疚,于北國國內,也頗有賢名,這也是現任北國陛下能從三十幾位皇子中脫穎而出順利繼位的緣由。
話說回來,為何說不是太子?蓋因太子如今很不得老皇帝信任,就連私兵,都不敢超額,身邊護衛更是多由老皇帝直接撥下去的。
如今北國進犯,太子身為半個北國人,更是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盯着,不說他有沒有機會蓄養這麽多死士,單單就是有,也無法派遣出京遠抵邊塞來一場“沙匪”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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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就不同了,不說大皇子一向混跡軍中,單是母親賢妃,出自百年世家明家,明家上可追溯至盛世大唐,家族之龐大可見一斑,這樣的大家族,蓄養死士自然已經有了固定且隐秘的渠道。
不過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大皇子因母族勢大,有了優勢,同時也因為母族太過勢大,很是不得老皇帝信任。
在老皇帝心目中,單單這一個外戚強勢,就足夠将大皇子剔除在繼承者名單之中。若是大皇子是位果敢睿智的人物,說不定老皇帝還能相信他能守好納蘭家的江山,可惜大皇子果敢有餘,睿智不足,且還很是習慣依賴信任明家,如此,老皇帝自然不敢相信,納蘭家的江山會不會名存實亡被明家徹底架空。
如此,倒是七皇子越發得了老皇帝的青睐。
七皇子一行人好不容易解決了“沙匪”,一行人死傷慘重,好在至少還占了人數的優勢,圍在中間的挑夫們倒是只受了些驚吓,外圍兩百多差役侍衛卻死傷大半,納蘭明川掀起衣擺胡亂抹了幾把臉上半凝固的血液,大步來到君不言身邊,面色冷凝的一起望向正有條不紊收拾辎重安排傷員的屬下,半晌,略帶傷感:“這次又是我皇兄所為,這些人都是被我連累的!可嘆當初我還想着以後要留他們性命。如今想來,若是我以後失敗了,定然是殒命的下場。”
君不言側眸,不滿的一哼:“你不會失敗的!”說罷,又別扭的視線飄忽了一下,片刻凝神,恢複了一貫讓人信服的姿态,就連聲音都帶着股子讓人莫名信賴的溫和堅定:“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些人如今喪命于此,也算英勇殉職,事後你好生安置他們的家屬才是。現在,我們當想想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納蘭明川本也就是一個感慨,經歷上一次,他心中已經摒棄了那幾絲不應該有的過度仁慈。雖心中還有百姓還有仁義,卻不再局限于小衆,而是放眼天下。這才是大仁,以仁治世,以法律民,上位者,當如是。
納蘭明川微眯眼眸逆着風,眺望一眼望至天邊與地相接的盡頭處,略有擔憂:“此地與北國這麽接近,如今我們受損嚴重......”
君不言垂眸不語,以示順服,完全聽從七皇子指揮。在離開京城之時,君不言就曾表示,完全的引導已經結束,日後納蘭明川都必須自主處理事務,鍛煉己身。就算有決策性失誤,納蘭明川也必須自行負責後果。
說是這般說,但是私底下,君不言卻在對方每做出一個決策之時,就立時布置下多個防範于未然的應急計劃,以防出現失控的後果。
納蘭明川看着眼前難得表現得馴服乖巧的君不言,指尖微顫,心尖癢酥酥的,忒想立時就欺負對方幾番,輕咳了一聲,納蘭明川将視線落在正被擡上車的重傷差役,還帶着些許少年清脆聲線的嗓音響起:“等下就派遣一騎快馬,去幾十裏外的邊關求援,畢竟這批辎重物資不單單只是軍糧,也是皇家的臉面,若真出了事,皇家威信有損。”
說罷,擡手招來傳令官,一系列命令相繼下達,不過兩刻鐘時間,隊伍就再次行動起來。隊伍雖有疲憊,好在納蘭明川懂得鼓舞士氣。納蘭明川本身就聰穎透徹,善于觀察,這些年在君不言這麽個優秀的政客耳濡目染特意引導之下,調動氣氛激勵人心不在話下,前方還有幾十裏就到達邊城,大家也都鼓起勁兒一路疾行。
之後在半路迎到了前來接應的軍士百來騎,這些軍士都是戰場上下來的,一個個煞氣十足,自然不是一般侍衛可比拟的,加之個個都是東郭老江軍特意挑選的,以一敵十不在話下。
一路行來,當夜就有幾十騎黑衣人在外圍徘徊,因着有精神奕奕眸光銳利的軍士值夜巡邏,黑衣人徘徊了一陣,拼着丢下半數人手性命射箭放火燒了最大的疑似存放糧草的帳篷,不敢多做停留就疾馳奔逃。他們卻是不知,七皇子一行并沒有像以往那般将糧草存放于一處大帳篷,卻是連着車馬,一同安置在了中間的一圈半大帳篷內,這也是因着納蘭明川已經知道自己幾位兄長的意圖。如今刺殺他本人不成,定然是會将主意打到糧草上面!
可嘆大家皆為南國皇子,卻因着內鬥,如今罔顧戰事國亂當頭,只想着要壓制自家兄弟,好自己成功上位......
