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競選

翌日

天色透亮, 松軟幹淨的陽光透過巨大整潔透明的玻璃窗灑進卧室裏,徐善還在睡着,她今天起得很晚, 柔順黑發散落在真絲枕頭上,襯得皮膚更加白皙,陽光灑在她身上, 攏在清麗眉眼間, 因為睡着了更顯得脆弱, 人畜無害。

床頭邊上擺着一個透明雕花雙層玻璃杯,裏面裝着牛奶,依然滿滿的, 杯口幹淨,一點奶漬都沒有, 像是一口都沒喝。

徐善正睡着,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很有規律,輕敲兩下,停頓幾秒,再重複:“小姐。”

敲了半晌,沒有人應。

傭人站在門外,硬着頭皮又敲了兩下,溫聲詢問:“小姐醒了嗎?”

正熟睡着的徐善濃密卷翹的睫毛頭輕輕顫了顫,而後緩緩睜開眼睛,又聽見傭人的聲音, 手支撐在柔軟床上坐起身來, 飽滿水潤的唇瓣微微張開:“進來。”

聽到回應, 傭人手握在門把手上往下一按, 推門進來,見徐善醒了,低眉斂目恭敬地開口:“小姐,裴老師來了,夫人讓我來叫您下去。”

徐善點點頭,聲音和軟:“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換衣服。”

傭人又提醒道:“對了,小姐,夫人給你請了假,今天您就不用去恩善院做社工活動了。”

徐善:“知道了。”

傭人微笑着點頭,而後帶上門出去。

徐善掀開真絲薄被下了床,去浴室沖了個澡,洗漱了一下,又換上了另一套居家的藍色絲綢睡衣,長袖長褲把雪白細膩的肌膚全部都遮住,戴了一個絲絨白發箍,将劉海壓住,露出整張精致清麗的臉蛋,緩步下了樓。

樓下,徐母和裴老師端正地坐在沙發上交談,裴老師側頭不經意間瞥見徐善從繁複的旋轉樓梯上下來,連忙站起身來,微微颔首笑着同她打招呼:“小姐,你醒了。”

徐善微笑着走過來,禮貌地颔首回應:“抱歉,讓您久等了,昨天晚上去參加晚宴回來的有些晚,所以今天起的遲了一些,您等着急了吧。”

裴老師笑着搖搖頭:“沒事的,小姐,我也剛來不久,更何況小姐休息好最重要,我多等一會兒也不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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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善對她的恭維和讨好習以為然,只是微笑了一下,沒作聲,在徐母身旁坐下。

徐母看向徐善手搭在她白皙手背上,輕輕拍着,聲音安撫:“善兒昨天晚上睡得怎麽樣?還好嗎?”

徐善笑吟吟的,精神狀态看起來極佳:“睡得挺好的,您不用擔心,要不然今天也不會醒這麽晚了。”

“對了,聽說母親幫我請了假,其實沒關系的,恩善院的社工活動本就不繁複,我可以去的,不累。”

徐母聽了搖着頭嗔怪:“你這孩子昨天晚上都吓到了,現在還一直想着你的社工活動,少去一次也沒什麽的,社工活動的評價打分都結束了,其實不去了也可以了,你這孩子就是心腸太軟,心地太善良了。”

徐善:“恩善院的孩子們都很可愛,而且做事總是要總是要有始有終嘛。”

徐母輕笑,擡手撫了撫徐善柔軟的發絲,語氣溫和:“好,聽你的,多去恩善院也能同元少爺多一些相處的機會,不過你今天就乖乖聽我的話,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好嗎?”

