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冷言相拒
花紅跟了琴姬多年,耳濡目染養出的氣質與尋常侍婢大不相同,平素處事少有慌亂無措的時候,此次實在是被墨家嫡長子衣錦還鄉的架勢吓到了。
她冒冒失失闖進門來,琴姬坐在床榻,嬌軀擁被,臉頰羞紅未褪,青絲鋪散,不等她挑開簾子近前來,當即冷喝一聲:“出去!”
音色如玉,清寒至極,花紅怔了怔,霎時面色微白,自知失禮,當即退出門去眼觀鼻鼻觀心地垂手而立,不敢發生絲毫聲響。
主子音色透着沙啞,顯然醒來不久,她越想越覺得此舉沖撞,愧疚抿唇,暗嘆定力不足,見識終究少了些,比不過主子泰山崩于前而巋然不動。
墨家那位趕考前一日就敢站在流煙館門口揚言非主子不娶,此次得勢歸來,怕是無人能挫其鋒芒。
她一個人在那憂心思慮,卻不知閨房內少女一顆芳心漸漸恢複沉穩,自夢裏帶來的悸動被她悉心藏在心底,來不及回味,掀被下榻。
雪白的中褲裹着修長細潤的腿,雙腳落地,初初走動兩步,險些軟倒在地。她羞赧扶上桌角,不知多少次感嘆夢境種種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不敢在這時思念恩人,更不敢去想人生頭一遭纏綿激烈的情.事,稍緩片刻,琴姬拐入浴室。
人陷在白玉暖池,思緒愈發清明。
十五歲及笄那年引來秋水城權貴争先提親,那日起她就明了會有這一天。
好在她已經嫁人了。
墨聞鐘來者不善,那又如何?她輕嗤一笑,杏眸翻騰出嘲諷之意。便是強娶了她又如何?左右,她是死也不能移情的。
沐浴穿衣細梳妝,坐在梳妝臺前挽好婦人發髻,看着銅鏡內與素日截然不同的打扮,琴姬真心實意地笑了。
“我已經是恩人的妻了。”她柔聲喃喃,眼裏情意昭昭,是所有人沒見過的風流媚.态。
夢裏經了人事,懂了那欲生欲死的情歡,她是斷不能再與旁人弄出糾葛,琴姬沉吟地撫上那支發簪,發簪精巧別致,及笄那年,入夢恩人送她生辰禮,也是一支金簪,醒來照着這樣式,她特意找人定制,說起來今日還是頭一回戴在人前。
她起身整衣,最後看了眼鏡內的自己,腰肢輕轉,人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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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聲堵在前方的門打開,花紅驀地擡頭,被眼前一身略染成熟美韻的少女驚豔,目光落在那象征女子嫁人成婚的發髻,她指尖顫抖:“主子,這……”
“走罷。”她不欲多言。
墨聞鐘高中狀元,衣錦還鄉正是得意時,流煙館出奇地熱鬧。
滿城誰不曉得墨家嫡長是個數一數二的癡情人,不光癡情,人也瘋,拼着被墨老爺打死的風險都要得償所願,世家子弟中纨绔不争氣的不少,但瘋起來不要命的,這位當是頭名。
今時他一朝高中,墨家風頭無兩,墨老爺拗不過兒子,好在嫡長子鐘情之人并非煙花柳巷不正經的女子。聲名在外的才女,娶進家門好好調.教一番,不至于失了世家顏面。
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應了兒子求娶之事。
墨聞鐘此番前來一為見一見夢寐以求的人,緩解相思,二為和喜歡的人分享高中的喜悅,試探琴姬的心意。
若她心中無人,憑何不能嫁給他?若她心中有人,大不了借墨家權勢教對方知難而退。和他搶女人,不僅要有膽子,還要有命。
他在帝都赴考,不僅拿下狀元之名,更拜了朝中一品大員為幹爹,有了這門幹親,前程似錦,加之墨家本來的雄厚根基,他自認俘獲美人歸不在話下。
面對周圍同輩人的逢迎恭賀,未曾表露一分自滿。越是如此,越使得人高看他一眼。
一樓人聲鼎沸,人群裏不知哪個眼尖的率先喊道:“琴師出來了!”
墨聞鐘呼吸一緊,急切看去。
卻見少女衣袂飄飄,短短幾步路,猶如仙子下凡塵。
多月不見,美人清減,冷淡淡銷.魂蝕.骨的韻味更濃。有冰雪之清白凜然,白梅之淩然孤傲,不說通派的氣質,單論那張臉、那身段,已是舉世難求。
看着看着,他眼神流露癡然之色,卻在某一瞬,心跳驟停。
蓮殊一語道破衆人所思所想,失聲問道:“琴姬,你何以挽着婦人髻?”
鬧哄哄的熱烈氛圍好似當頭潑下一盆冷水,登時有了天寒地凍的冷徹,琴姬淡淡瞥她,看也不看被簇擁着的狀元郎,語氣漫不經心:“我嫁人了。”
“嫁人?!”蓮殊和墨聞鐘異口同聲,先後寒了臉。
“你好端端的在流煙館,哪門子的嫁人?你嫁人,我們怎會不知?”
琴姬懶得理會,想了想又覺不理會甚是憋屈,譏諷出聲:“你不知的多了。”
被她公然嗆聲落了好大臉面,蓮殊咬牙:“胡鬧!琴姬,你莫要仗着墨公子偏寵就在這裏信口雌黃!”
不管周圍如何議論,墨聞鐘臉色難看到極致,篤定琴姬故意拿子虛烏有的事要他知難而退,一時沖動,本想拂袖而去,然許久未見,他的目光根本無法離開少女半寸,今日的琴姬,美貌異常,饒是她任性高傲,他也認了。
莫說是她,其他人都只當琴師睡糊塗了,或者和衆人開的玩笑。
哪怕少女冷冰冰拒人千裏的性子實在不像是會和衆人開玩笑的,但這總比荒唐無稽的嫁人一說來得正經。除卻最初的訝異震驚,緩過來後根本沒拿這當回事。
琴姬好不容易在夢裏成婚許人,哪怕改換發髻也無人當真,她心裏郁郁,更不耐煩被墨聞鐘眼睛不眨着瞧着,轉身欲走。
“琴姑娘!”
墨聞鐘上前一步出聲留人,琴姬頭也不回地走開。
他面上無光,心裏存了尴尬,卻掩飾地極好,側過身來同世家子調笑:“姑娘家嘛,臉皮薄,總免不了羞澀的。”
同他一道的世家權貴暧.昧低笑。
但凡長眼睛,誰不曉得方才琴師話裏話外都在拒絕墨家的求娶。然看墨聞鐘臉不紅心不跳一派安然的模樣,這是打定主意強娶了。
“小弟就提前恭喜墨兄新婚之喜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墨兄成婚,可得請兄弟們喝頓好酒。”
墨聞鐘笑意愈深:“自然,自然。”
他餘光看向蓮殊,待看到對方點頭,更有一種志得意滿的驕傲油然而生:四才女收其二,這等豔福,何人比得過?
流煙館熱鬧了一場,墨聞鐘急忙回家安排求娶一事,琴姬不願無妨,娶進門來他有的是法子教她服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願,琴家願意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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