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寧大小姐下廚

圍觀的村民順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哎呀，那邊好像真的着火了！”

“三姑，那個方向……別真是你家吧？”

“我得回去看看。”

剛才還擠成一團的村民幾乎是一瞬間就跑光了。村子裏的房子都是比鄰建造，一家着火說不定就能燒掉一片，哪裏還有心情在這裏為了別人那幾塊錢糾纏。

被稱作三姑的婦女看着冒煙的方向，狠狠地瞪了寧錦一眼，才轉頭對厲南偃說：“快把賬給我結了！”

厲南偃從面前的磅秤上拎下一簍花生往邊上一丢，神情冰冷：“你家的以後不收。”

婦女氣得跺腳想罵厲南偃，可是看着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對着厲南偃兇狠的眼神，她不得不閉上了嘴巴。又怕真是自己家失火，她只能把花生往地頭一丢，扭着胖胖的身軀向失火的方向跑了過去。

臨走的時候，她還不忘對着寧錦呸了一口。

人都走了，只剩下厲南偃和寧錦兩個。厲南偃擡起眼皮看了寧錦一眼，然後就當她不存在，拿着本子開始寫什麽。

寧錦看着厲南偃身邊那麽多的花生筐，結合剛才那些村民酸溜溜的話，當然也猜出來厲南偃是收了這些花生去賣，而且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已經賺了不少錢，才會讓這麽多成年人嫉妒找事。

既然确定了厲南偃有錢，寧錦就不把他的冷漠放在心上。對待潛在客戶要有耐心——不管怎麽說，先把學費賺了啊。

她非常自然地走了過去：“要不要幫忙？”

厲南偃眼角掃了她一下：“不。”

寧錦還想說什麽，幾個半大少年就跑了過來，手裏提着木棍木叉：“厲哥，有人鬧事？”

其中一個看見了站在厲南偃身邊的寧錦，咦了一聲：“小姑娘追得很緊呀。”

這幾個都是上午厲南偃打臺球時的小夥伴，還記得當時寧錦跑過來跟厲南偃搭話的情景，沒想到上午沒有成功，小姑娘傍晚又來了。

“今天的差不多了，運走吧。”厲南偃點了點身邊的花生，幾個少年就開始幹活，搬的搬，擡的擡，把那些花生簍子裝上了平板車運走。

厲南偃站在原地，等着他們再來第二趟，寧錦也不走，就在站他身邊不遠看着。

少年們跑來第二趟，把所有花生簍子都裝了上去，厲南偃也跟着車子一起走。寧錦就跟在他身後，哪怕厲南偃用冰冷銳利的目光盯着她，她也毫不在意。

平板車拉進了村子最東南邊緣的一個院子裏，少年們把花生簍子擡進了院子的西屋，平板車也被卸了輪子，斜靠在一邊的牆角。

厲南偃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鈔票，一人發了一張紅色一元錢：“這是今天的。都回去吃飯吧。”

幾個少年笑嘻嘻地收了下來，動作很熟練，看起來也不是第一次。不過，在他們離開的時候，都不禁把目光投向站在院子裏根本沒有離開意思的寧錦身上。能夠頂着厲南偃那可怕的眼神這麽久而不退縮的女生，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看着站在門口的寧錦，厲南偃的眉毛擰了起來，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兒，他從自己口袋裏掏出那把零錢，抽了一張同樣的紅色紙幣遞到了寧錦面前。

寧錦看着紅色紙張上“壹圓”的字樣兩秒鐘，才意識到這是厲南偃對剛才自己跳出來給他解圍的報酬。

她差點笑出聲來，卻還是控制着用平靜的聲音說：“我餓了。”

厲南偃猛地擡起眼睛，目光猶如利劍。真正的飛劍寧錦都嘗試過，又怎麽會被他這樣吓住？兩人對峙了一會兒，厲南偃才轉身，走進了廚房裏，拿出來兩個白生生的饅頭，寧錦認得這正是中午時候他從那家蒸饅頭的那裏拿的。

無聲地把兩個饅頭遞給寧錦，厲南偃的意思很清楚了：給你饅頭了，你可以走了。

寧錦正是得趣的時候，當然不會如他所願離開。

她盯着厲南偃：“你在家就吃這個？不做飯？”

厲南偃的臉色立刻再次黑了下來。

寧錦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她勾着嘴角，背着手邁開腿，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廚房。

廚房是東屋，門後西南角堆着柴火，有樹枝，有麥稈，還有一些棉花杆，其實回頭不要的花生杆曬幹了也能燒火。

竈臺砌在廚房東南角，和小姑娘外婆村裏大部分都是土坯壘成的竈臺相比，厲南偃家裏的竈臺是用磚頭壘成，刷了一層水泥，看起來檔次高多了，也方便擺放鍋碗瓢盆。筷籠釘在一邊的牆上。

竈臺靠牆的地方還掏了幾個洞，擺着各種油鹽醬醋調味料。小姑娘很早就在家裏幹活做飯，寧錦從她的記憶裏找到了這些調料的名稱功用，和自己在仙景大世界的記憶對比，很快就弄明白了它們的用途。