徐善溫順地點頭:“好。”

徐母:“乖。”

裴老師坐在一旁陪着笑臉,看兩人母慈子孝的互動,徐善的撒嬌和徐母的溫柔,對她這個見過徐善被罰跪場面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違和了,她太清楚了,這都是平和的假象,尤其是徐善表現的太過平靜,整個人像是沒有什麽情緒似的。

徐父徐母懲罰她,她照單全收,徐父徐母變得溫和,她就相應的愈發溫順,平靜就是像風雨欲來的前夕的那種平靜,讓人覺得莫名不安,可徐父徐母都不覺得有什麽端倪,她一個只是負責輔助徐善考上首爾大的高考協調員自然也沒必要多嘴,只能故作不知罷了。

徐善和徐母交談完之後,又側頭看向裴老師,輕聲詢問:“裴老師今天這麽早來有什麽事嗎?”

她清楚,裴老師來是為了競選全校會長的事情,和前世沒有什麽不同,但還是故作不知地問了一嘴。

裴老師溫聲解釋:“我今天來是為了小姐競選全校會長的事情,下周就要開始了,所以提前來和您溝通一下。”

“在此之前我為小姐準備了好幾個競選公約提案,最終分析出一個競選勝算最大的。”

“這份公約絕對不落俗套,既有新意又有争議,一定會成為整個德亞高的新話題,極大概率能幫助小姐你競選成功。”

徐善下樓來之前,裴老師已經和徐母說明過一遍了,徐母聽着覺得十分可行,所以此刻再聽着裴老師給徐善解釋,她只是側頭溫柔注視着徐善,看她是什麽反應。

在她看來,只要按照裴老師的計劃嚴格執行,全校會長的頭銜就唾手可得。

聞言,徐善輕聲詢問:“是什麽樣的競選公約竟然讓裴老師這麽有信心?內容是什麽?”

裴老師同徐善對視,一字一句:“如果當選的話,負責減少學校內部的暴行事件。”

徐善聲音淺淡,意味不明:“這種公約在德亞高視線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學生們也不能相信。”

裴老師早就料到了徐善的反應,因為她剛才同徐母提議的時候,她也是一樣的反應,兩人如出一轍,只不過她有信心說服徐善。

徐母輕拍了拍徐善的手,示意她先不要急着反駁:“善兒,不要失禮,聽裴老師把話說完。”

徐善:“抱歉,您繼續說。”

裴老師笑了一下,似乎并不介意徐善打斷她說話,邏輯清晰地開口為她解釋原委:“您在德亞高就讀,肯定清楚近兩年財閥後代精英子女與社會關懷對象之間的摩擦愈演愈烈,霸淩事件時常發生,雖然德亞高內部有暴力懲戒委員會,但他們永遠都只站在特級階層這一邊,最後結果基本上都是以社會關懷對象的退學不了了之。”

“可現在是信息時代,社交網絡發達,權利也許能讓這些人閉嘴,但卻擋不住流言蜚語在網絡上的傳播。”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情報就是全校會長的競選看似是通過學生們直選投票産生,但實際上是由德亞高發展基金委員會的委員們內部選擇産生的,委員會現在正為網絡上不利于德亞高形象的負面新聞感到頭痛。”

“這種競選公約可能不會獲得太多學生選票,但本來實際選擇權也不在他們手上,只要讓委員們滿意就好了,而反對校內暴行的公約恰恰正是他們現在需要的,能夠作為噱頭在網絡上樹立德亞高的正面形象。”

徐善耳邊聽着裴老師柔和的聲音,邏輯清晰地在為她分析利弊,她盯着裴老師,清淩淩的眼底卻不再平靜,逐漸泛起波瀾,隐晦地閃過恨意。

前世就是從這份競選公約開始,她的人生陷入噩夢。

徐父徐母都贊同裴老師的提議,她迫于無奈立下這份反對校園內部暴行的公約,也正是因為這份公約讓她受到了以李元為首的財閥後代和精英子女的針對,他們覺得她在挑釁,而這份公約一旦實現最大的受益者社會關懷對象們卻覺得她在作秀,想要騙取選票。

