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看來是誤會。

蕭約歸劍入鞘。

他方才遠遠地看見阮枝被冉玉晴拉扯着不讓走,旁邊的郁子墨還隐隐有攔路的架勢,讓他誤以為他們是在為難阮枝,還意欲不軌;加之這群人還是仙羽派的弟子,更是——

等等。

蕭約的思緒突然頓住:既然這群人是仙羽派的弟子,那他們不更應該和尋華宗有仇嗎?

溫衍随口胡扯的話已經傳播甚廣,原本只是小打小鬧,到了如今已經演變為其他幾個宗門對仙羽派的忌憚。仙羽派無端成為衆矢之的,怎麽還會對身為源頭的溫衍、乃至溫衍所處的尋華宗有什麽好臉色呢?

思及此,蕭約方才放下了戒心,又暗自戒備起來,他看了眼身前兩步遠的阮枝,發覺她還有朝着仙羽派那方靠近的趨勢,蹙了蹙眉,主動朝她走近一步,隔開了阮枝和郁子墨,才低聲道:“你的玉牌呢?我同你傳信,你怎麽沒有回應?”

阮枝的眼神略有迷茫,将玉牌從儲物袋裏拿出來,見它還是原來的樣子:“你何時同我傳信了?我什麽聲音都沒有聽見。”

“傳信時自然不會有聲音。”

蕭約不可思議地道,“你根本就不會用傳信玉牌是不是?”

阮枝:“嗯……”

從蕭約的反應來看,她好像确實不太會用。

或者說,受了現代科技的影響,下意識以為有人傳信過來就會有提示音。

蕭約覺得荒謬,生生氣笑了,帶着些許諷刺的冷意與說不清的焦躁:“你卻也什麽都不說,就這麽進了秘境,真要是出事了——”

“我會捏碎玉牌的。”

阮枝警覺地答。

“……”

蕭約自覺失言,陡然噤了聲,稍許,另換了話頭,“你怎麽會同仙羽派的人在一處?”

“我進入秘境後就落單了,所幸遇見了這幾位仙羽派的道友,否則在入口處我就要遭殃了。”

阮枝說着,想起那個所謂的傳言,便和蕭約多說了一句,“對了,蕭師兄,原來說仙羽派能夠以樂音對付人舊傷的傳言,都是假的!”

蕭約:“……哦。”

你終于知道是假的了。

“?”

阮枝奇怪地擡首看他,覺得今天的蕭約仿佛格外的瓜兮兮,說話一愣一愣的。

蕭約被她看得頗為心虛,幹咳了一聲,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今日遇見了仙羽派的各位道友,我才知道的。”

阮枝據實以告,眉心微蹙着,神色間有隐憂,“不知道是誰傳出如此居心叵測的言論,将仙羽派置于各宗門忌憚的危險境地,可見此人用心險惡。不知溫師兄是否知道那人是誰,回去後定要告知他這件事,讓他小心提防些。”

蕭約臉上的表情緩緩凝固:“你、你說什麽?”

冉玉晴顯然心中的郁氣無法疏解,想讓他人都知道這是針對仙羽派的陰謀,緊接着道:“此人不僅用心險惡,而且狠毒無恥。若有仇怨需解,我們仙羽派自然是不怕,可偏偏要在背後使陰招,借他人之手坑害我派,實在是陰暗龌龊的小人!”

阮枝點頭附和:“卑鄙下作!”

冉玉晴怒火中燒:“寡廉鮮恥!”

“詭計多端!”

“蠅營狗茍!”

蕭約:“…………”

幸虧,溫師兄不在此處。

也不知溫衍的運氣算是好還是不好,胡扯竟扯出了這麽大的事,卻又偏偏能在整個仙羽派的義憤填膺下,莫名其妙地置身事外,以至于誰都不懷疑那個“小人”正是溫衍,反而還認為他同樣被蒙蔽了。

蕭約認真思索片刻,覺得這應該和溫衍本身的運氣沒多少關系,和仙羽派弟子的腦袋比較有關系。

兩邊互相見了禮。

冉玉晴了然,話中帶了些許恭維的意思:“原是蕭道友。”

蕭約正要說話,身後遠遠地傳來了一聲“蕭師兄”!

