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蕭約即将閉關。

青霄長老要為他護法。

望闕峰上原本就只有三人, 如今兩人閉關,又剩下阮枝。

青霄長老想起那天阮枝将大妖內丹送給蕭約的舉動,特地将阮枝叫到跟前囑咐一番:

“這枚內丹是好東西, 本就是你自己得到的,蕭約不要這東西, 你也不必特意留給他, 自己吃了。”

他爽快地道:“現在你便吃了吧。”

阮枝:“現、現在啊?”

“就現在。”

青霄長老颔首肯定, 不怒自威,“就在這裏, 吃。”

阮枝懷揣着對教導主任的深刻畏懼,哆哆嗦嗦地拿出了那枚內丹, 沒敢反駁;可是動作遲緩,神色抗拒而壯烈。

青霄長老:“……”

青霄長老:“讓你吃提升修為的好東西,你怎麽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

阮枝垮着臉, 試圖掙紮:“這實在不是我應得的。”

青霄長老沉默稍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是我往日對你多有疏忽, 入門這麽些日子了,竟沒讓你見過多少好東西,才讓你對一枚區區的妖物內丹說出這種話來。”

是的。

阮枝愉快地想:我沒見過世面, 我不成器, 還是別讓我吃這枚內丹了。

下一刻。

青霄長老猛地站起, 沉聲道:“你随我來。”

他徑直朝着內院走去。

“……是。”

阮枝大氣都不敢出, 以為青霄長老要教訓自己, 小腦瓜飛快地想着要怎麽應對。

青霄長老将她帶到了一間略為偏僻的屋子前。

“這是為師的庫房。”

青霄長老伸手推開了門,“你随我進來。”

阮枝一臉懵逼地跟過去,便聽着青霄長老邊走邊介紹着各樣物品:

“這是東海鲛人淚,伏魔真玉;那是血炎靈芝, 造化丹,斷魂丹;還有合氣丹,墨霜玄竹和幻海金……”

阮枝的表情已經在過程中逐漸演變為目瞪口呆,就差當場給青霄長老鼓掌,道一聲“牛逼”以示捧場了。

青霄長老看着她明顯震驚的開眼模樣,又是一聲長嘆,而後便大手一揮:“這些東西,你想要什麽都盡可以随便挑,不必拘着!”

“?!”

阮枝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睛,“讓我随便挑?”

“是。”

青霄長老字句清楚地重複着,“你若不願意挑,把內丹吃下去也可以。”

阮枝迅速拿出內丹塞到嘴裏,喉結一滾便咽了下去。

整個過程不到三秒鐘,快得猶如錯覺。

青霄長老:“……”

這孩子見風使舵的功力真是爐火純青,讓人防不勝防啊。

“做得好,你果真沒有辜負為師的期望。”

青霄長老欣慰地誇贊道,“為了獎賞你的這份懂事,為師從庫房裏挑一些東西贈給你吧。”

阮枝:“?”

等等?

看着阮枝猝不及防的呆滞表情,青霄長老仿佛聽到了遙遠虛空中傳來了“扳回一城”的聲音,心滿意足地開始下手給她懷裏塞東西。

——天知道他想這個師徒和樂的場面有多久了,蕭約那個不可愛的大弟子,永遠都齊全周到,有時候拿出來的部分物品比他有的品階還高。

青霄長老只覺得自己一顆拳拳愛徒之心,被有錢人的光輝碾碎得連渣都不剩了。

半刻鐘後。

抱着一堆東西站在青霄殿大門外的阮枝:“……”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阮枝一邊往自己的住處走,一邊回想,自己做的事情似乎總是事與願違,不論是女配劇情還是師徒場合,沒有一次能好好按照她的設想走下去過,永遠會在某個奇特的節點,出現詭異的偏差。

是因為她的方法從根本上就錯了嗎?

她對女配這項偉大的工程理解得還不夠透徹嗎?

“阮師妹!”

正想着,孔馨月的聲音突然傳來。

孔馨月站在前方一處突起的石頭上朝阮枝揮手大喊,得了阮枝的注意力,便跳下大石跑過來。

她喘着氣,雙眼晶亮地壓着聲線問:

“聽說你放棄了蕭師兄,轉而去包養了一個外門的俊俏師弟了。”

阮枝解釋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

孔馨月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壓根沒聽她的話,迫不及待地接着問道:“有多俊俏?那位師弟還有沒有其他同樣俊俏的朋友,可以介紹給我的那種?”

