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苦亂世伯當言初心

信!

王伯當自然是信的。

他雖然還不太了解李大德,但卻了解百姓。

下車走近了路邊跪地求饒的女人,這位偉岸粗犷的漢子難得用溫柔的語氣勸慰安撫。

“莫怕,沒事的……”

主仆幾人默默退開,行注目禮。

李大德忽然覺得,若不是身在亂世,就王伯當這性子倒适合做個私塾先生。

得知某貴人并沒有惡意,只是看孩子可憐想送幾個蘋果,那女人又沖他們這邊磕了幾個頭,說着“貴人長命百歲”之類的話,還扯過兩個女娃一起磕頭。

李大德忽然就沒了說話的興致,只覺得心口壓抑難受。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即便是親眼所見了,他仍舊覺得難以置信,更難有什麽感同身受的想法。

甚至于,他有種想跑的沖動。

這個時候,跑去詢問的李成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穿長衫的老頭。一問之下,卻是柳氏派到這邊,負責收取這幫流民手中糧食的管家。

據他所說,這些流民本都是從河北逃難來的。涿郡人盧明月起兵反隋,卻又不能打,被各勢力驅趕着一路南下向山東挺近。西面又有邯鄲賊帥楊公卿肆虐上黨長平一線,裹挾青壯,掠奪百姓,攪得民怨沸騰,許多百姓便拖家帶口的逃難。

可惜一路到了黃河岸邊,朝廷卻不許流民過河靠近東都方向。這些人便沿着北岸的王屋山一直往西,又來到河東。

本來河東地理位置特殊,地處東西兩京之間,門閥勢力牢固,世家都幫着莊戶們逃兵役,所以百姓還算過得去。可是流民一來,就不一樣了。

單是從上個月,就發生了數十起因流民搶奪地裏糧食而和當地百姓起沖突的流血事件。

眼見流民越來越多,逼得河東諸縣都提前收割了地裏的莊稼,搞不好便又是一處民變。郡城這邊的柳氏便放出風去,準許這些流民進入柳氏的田裏拾取收割遺落的糧食果腹。

“既是如此,為何你又在此收繳他們的糧食?莫不是你這老東西中飽私囊?”

聽到這裏,王伯當首先便忍不住了,擡手抓過老管家的衣領,舉起沙包大的拳頭就要揍過去。

“好漢息怒!且聽小老兒一言!”

老管家被吓了一跳,臉色都變了,求饒似的看向一旁的李大德。

“王兄,你急什麽!先聽他把話說完,再揍也不遲嘛!”

後者拍了拍王伯當的肩膀,他便哼的一聲,松開老管家站去一旁。

“啧,那啥,老人家請了!”

李大德學着某古裝劇裏的江湖劇情略一抱拳,客氣道:“我這朋友性子急了些,你莫介意。在下隴西李玄霸,家父唐國公,倒是與你們柳氏有些交情。若真如我這位朋友所言,你敢違背主家的意思中飽私囊,說不得我要去告你一狀了!”

這話明着套交情,實則是威脅。但那老管家聽完卻是不驚反喜,急忙整了整衣袖,躬身施禮道:“原來是李公子當面!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怠慢公子,還望公子恕罪!尊兄在郡城與我家大公子也多有交情,常聽尊兄提及李公子才名。”

“呃,我大哥?李建成啊?”

李大德表情一僵,一想到接下來要和這位結局不太美妙的便宜大哥相處許久,便有些不太自然。

聽到李建成的名諱,老管家識趣的沒接話,而是接着剛才的話題說道:“好叫李公子知曉,小老兒在此收糧卻是家主吩咐的,并非小人自作主張。”

“這是何道理?既然準了這些流民撿糧,卻又要收回去,這不是耍人麽!”