東牆靠着竈臺的位置，擺着兩口蓋着蓋的水缸。南牆邊是一張桌子，上面擺放着大大的木頭案板和菜刀。牆上兩根釘子上方擺着一粗一細兩根擀面棍。桌子下垂着碎花布簾，下面應該是放米面的小缸。

北牆邊是一張米黃色的小木桌，配着四把木頭椅子。

竈臺上有些淩亂，可是寧錦一眼就看出來，那個蒸鍋剛剛用過，而被挂在牆上的炒菜鍋的蓋子把手，都已經覆上了薄薄的灰塵，顯然已經很久不曾被主人挪動過。

寧錦回頭看，厲南偃就站在廚房門口，因為背着光，完全看不清楚他臉上是什麽表情，不過看他的身形輪廓，怎麽也不能讓人覺得他此刻會輕松愉快。

“看夠了沒有？”厲南偃的聲音帶着隐隐的憤怒。

寧錦不慌不忙地走到他面前：“家裏沒菜？”

“關你什麽事！”厲南偃咬着牙，要不是看在今天她還算是好意的份上，他早就給她一個“滾”字了。

“想吃什麽？現在有什麽菜？做個打鹵面？還是炒幾個菜蒸點米飯？”寧錦好像沒聽出他的惱怒一樣，掰着手指頭擡着頭問他。

厲南偃繃緊的肩膀慢慢放松下來，盯着寧錦盯了好幾秒種，然後扭頭出了門。

五六分鐘後，他提着一個滿滿當當的竹籃走了進來，通的一聲丢在了小木桌上。

啪的一聲，電燈的光芒從空中灑下，把整個廚房照得一片明亮。

寧錦啧了一聲，好漂亮的五花肉，頂花小黃瓜，脆嫩青豆角，紅豔豔的西紅柿，白生生的豆腐，水靈靈的小蔥，可以的嘛厲同學，你動作夠快啊。

其實她不知道，村民們都有自己的菜地，平時誰想吃了去摘幾個西紅柿拽兩根黃瓜，都是正常操作。真正花費時間的，不過是割肉和切豆腐而已。

寧錦笑吟吟地對厲南偃說：“吃面還是米飯？”

“面。”厲南偃惜字如金。這村裏有幾個人吃米飯的？還是吃面更習慣。

“嗯，那就一個豆角炒肉鹵，一個西紅柿雞蛋鹵，再調一個小蔥豆腐，涼拌一個拍黃瓜，可以吧？”小姑娘有實踐經驗，寧錦在仙景大世界享受了那麽多年的大小姐生活，衣食住行無不以精致華美為要，對吃食的理論知識和評點經驗無比豐富，兩者結合，絕對能征服厲南偃這個可憐的凡人。

厲南偃“嗯”了一聲，非常自覺地去拿柴火燒火，寧錦想了想小姑娘記憶中的程序，就讓厲南偃給自己拿來和面盆，彎腰果然在桌子下發現了面缸。

舀了一些面粉倒進和面盆裏，寧錦想了想，又加了一把。這個年紀的男生，正是能吃能長的時候，還是多做點吧。

剛開始的時候，寧錦的動作還有些生疏，但是很快她就找到了訣竅，揉搓出來一個圓圓光光的白面團。把面團暫時用潮濕的白布蓋好，寧錦準備炒菜。

厲南偃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乖巧，默不作聲地把豆角清洗幹淨，掰成了小段裝在碗裏，黃瓜和西紅柿也洗好了，就連炒菜鍋都洗得幹幹淨淨，然後就站在一邊看着寧錦。

寧錦讓他把豆角焯水，他毫無怨言，非常聽話地照做。做完又在一邊看着寧靜的動作。

寧錦總覺得他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

蔥姜蒜醬，各種調料檢查一遍，蒙塵許久的菜鍋終于重見天日。

調料丢進冒着煙的熱油，發出刺啦一聲，随之而來的就是撲鼻的香氣。五花肉片裹着暗紅色的醬色，在熱油中冒着泡泡，發出誘人的香味。豆角入鍋，翻炒。勾芡，盛在大碗裏，端到桌子上。

厲南偃的眼睛跟着菜碗移動。

洗了菜鍋，寧錦繼續。西紅柿雞蛋鹵很快也被裝在大碗裏，擺在了豆角炒肉鹵邊上。

厲南偃坐在小飯桌邊上，正襟危坐，黑漆漆的眼睛閃閃發亮。

刀從指尖滑下，疊成數層的面皮變成了寬窄相同的條形，切完抓起來抖一抖，就是一把新鮮出爐的手擀面。

“給你下兩碗？”寧錦看着厲南偃的眼神，總覺得下一秒自己背過身去，他就會撲過去把兩碗菜鹵一口氣倒進肚子裏。這人比自己還餓還饞的樣子……

厲南偃猛地轉頭，對她比了個手勢：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其他三根手指貼在一起豎起。

“三碗？”寧錦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