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月考

夜深了, 省道上某偏僻路段，三輛大貨車呼嘯而過，留下一地抱着胳膊腿哀嚎的大漢。

坐在第一輛貨車駕駛室裏的厲南偃一臉漠然地用戴着白色棉線手套的手, 擦拭着手中鋼管上殘留的血跡，然後把手套扔到角落裏，把鋼管插在了座位下。

開車的司機身形魁梧, 剃着光頭, 脖子後面鼓起一個大包, 滿臉橫肉，看起來很是兇神惡煞。可是面對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小老板, 司機卻是一臉敬佩。

“厲哥, 您是這個。”司機對厲南偃比了個大拇指，然後一只手拿起香煙盒, 墩出一根過濾嘴香煙遞給厲南偃。

大家都知道跑長途賺錢, 可是誰知道他們每次出門都是冒着什麽危險呢？二十四小時輪流開車、吃喝拉撒都沒個點兒就不說了，最可怕的就是這路上随時可能遇到車匪路霸, 一不小心就是人死財亡！

有的地方幹脆是一個村兒都是靠着攔車為生，就在穿村而過的省道上設個路障，甚至讓小孩婦女坐在路中央，看你敢不敢撞過去。不敢？不敢就停車。只要一停車, 路邊呼啦啦就是一群大漢沖上來, 那時候生死就在別人手裏了。

有點良心的，搶了錢就放人走。沒良心的，搶錢搶貨搶車搶油然後殺人滅口——反正出事的基本都在那些鳥不拉屎的地方, 根本沒人知道一輛車幾個人的下落。

他們這條運輸線路硬生生是靠着鋼管砍刀打出來的，每個月送一趟貨，就像是闖鬼門關。像他們這次收了三大卡車的糧食往省裏送, 車上兄弟們都拉了十幾個，碰見那膽小的，只要往外伸出頭揮着家夥吼幾聲，那些人都吓得把路給讓開了。

但是剛才那種狠的，就像剛才那個村裏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窮怕了，二三十號人不要命地往上沖，實在是讓人頭痛。也虧的是厲哥親自帶隊，一根鋼管就把大部分人都幹翻了，否則他們十幾個人說不定都得留在這兒。

光頭司機看着厲南偃抽出香煙夾在耳後，然後一彎腰從座位下掏出了一本書！

在光頭司機震驚的目光中，厲南偃翻到自己折了頁的地方，開始低聲背單詞。

今天接貨、裝車、跟車、調度，以及提前準備短兵相接，花了太多時間，根本沒有來得及背單詞。這個地方過去之後，基本上也沒什麽敢鬧事的村兒了，他得複習一下，免得回去了寧錦問他的時候，他什麽都答不出來，她肯定會失望的。

厲南偃可不會忘記他出門的那天，寧錦握着他的手腕久久凝視他的情景——那雙黑漆漆的眼眸中映着他的臉。厲南偃鼓起勇氣直視她，把這一幕深深銘刻在了心底。

她的眼神中有惋惜，有不舍，肯定是擔心他在外面會遇到危險。

她真的很在乎他。

厲南偃勾起了嘴角。他會把她的心意記在心底，對她答應過的事情，他一定會做到。

“好好開車。”厲南偃瞥了光頭司機一眼，光頭司機連忙雙手抓緊方向盤，心中卻更加敬佩小老板了。能打架，能讀書，以後肯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

厲南偃并沒有隐瞞自己的行蹤，離開之前，他非常坦誠地告訴寧錦，自己要帶着車隊去省城送貨。他收了縣裏的糧食、花生，送到市裏也有人收，但是去省裏價格高。他賺的就是這個差價，這個辛苦錢。

返程的時候，再從省裏接下帶貨的生意，同時也拉一些日用百貨，回來批發給縣裏各處雜貨公司。

當初爺爺得了癌症沒有錢去大城市治療，厲南偃一直深以為恨，為此休學一年，一點點攢下了這個長途車隊的雛形。現在車隊有三輛大卡車，其中他占了百分之六十，幾個司機和押車的兄弟合夥分了百分之十，另一部分則是省裏那頭接貨的公司所有，雙方合作，各有所獲。

其實他如果放棄學業，專心去跑車做生意，應該會更快擴大規模，掙更多的錢。但是爺爺和奶奶都是書香門第出身，一直希望他能好好讀書，厲南偃不想讓奶奶失望。

寧錦聽了他的發家經歷，也對他肅然起敬。那個時候，厲南偃才十幾歲吧？一介凡人，無依無靠，全憑着一腔孤勇殺出來一片天地，如果放在仙景大世界，絕對能成為一方枭雄。

當時寧錦突生感悟，握着厲南偃的手腕，仔細感知他的體質天賦，發現他竟然真的有靈根！而且還是極其罕見的天生變異冰靈根！

寧錦直視着厲南偃，心中不禁惋惜，要是在仙景大世界，各大宗門肯定會搶着要這樣的天才弟子，只可惜這個世界連靈氣都沒有，厲南偃注定只能當一個凡人……

真是可惜，否則他肯定是洞玄宗內門核心弟子！

厲南偃跟着車回到縣城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深夜時分了。要是以前，他也就在他們當做倉庫的院子裏随便滾一滾，将就着睡一夜了。但是這次，他背着書包，借了輛自行車就飛奔回了北正村。

