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木雕

屋子裏。

李鳶時叫來崔婉,她思來想去,尤其是在跟陳婷婷聊過以後,她覺得不能一味靠伎倆來拉近她同沈晔之間的關系。

她一向不是那種主動的人,是崔婉教她在沈晔面前主動。

裝模作樣難免有纰漏,如果沈晔喜歡的是她現在的樣子,保不齊哪天她發現了她原本的性子,知道他受騙了,他這樣的書生最為較真,指不定會開始讨厭她。

崔婉在她旁邊坐下,李鳶時開門見山道:“崔姑娘在我這裏待了有段時間了,要找你的人估摸着已經松懈了,明日我便送崔姑娘出城。”

“真的?!”崔婉很想恢複自由身,一聽李鳶時這話,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便先多謝鳶時姑娘了,多謝姑娘這幾日的收留。”

剛巧這個時候香巧端甜點進來。

勺子攪動碗裏的銀耳湯,勺子碰到碗壁發出清脆的響聲,李鳶時不急不慢喝了一勺,只聽崔婉又說。

“李姑娘,想要讓男子時時刻刻挂心,有很多法子,這每日的飯菜算是其中一個。”

李鳶時擡頭,有些不明白崔婉的意思,

崔婉掰了一小塊兒綠豆糕,“抓住男人的心,要學會抓住男人的胃,就好比這糕點一樣。單吃,你會覺得很幹,稍不留心就會被噎住,但是呢,就着茶水,便不會。所以通常茶水是和糕點一起出端上來的。”

李鳶時看了看盤中裏精致的綠豆糕,一塊疊着一塊。

“崔姑娘的話,鳶時記下了。”

她李鳶時是何等身份,什麽時候淪落到用幾盤可口飯菜來留住男子了?

沈晔就是模樣好看了點,還輪不到她這樣費心讨好。

當晚,老丁頭做了一桌子好菜,算是給崔婉的送行宴。

翌日,李鳶時吩咐老丁頭駕馬車将崔婉安全送出城去。

===

這日下午,李鳶時閑來無事,便跟香巧去了鎮上逛逛。

麓溪鎮是個小鎮子,別看離京城遠,但街上異常熱鬧,賣的東西也時興。

廣平王府的馬車華麗,在街上太過招搖,李鳶時便讓老丁頭在街角處停下,等着她回來。

“小姐,麓溪鎮好玩東西一點也不比京城少,你看那裏還有賣編花繩的。”

香巧喜歡街上的熱鬧,一路上跟在李鳶時側後方東看看西瞧瞧,高興得不得了,此時正指着一處編花繩的攤販跟自家小姐說。

引起李鳶時注意的不是香巧指的花繩,而是她右前方賣木雕的攤子。

她走了過去,攤子上挂着一排木雕牌子,上面的花紋栩栩如生。

李鳶時想起沈晔在屋子裏雕刻木頭,刀功技藝可比這攤販的好多了。

至少她現在是這樣認為的。

那麽一塊大木頭下,他究竟能雕刻個什麽花樣出來呢?

“老板,這個多少錢?”

李鳶時第一眼就被桌面上的蓮花木雕擺件吸引。

蓮花濯濯,跟沈晔的氣質相符合。

老板報了一個數,誇道:“姑娘有眼光,這可是上好的黃木,最後一件了,姑娘若是喜歡,便買下來吧。”

“香巧,付錢。”

李鳶時如寶貝似的抱着那木雕,香巧本說她來拿的,卻鳶時拒絕了。

香巧覺得她家小姐過于反常,忍不住問出聲來,“小姐,你幾時對木頭疙瘩感興趣了?”

李鳶時看着手裏買來的木雕,仿佛看到了那個人。

她嘴角忍不住上揚,“突然覺得好看,香巧你不覺得能把一塊平平無奇的木頭用小锉刀雕刻成栩栩如生的擺件很厲害嗎。能夠靜下心來做這事,雕刻之人一定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

香巧心裏跟明鏡似的,湊近一步,打趣道:“小姐,你誇的該不是沈公子吧。”

李鳶時有些慌了,手裏緊了緊那木雕,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麽。”

“是是是,香巧胡亂說的。”

主仆兩人在街上這邊看看,那邊瞧瞧,沒一會兒便買了好幾樣東西。

路過一出人較少的路段,兩人面前突然竄出來兩個男子。

其中一個個子高的一臉痞相,猥瑣的笑容下是滿口的黃牙,另一個則是色眯眯的盯着李鳶時看,瞧樣子是個流氓。

仗着這裏沒人,高個男子攔了李鳶時的去路,似乎還想對她動手動腳。

“兩位小娘子模樣可人,味道一定跟人一樣可口。”

他手一伸,還沒碰到李鳶時,便被香巧拍開。

“手腳放幹淨點!”