謝岍從矮丘後跑來,身後還跟了一隊人馬,皆是尋華宗的弟子,人數比這仙羽派的還要多。

“阮師姐,果然找着你了。”

謝岍到了近前,卻是對着阮枝道,“方才發現你不見了,我們都擔心你,蕭師兄立馬便出來找你,不想竟這麽快就找到了。”

阮枝沒想到蕭約是特意來找自己的。

她側首望去,兩人視線相撞,蕭約便像是見着了什麽紮眼的東西,很快別開目光,語調冷淡地道:“同門相助,分內之事罷了。”

阮枝道了句:“多謝。”

心中覺得蕭約古怪更甚,便也未同他多說什麽。

尋華宗和仙羽派的弟子聚了大半,隊伍身為壯觀。

冉玉晴提議道:“不如我們兩隊一起行動,要是遇到其他宗派,不至于孤立無援;倘若有物品争端,我們也全憑本事正大光明來奪,絕不違背道義。”

這番話倒是說的無錯,即便再蜃樓秘境中大多是同宗隊伍,可在隊伍間,這些弟子也會互有争奪,以期在保證宗門的勝利下,自己取得更奪目的成就。

每當這種情況,自然是憑本事說話。

蕭約沒怎麽猶豫,便答應下來。

謝岍和他學了幾天,已然熟了不少,當下湊過去請教蕭約,為什麽偏偏選了仙羽派作為同盟。

蕭約沉默了一小會兒,道:“大概是為了良心吧。”

謝岍:“?”

他更為不解:“師兄就不怕仙羽派的強橫樂音嗎?那可是能夠破開人的護體靈力。”

“……”

蕭約眼神複雜地看了看他,以一種非常飄忽不實的語氣道,“有時候,即便人的實力足夠,假使腦子不好,實則也沒有多少威脅。”

謝岍恍然大悟,悄悄地震驚了:“原來,師兄是覺得仙羽派的人腦子不太好,不足為懼。”

蕭約冷酷地想:其實我覺得大家的腦子都不怎麽好。

蜃樓秘境中天材地寶多的不可勝數,兇險異獸的數量與此成正比。

他們走了不過一個時辰,就遇到了兩只異獸、一處幻境、一片毒霧。若是單打獨鬥,只怕大多數人都兇多吉少。

自從知道“仙羽派的樂音可破護體靈氣”這件事是謠傳,又一同對抗了困難險阻,尋華宗的弟子皆同情仙羽派的遭遇,不免對他們多有誇贊,以示友好。

諸如:

“和仙羽派的弟子一同退敵,還能聽得人間少有的美妙樂曲,正是人生一大樂事!”

“貴派弟子不僅實力強勁,還精通各類樂器,這便是才貌雙全。”

“當世神曲,盡出仙羽派!”

仙羽派的弟子被誇得不好意思,一句句地跟着回:

“能與尋華宗弟子并肩作戰,欣賞這般精妙絕倫的高深劍法,實在是獲益匪淺。”

“貴宗弟子心性純然,高情遠致,高風亮節,令人折服。”

“當世好劍,全在尋華宗!”

阮枝:“……這句話怎麽聽起來哪裏不太對呢?”

冉玉晴走在她左手側,聞言再也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阮枝循聲望來。

冉玉晴便同她再走近了些,趁機問道:“枝枝,你同蕭道友之間,關系似乎有些不尋常?”

“嗯。”

阮枝毫不猶豫地道,“我視他為一生之敵。”

冉玉晴猝不及防地愣住:“什……麽?”

難道不是戀人或是道侶的關系嗎?