直到第二日午時抵達了邊城,将糧草交接完畢,一行人這才算是徹底放心下來了。
與北國接壤的邊塞城郭就叫邊城,或許大唐盛世時有過名字,但是一百多年來紛争不斷,大家都習慣将此地直接稱作邊城了,南國建國以後,上面下達命令,也只書“邊城”二字。
別看之前天澤以及之後的路一片荒涼,一路都是需要快馬奔馳兩天一夜才能走完的隔壁荒漠,邊城卻因着附近雪峰嶺而成為了一片荒蕪中的綠洲,樹木叢生,一年四季只靠着雪峰嶺山頂經年不化的積雪雪水,就足夠養育一方百姓。
也正因為如此,邊城成為了北國南國兩國争奪的軍事要地,占領此地的人,就能有足夠的休整空間。打仗最重要的除了軍隊士氣,就是後勤補給,這麽一塊難得的綠洲,此時重要性就完全凸顯了出來。
到達軍營之後,君不言就預備停歇兩日就啓程返京,納蘭明川自然是留了下來。當天下午跟随東郭老将軍見了一回各等級的武官,夜間就膩歪在君不言身邊。
君不言提前鄭重的将三顆丹藥全留給了納蘭明川,叮囑對方好生利用此藥,本來還一臉“你冷酷你無情你拔diao不認人”即将被抛棄可憐小媳婦樣兒的納蘭明川瞬間就感動得滿眼甜蜜,咧嘴傻笑。
“你不能等幾天再走麽?也不擔心人家水土不服一病不起,或者是壓不住場子被這群家夥欺負之類的,好舍不得你嘛,還想着以後每天起床都能看見你,晚上也能緊緊的抱着你......”
帳篷內,納蘭明川好似寵物狗一般直接坐在矮桌旁的氈墊上,上半身趴伏在君不言肩膀上,不停的嘀咕抱怨,一邊還越說越刷新恥度下限,最後沒把聽的人說動,自己反而渾身燥熱起來,一雙搭在君不言肩背的手也不老實的試探性的動了動,見君不言還是垂眸看着手上的公文折子,手漸漸下移,悄悄的按壓在了對方因跪坐而更顯挺翹的臀部......
本來軍隊後勤處給君不言七皇子兩人都單獨安排了帳篷,誰知七皇子居然說不用太過費力,自己直接跟君大人公用一個帳篷就夠了,想想君大人沒兩天又要離開,七皇子又素來尊重這位“先生”,想要親厚一番,也屬正常,大家倒是沒多想,紛紛私底下贊嘆七皇子果然為人随和不擺架子,周身氣度華貴卻不是高不可攀,哪怕面對一名燒熱水的小兵,都面帶微笑。
如今的人深受貴賤之分等級之別的影響,面對上位者一點點溫和就會感激涕零。
君不言感受着暗搓搓揉捏自己臀部腰線的手,洩氣的将手上的公文放在案桌上,深受壓住已經開始隔着衣衫勾畫股溝線條的手,皺眉直視眼前這個賴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今年雖才十六,但多年學習騎射劍術武藝,其實如今的納蘭明川看外表已經名剛毅的男子漢了,且或許是納蘭家基因問題,納蘭明川也跟他那幾個兄弟一般,長得很是高大,認真比較起來,已經比君不言高了半個拳頭了。只是平日在君不言面前,他總是裝乖賣蠢,倒是讓君不言一時忽略了這個當年還可以抱在懷裏的小胖子,已經長大了。
十六,其他男子已經是當爹的年紀了。年滿十四的時候,老皇帝就難得親自過問了納蘭明川貼身宮女的事了,只是被納蘭明川直接臉紅紅的拒絕了。說是貼身宮女,其實就是教導皇子閨房之事的女人。
納蘭明川不同于幼年時期長相可愛軟糯,反而面部本來柔和的線條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棱角分明,劍眉斜飛,一雙丹鳳眼不笑的時候冷冽銳利,瞳孔深邃墨黑,懸膽挺鼻,唇色淡淡形狀優美,卻稍嫌單薄,其實不笑的他整個人是無情冷漠的。只是平日總是笑眯眯的,眼眸溫和,無論看向誰都讓對方覺得自己在對方眼中是很重要的。
就是這份看似對誰都赤誠溫和的眼神,騙過了朝中多少老狐貍,就連老皇帝也越發喜歡叫七皇子到身邊說話閑聊。
看着這對只在自己面前流露真意的眼眸,君不言微微皺眉,擡手撫上對方眼眸,納蘭明川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感覺到了此時略顯緊張的氣氛,乖乖的靠在一邊任由對方動作。
對方乖巧得好似一只小貓,君不言忍不住一笑,一只扮豬的老虎,還裝小貓呢。聽見君不言的輕笑聲,納蘭明川莫名繃緊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了下來,他其實知道這幾天對方為什麽是這種态度,只是納蘭明川實在害怕對方說出那個“不”字,他不知道若是對方明确且堅定的拒絕了自己,自己會做出什麽了。若是其他事,忍耐十年八年他都能有耐心,可是面對心中極度渴望的大哥哥,他真的很害怕自己會失控,納蘭明川害怕極了徹底失去擁有他的機會......
“你,你确定自己對我的感情?”君不言收回手,半垂眼眸,面色沉着,其實內心卻緊張得不敢直視對方。畢竟,要他面對一份突如其來的感情,君不言實在有些無措,且他的身份,若是真的投入了感情,必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那些叛逃的前輩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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