那人被打了卻不生氣,反而激起他內心的叫嚣,“小娘子夠辣,我喜歡。”

其中一個高個子嘴裏擒着笑,那笑容令人作嘔。

那人一步一步往李鳶時靠近,香巧随身沒有帶佩劍,只能就地取材。

她迅速扯下一個樹枝,一陣咻咻咻聲中,打在那流氓身上。

香巧從小習武,廣平王安排她在李鳶時身邊就是護鳶時平安。

“小姐別怕。”

香巧護住李鳶時在身後,不讓那兩個流氓有半分可趁之機。

流氓之所以叫流氓,就是因為他沒有半分廉恥心,香巧會功夫,但是對付起兩個死纏爛打不要臉的人有些吃力。

突然,一枚石子打在其中一個流氓膝蓋處,痛的他直接跪在地上,哇哇大叫。

李鳶時順着方向看去,發現是飛松。

飛松兩三下就把兩個流氓打趴下了。

“滾!”

飛松狠狠踹了他們一腳,兩人落荒而逃。

李鳶時掃了一圈,沒有看到他身後有那人的身影,眼裏有幾分失落。

“飛松,你家公子呢?”她好奇問道。

飛松道:“公子叫我出來辦事。沒想到途中遇到李姑娘受困。”

怕他走後那兩個流氓尋仇,飛松一路将兩人護送到馬車處才離開。

馬車裏,李鳶時心緒有些煩亂。

沈晔會武功,她見過一次,他的随從也會武功,且功夫略遜香巧一籌,他們主仆二人還有多少讓她驚訝的事情。

沈晔,身份不簡單。

沈晔讓飛松出門辦事,他平日裏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有什麽事情能他如此上心?

還是說沈晔一開始到麓溪鎮就另有目的?

李鳶時琢磨不透。

===

傍晚。

李鳶時雙手藏在身後,出現在沈晔門扉外面。

飛松狐疑,“李姑娘?”

天色已晚,來作甚?

“我讓廚子做了些糕點和飯菜,當是今日小哥搭救之恩。”

李鳶時話音一落,香巧便将食盒交到飛松手中。

飛松惶恐,忙擺手,“不不不,李姑娘使不得。”

他身份低微,又被叫“小哥”,又送他吃的,他可受不起這答謝,連忙拒絕。

食盒被推來推去,最後還在飛松手裏。

飛松道:“若是李姑娘送給公子,飛松倒是能收下。我廚藝不佳,公子雖然不會當面嫌棄我做的飯菜不好吃,但是我也知道我手藝如何。”

李鳶時似乎聽出了另一番意思,“這裏的飯菜就當送給沈公子,快收下吧。”

這也是她原意。

“飛松,誰在外面?”

李鳶時眉頭一皺,她聲音難道沈晔聽不出來?

沈晔出來,飛松把食盒放回香巧手上就退到他身邊去了。

“前幾日見沈公子在家中刻木雕,今日我在街上瞧見一個木雕好看,便買來送給沈公子。”

李鳶時這才伸出背在後面的手,那黃木蓮花雕出現在衆人眼前。

不管沈晔要不要,李鳶時硬塞在他手裏。

李鳶時:“我看你書案單一,這個擺在書案上可定好看,你看書看累了,挪挪視線就能看到它。”

道了聲謝,沈晔收下了,指腹摩挲着木雕,他眼神複雜,“李姑娘放着京城裏好好的廣平王四小姐不當,到這窮鄉僻壤來作甚?”

李鳶時笑了笑,自然是不想讓他知道真相,她往前走了一步,跟沈晔對視一番。

男子漆黑的眸子裏好像藏着一個小小的她。

“沈公子想知道原因嗎?”

沈晔點頭。

稍稍踮起腳尖,李鳶時湊到沈晔耳邊,料想到他會往後退與她保持距離,鳶時先他一步有了動作。

纖細的手指攀上男子清瘦的肩膀,鳶時在他耳畔打趣道:“因為,因為這是我們的緣分,老天讓我出現在這個窮鄉僻壤。”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臉不紅心不跳,帶着幾分戲谑的口吻。

沈晔臉一黑,拉開湊在胸膛的人。

抱着懷裏木雕,他語氣算不算是溫和,有幾分生氣的模樣,“李姑娘還有事嗎?”

言外之意——若沒有別的事情,沈某就送客了。

瞧瞧,她辛辛苦苦送街上買回來的木雕,他就這樣待她?

然而李鳶時并沒有生氣,能讓沈晔有些失了姿态,她高興還來不及。

“盒子裏的飯菜,你趁熱吃。”

帶着戲弄成功的一絲喜悅,李鳶時笑着把食盒給了沈晔,轉身就走。

兩個嬌小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

待李鳶時走後,沈晔把食盒給了飛松,“李姑娘方才說你今日救了她,怎麽回事?”

飛松接住過,把今天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給沈晔禀報。

“那兩個流氓死纏爛打,不過并沒有近李姑娘的身,全被香巧抵了回去。”

輕哼一聲,沈晔擡腳進屋,眉間染了一絲寒氣,道:“畢竟廣平王派來保護的侍女,豈容他人随意欺負?”

說話間,沈晔已經到了書案前。

李鳶時不說,沈晔倒真沒有注意到書案如此空,除了筆墨紙硯和幾本書,案上什麽擺件都沒有。

他将筆架稍稍挪了一個方向,騰出一個地方放木雕。

蓮花木雕底座穩穩落在書案上,上面的雕花極細。

唇角彎彎,沈晔對此時的書案頗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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