阮枝:“……”

不。

不是她的方法有問題。

阮枝現在能夠十分肯定了:

是這群人有問題。

東拉西扯了一番,孔馨月才表明來意:她是來找阮枝一起切磋練劍的。

阮枝覺得奇怪:“你怎麽會想着來找我練劍?乘月峰和望闕峰的距離可不算近,況且我的劍術也不怎麽好。”

孔馨月撇撇嘴,默了幾秒,照實說了:

“我們這兩座峰頭的關系向來不怎麽好,我從前喜歡蕭約的時候,和師門內其他人的關系就不大好;回來的路上又和其他峰的朋友起了争執,現在不想去找她們,便來找你了。”

“……這樣啊。”

阮枝不大好說太多,伸手輕拍了拍孔馨月的手臂,“那我們一起練劍吧,只要你不嫌我菜。”

“不嫌棄。”孔馨月果斷反駁,頓了頓,湊近她的耳邊,“這會兒你可以告訴我,那位俊俏師弟究竟有多俊俏了麽?”

阮枝語重心長地勸:“專心練劍吧,愛情是不會給你帶來快樂的。”

那位傳說中的俊俏師弟可是二號男主,哪兒是一般人看上了就能得到的。

孔馨月言之鑿鑿地道:

“但是包養或許可以!”

阮枝:“……”

阮枝和孔馨月對了幾招,便覺得身體內部有某處不大對勁,随着劍招一次次使出,她的胸口漸漸升起灼燒般的感受,令她臉頰迅速蹿紅、掌心被汗濕,只得氣息不穩地喊停:

“孔師姐,稍微停一下。”

“你怎麽了?”

孔馨月走上前來,摸了下阮枝的額頭,低呼道,“哎呀,怎麽這麽燙!你何時染了風寒?”

這發熱來得蹊跷。

阮枝搖了搖頭:“不是風寒,約莫是我吃了那大妖內丹後起的反應。”

聞言,孔馨月拿清心丸的手停下了:“既是吃了內丹,我就不給你吃清心丸了,免得壞事。”

她又問:“你師父青霄長老看過這枚內丹了吧?”

阮枝:“嗯,師父說沒有問題。”

“那就沒事了,你打坐靜心,等這反應過去就行了。”

孔馨月一副頗有經驗的樣子,将阮枝扶到一旁的樹下坐着。

不多時。

阮枝能感覺到身體中異常的熱度在緩緩消退,她睜開眼,看見孔馨月正拿着一本劍譜潛心鑽研。

不同于以往的靈力在經脈中湧動,類似被滌蕩雜質後的煥然一新,阮枝感受着逐漸充盈、愈發融合自身的靈力,忍不住問:“孔師姐,你當初為什麽會想要來尋華宗?”

“嗯?”

孔馨月回頭看她,愣了愣,才道,“尋華宗是當時劍道最精深之地,我自小就習劍,自然要來尋華宗了。”

“自小習劍,那你喜歡練劍嗎?”

孔馨月不假思索地道:

“當然喜歡了!否則誰能受得了沒日沒夜地練劍啊。”

“你這麽說,倒也确實。”

阮枝心中卻沒有這種感覺。

她要扮演女配的角色,便先天性地成為劍修,雖說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至于跟不上即将到來的劇情便可,對習劍卻從來沒有喜愛,甚至連“習慣”的程度都沒有做到。

方才體內的靈力磅礴奔湧時,她突然對這個扮演的世界多了幾分真實感,不禁思考起自己更感興趣的事物。

“阮師妹!”

孔馨月毫無預兆地大喊了一聲,她舉起手中發亮的玉牌,激動溢于言表,“隔壁的師妹剛才傳信給我,說見到了一位特別俊俏的師弟!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阮枝猛地彈起:“我就不必了,我不想——”

“不。”

孔馨月堅決地捂住她的嘴,“你很想去。”

阮枝:“唔唔唔!!”

憑着武力上的壓制,及阮枝剛從高熱緩過來不久,孔馨月愣是連拖帶拽将阮枝拖去了兩儀廣場。

然後。

阮枝就看到了場中的顧問淵。

“……………”

又要開始了是嗎?