李大德也有些生氣了。心想管他是不是柳家的,大不了一會兒就裝看不見,讓王伯當揍他一頓。

“并非是全部收繳,而是無論多寡,只取半數。”

大喘氣的老管家終于說道重點,解釋道:“因我柳氏田地只是粗割,田裏尚落有不少糧食。往年多是莊戶們拾取,再交給主家做租。可今年因流民入境,家主又許了流民入田撿糧。莊戶們便鬧将起來,覺得是外人奪了他們的糧食。家主也是不得已,出了這收糧的法子安撫,又減了莊戶門一成租子,才平息下去。”

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老管家嘆氣道:“家主還遣人在郡城外搭了粥棚,為流民施粥。收上來的糧食也要再送出去的。可即便這樣,這些人怕也活不過這冬天……那些天殺的亂黨,真是造孽啊!”

其實根子到底爛在誰身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老頭不敢罵皇帝,尤其是當着人家親戚的面罵,便只好罵那些義軍了。

王伯當的臉更黑了些,扭頭怔然看着田野上忙碌的身影。半晌,忽然轉身一揖到地,對老管家說道:“王某适才情急,得罪了老丈,再此給你賠禮了!”

“哎?先生莫要折殺老朽!您是為百姓出頭,小老兒怎敢怪罪!”

老管家急忙回禮,神色不似作僞,倒還真沒有計較的意思。

這個時候,王伯當起身卻是又對李大德拱手,一臉嚴肅道:“恩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借你個求!

李大德憋了口氣,很想說不借。

不管這貨要說什麽,結合眼前所見,都一定是很難辦的事。

他不是聖人,沒那麽多的悲天憫人,甚至還有些貪圖享樂。可到底是自己招的小夥伴,總不好衆目之下駁他的面子。

兩人走去一旁的馬車後,避開衆人視線,就聽王伯當低聲道:“恩公,一路之上,伯當蒙恩公教誨,初時困惑,但适才那生産力之理卻是振聾發聩,一掃胸中陰霾。如今天下烽煙并起,若還有心系百姓者,當如恩公!若恩公有此心意,伯當願鞍前馬後,為恩公效死!”

開口就是老反賊了!

這話如今較起真來,當真是大逆不道,也難怪王伯當要避開衆人。

其實眼下他心裏也有忐忑,畢竟眼前的這位可是皇帝的外甥,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但回想這一路之上的言談舉止,又覺得李大德不是那種愚忠之人,或許真有些想法也說不定。

預想中的勃然大怒或是豪邁長笑的情形都沒有發生。

李大德的表情有點怪,或者說是糾結。

他大概清楚,王伯當這話的出發點其實還在眼前這些衣不蔽體的百姓身上,可問題是,現在造反,還不到時候啊!

“伯當兄,”李大德斟酌着措辭,商量道:“咱倆一見如故,我也不瞞你!我們家的情況吧,有點特殊。一大家子人,也不是各個都和我想法一樣對不對?要不,咱再等等?”

“等?”王伯當對他這和稀泥的說法有些不滿意,扭頭看着遠處田埂上的流民嘆息道:“只怕是王某等得,這些百姓卻等不下去了啊!”

“做任何事都要講個天時地利人和,你若是信我,就要等!”

李大德哼道:“這天下看起來烽煙四起亂的很,但關中、江南的半壁江山還牢牢握在朝廷手中,皇帝的左右衛府戰力未失。出頭的橼子先爛,這個時候找事兒就是找死!”

王伯當默然無語,皺着眉頭不知在想什麽。就在李大德轉身準備走的時候,忽然拱手道:“恩公所言,某不敢置否。但眼看百姓流離失所,其中還有在下所犯罪孽,卻不敢再惜此身!伯當就此別過,願以前驅嘗試恩公所言。他日若恩公起事,無論千裏萬裏,伯當定引軍來投!”

“你要走?”

李大德有些突然,心想說好的王霸之氣一發,各路英雄納頭便拜呢?這特麽才跟了幾天啊,一言不合就要辭職?

難不成這貨對李密餘情未……啊呸!

李大德甩了甩頭,把腦海中某些不可描述的想法死死的按住,糾結要如何挽留這貨。

可話又說回來了,眼下距離李淵起兵造反還有三年呢,總不能讓他白白的閑着給自己看家護院吧?

漸漸的,一個大膽的想法從腦中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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