阮枝是最近才發現這個說法很好用,能夠時刻昭示出自己作為女配的固有目标——這點同樣是在孔馨月身上得到的啓發。

自從上次和孔馨月瞎扯之後,這理由是越說越溜了:“我和蕭師兄同拜入青霄長老門下,他雖比我進門早,然而事事優秀,給了我很大壓力。如今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超越他、打敗他、将他踩在腳下!”

冉玉晴:“……”

她已經完全石化了。

阮枝還很是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一般人都不能接受我的想法,沒事的。”

說完,她便頂着惡毒女配的光輝自覺走遠,深藏功與名。

郁子墨看到冉玉晴動作有些僵硬,兩步上前來:“師姐,怎麽了?”

“沒事……只是覺得這情愛之事果真複雜曲折,令人難以捉摸。”

冉玉晴神情恍惚地将這件事大致同他講了,末了,哀嘆一聲,“蕭道友,很可憐啊!”

郁子墨沉默地點了點頭。

喜歡了一個視自己為敵的人,确實很可憐。

再面對蕭約時,即便蕭約在說接下來的行進路線和遇險對策,冉玉晴和郁子墨想着要嚴肅以對,也還是從眼神表情中顯露出些許情緒。

——可憐,可嘆啊。

蕭約:“?”

是有什麽疾病嗎?

這種同情的目光是在看誰?

仙羽派,遲早要完。

阮枝正在思考該怎麽坑蕭約。

他們的隊伍壯大,人數太多,她做出了一些嘗試。

遇到異獸。

阮枝試圖踹蕭約一腳,結果人多繁雜,她險些踢到旁人,連忙收回腳,反倒使得自己腳抽筋。

落入幻境。

阮枝連蕭約的人都沒找到。

遭遇毒霧。

阮枝佯裝跌跤,想把蕭約捂着口鼻的絲帕扯掉,那上面沾了百靈草的汁液,可以暫且抵擋毒霧。

她分明從蕭約的側後方甩過去,不知蕭約是不是背後長眼睛了,竟然反手拽住了她的手臂,借着劍鋒轉勢的方向,将她穩穩地放在一旁的樹後。

阮枝:“……”

這年頭,打份工真難啊。

突然離隊太過突兀,而蕭約身處人多勢衆的幻境中,連番錯過了幾次事故,阮枝根本找不到發揮的機會。

他們走到了一處高樓前。

丹楹刻桷,飛閣流丹。

謝岍小聲道:“沒想到秘境裏還有這麽漂亮宏偉的樓閣。”

阮枝看見這座尤為華麗的樓閣,便想起來了,這是蕭約的機遇——蕭約進入這座樓中,會誤觸機關,獨自掉入大妖所布下的迷幻陣法中,最終得到了能夠大幅提升境界的妖獸內丹。

若是她從中作梗,同蕭約搶這枚內丹,業績豈不是直線上漲?

阮枝這般想着,趁衆人一同進入樓中,她悄無聲息地走到了蕭約身邊,等候着那個時機的來臨。

蕭約的動作微弱地頓了頓。

樓中的空間極大,衆人分作小隊散開尋找,約定以玉牌作為互通的方式,阮枝主動加入了蕭約那隊。

孔馨月和謝岍也跟了過來。

四人沿着第三層的回廊往外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麽特殊的東西。折返時,蕭約腳下一輕,踩到了一塊感覺不對的地磚。

狂風突起,異變陡生。

他低頭去看,等候在旁的阮枝眼疾手快地将他推開,懷揣着滿心的歡喜,被那驟然冒出的白光吸了進去。

——百因必有果,修真界的撿漏王就是我!

“阮枝!!”

蕭約的喊聲聽起來既陌生又遙遠,破了音的話語已然走調,沙啞又怪異。

阮枝感覺身體輕飄飄的,有種柔和而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帶往另一個空間,腳腕随即被什麽抓住了。

她下意識地掙了一下。

“別動!”

蕭約短促地喝止,略有窘迫,聲音在狂風中斷斷續續,“……不要怕,我抓住你了。”

阮枝:“!!”

這你都能跟上來?!

走、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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