#關于我認真想完成任務,結果卻永遠将愛情和尴尬挂鈎這件小事#

阮枝僵硬地轉過頭,隐約聽到自己脖頸間發出了“咔擦咔擦”的響聲:“孔師姐,或許,你就是我的劫吧。”

即便孔馨月不和她針鋒相對了,也有別的劇情可以絆她一腳。

“呀,你怎麽突然說這種話!”

孔馨月聽了,臉頰飛紅,擡手捂住自己的臉,順便還打了下阮枝的手臂,“你是不是從話本子學來的情話?這可是冤家之間常有的愛呢,死鬼!”

“……”

阮枝驀地哽住,神魂顫抖,嗓音蕭瑟,“如果我有罪,上天會懲罰我吃垃圾,而不該讓我亂說話,然後聽到這句‘死鬼’。”

孔馨月:“??”

場中。

顧問淵已經開始和另一位內門弟子開始對招。

這是那場小型選拔的延續:新入門的弟子之間會互相切磋,不避人前。既是讓這些弟子們表現自己的實力,以服人心;更是讓弟子們在切磋中獲取進益、乃至更加融入尋華宗。

顧問淵的對手是劍修。

尋華宗劍修最多。

劍修拔劍即戰,一點寒芒随着靈巧的步法轉眼便至眼前。顧問淵側身避過,揚手甩出三張符篆,場中立時金光大作,半空中顯出重疊的奇特紋路。

顧問淵便借着這時機往劍修背後貼了張淺黃色的符,而後腳尖往後,輕巧地退了半個身位,以全然旁觀的姿态注視着對手被符篆彈出的力道打下場去。

“顧問淵,勝!”

孔馨月不住地搖晃着阮枝的手臂,低聲道:“我原以為符修這一道沒落多年,修習門檻又低,出不了什麽看得過眼的新人物。沒想到這位師弟不僅人長得頗為好看,打架也打得如此優雅風流。”

“……是嗎。”

阮枝幹巴巴地道,“我也挺喜歡他的。”

孔馨月大驚失色,連忙逮住她問:“你不是已經包養了一位外門的師弟了?難不成我們又要做情敵了嗎?”

可能這就是劇情的修正作用吧。

該情敵的還是情敵,不是在上一個,就是在這一個。

阮枝想起以後追求的行動也沒法兒藏着掖着,索性破罐子破摔,當場宣言:“愛情來勢洶洶,我也無力抵擋。”

顧問淵下了場,他已經比了好幾場,這就準備走了。

旁邊有不少人試圖跟他搭話,他全然當做沒聽見,目不斜視地徑直往外走。

他在場中三兩招就将人打落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一時間也沒人敢攔他。

——除了阮枝。

“顧師弟,好巧呀,又遇到你了。”

阮枝端着比日光更盛的笑意,眉眼俱彎地仰望着他,腦袋微微歪了一點,是她從裴逢星那裏得到的賣萌靈感,自然而不做作地稍稍偏離。

她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最佳的準備,無論是什麽都無法打倒她,哪怕是尴尬也不行!

“顧師——阿嚏!”

阮枝在預感不妙的瞬間就往後退了一步別開腦袋,用手帕捂住了口鼻,然而打噴嚏的聲音終究不能當作沒有,眼看着這次又要失敗。

不行!

阮枝态度堅決,腦中靈光一閃,又假意打了個噴嚏。

她迅速收起手帕,裝作無事發生過,再次滿載溫暖笑意地看向顧問淵:“顧師弟,我剛剛打了兩個噴嚏。好像這事有個說法,我記不清,打兩個噴嚏便是有人罵了還是想了?”

顧問淵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方才沒有理會在場中人,此刻腦袋微垂着,靜聽着阮枝說話,竟然給人一種纡尊降貴的錯覺。

圍觀弟子有大膽的,幫着回答:

“打兩個噴嚏,是有人在想你了!”

“原來如此。”

阮枝眨了眨眼,仰望着的角度免不了迎上日光,她的眼中泛起了幾點生理性的水色,被折射出清亮的碎光;因為感激這名不知名弟子的捧場,她的笑容多了幾分真意,整張臉微妙地多了些更為可心的光彩,使人無法輕易挪開視線,“果然是顧師弟想起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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