村子裏一片漆黑，連狗都睡着了。

厲南偃從翻過高高的牆頭，剛從牆上跳下，寧錦就感覺到了。

不知道為什麽，厲南偃明明已經去了外地，她卻還是能時不時地得到靈氣補充。今天晚上，她心境空靈，靈氣周轉如珠，仿佛和整個世界都融為了一個整體。周圍數百米內發生的一切，都投映在她的心底，如同親眼目睹。

而厲南偃跳上院牆，悄然落地的動作，更是清清楚楚地出現在寧錦腦海中。

厲南偃開了院門，把自行車搬了進來，自己輕手輕腳地收拾好一切，才去房中休息。而寧錦很快又沉浸到了修煉之中。

她覺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一些玄妙的東西。

***

月考的日子在學生們各自不同的心情中來到了。

所有學生都把桌鬥朝前翻過去，各種資料都收起來，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等着老師發卷。

在仙景大世界不知道見過多少世面的寧大小姐，也無法控制地感到了一些緊張。

凡人的幼年期，壓力真的也不小啊！

班主任在給別的班監考，但是還是抽出時間跑到窗外監督，看看三二班的學生考試态度。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這一次，厲南偃沒有十五分鐘就交卷——至少他過去看的時候，已經開始考試半個小時了，厲南偃才把卷子丢到講臺上。

而且，以前厲南偃提前交卷的時候，臉上都是桀骜不屑，現在表情居然有點凝重。難道他也覺得這樣的表現不太好？王智衡心中生出一絲喜悅，如果他能知恥而後勇，發憤圖強，說不定複讀一年，還能考上一個高中呢！

這次考試八門課，拉拉雜雜地考了好幾天。三二班的學生都感覺到了厲南偃的變化，卻很少有人發現寧錦的不同。

以前寧錦不會做題，也要坐在座位上，把卷子上能寫的都寫了，不會的也随便發散填上一大段不搭界的內容，硬扛到考試結束。而現在呢，她仍舊是到考試結束才交卷，誰也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

不過寧錦自己的感覺就不太一樣了。

開始的緊張在語文考試結束之後，就消失的差不多了。語文比她想象的容易一些，就是作文她有點摸不到邊，“十年後的我”，想象自己十年後是什麽樣子，要求寫五百字。

寧錦覺得，按照現在的靈氣收入量，十年之後，她肯定修煉有成。她現在已經距離築基不遠，如果築基順利的話，十年後，她肯定還是保持着青春模樣，很多法術都小有所成。在這個世界裏，她雖然不能呼風喚雨，卻也足以笑傲天下。

要是修煉順利的話，她學習絕對也會一日千裏，賺錢也不會太難，到時候她就算是上了這些凡人心中的高等學府，也不會把求職工作掙錢養家當成主要事業，而是要好好修煉，最好是能夠和老祖恢複聯系，争取早日飛升。

但是這些話要是寫在卷子上，那些改卷的老師肯定笑她腦子有問題。

所以寧錦非常辛苦地回想着班主任在政治課上講的“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用那些自己并不熟悉的詞彙描述了一個十年後人類的生活。

不過，語文也就是作文有點難，其他都很容易。所以寧錦考完之後，反而松了口氣。

但是接下來的數學考試，差點讓她抓狂。她根本就看不懂最後那道二十分的應用題！題目都看不懂，更別說正确解答了！

于是，寧錦定了定神，一臉冷豔地在應用題下面寫了一個“解”，冒號……

好在打擊寧大小姐自尊的課程并不多，英語更是讓她覺得簡直是在給她送分，歷史地理完全輕松，物理化學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政治嘛，是她最喜歡的一門課！

最後一門結束後，寧文秀抓着寧錦哀嚎：“天啊，我不知道這次有幾門能及格啊！好難好難好難！”

寧錦安撫地拍拍她：“你是體育生，好好練專業課就行了。”

許妙妙一臉微笑地走過寧錦身邊：“寧錦，你考得不錯吧？我看你每張卷子都寫得滿滿當當的。”

邊上幾個同學都笑了起來，誰不知道誰呀。要是寫滿卷子就能得高分的話，全校第一還有向飛宇什麽事兒啊！他們都能考八個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