徐善夾在中間兩面為難,日子極其難過,可又不得不速屈服于徐父徐母的安排,咬牙堅持。

在之前,秘密朋友考核評價期間,她抽中了宋璟,彼時宋璟正在被鄭裕霸淩,宋璟很聰明極快就猜到了徐善是他的秘密朋友,借此要求她守護他,徐善幫他解圍了兩次,讓鄭裕陷入了難堪,從這開始她就被鄭裕盯上了。

全校會長競選前,李元意外發現了老會長的企圖,想要讓他和徐善訂婚來保全徐父,這讓他難以忍受。

前世的徐善和現在的她不同,那時的徐善很怕他,他對徐善沒有絲毫的好感,只有滿心的厭惡和遷怒。

她開始競選全校會長,立下反對校園內部暴行的公約後更是無限激怒了李元,由他和鄭裕開始了對徐善的霸淩。

徐善在財閥後代和精英子女那裏能得到的選票極其有限,宋璟作為德亞高的一等,在以社會關懷對象身份入學的學生們中十分有影響力,他為了延世大的推薦信故意接近徐善,假意承諾她可以幫她拉取社會關懷對象們的選票,可他在成功拿到了推薦信之後卻背叛了徐善,甚至還因為厭惡她骨子裏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高高在上,而選擇在她跌落到泥裏的時候再踩上一腳。

因為全校會長競選的不順利,在學校被霸淩,回家又要面對徐父的冷臉,徐母尖銳焦慮的指責,徐善根本沒有辦法專心學習,而在之後的水平測試中甚至連二等的位置都保不住了,被姜承壓了一頭,踩在腳下,而他每次贏過徐善的時候都要故意使些小動作挑釁徐父,以此來報複讓徐善過得更加痛不欲生,被徐父懲罰。

全校會長競選演說的當天,李元通過在她面前霸淩社會關懷對象的方式,逼她站出來,可她害怕了,懦弱地選擇像鴕鳥似的将頭埋起來,無視了男生受到的霸淩,男生的眼睛被玻璃紮傷,永久性失明。

徐善懦弱的行為恰巧印證了她立下的公約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全校會長的競選理所當然地失敗。

男生父母選擇接受了能讓他們下半輩子吃喝不愁的賠償款,達成和解,而李元被緊急送出了國。

雙方都達成了想要的結果,只有徐善成了最終的受害者,此後,她在德亞高的日子更是墜入了地獄,誰都能踩上一腳,錯失全校會長更是讓徐父徐母瘋狂,她的綜合生活記錄簿一團糟。

徐善提出過想要轉學,可徐父徐母堅決不同意,覺得她是個廢物,只會給他們丢臉。

高考前夕,她從德亞高天臺跳下去了。

殷紅的血,浸濕了潔白的雪。

到現在徐善還都記得,從極高處摔下去,五髒六腑都都快要窒息的憋悶感,從裂開的骨縫裏蔓延到全身的疼痛。

跳下去的時候,徐善只覺得解脫,可當她渾身是血躺在冰冷的雪裏,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卻滿心都是刻骨的恨意,想要把他們所有人都拖下地獄的瘋狂!

徐母見徐善像是在出神,久久未開口說話,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面容溫和:“善兒,在想什麽?”

說着,語氣一頓,知道她有負擔,在糾結公約內容是否可行,輕聲安慰道:“公約只是說給人聽的,當選全校會長之後,實不實現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只要在競選過程中取得他們的信任,讓他們認為你在競選成功之後真的會履行約定就好了,但實際當選全校會長之後,做與不做,選擇權都在你,善兒。”

徐善輕嗯了一聲,詢問裴老師:“勝算大概有多少?”

裴老師斟酌着開口:“70%左右。”

70%……

剩下的30%變數是理事長夫人,她是德亞高發展基金委員會的委員長。

徐善側頭看向徐母:“協助的競選夥伴,您已經确認好了嗎?”

徐母輕撫了撫她柔順的黑發,聲線溫柔:“嗯,我們善兒不用擔心,安心去做就好了。”

徐善穿着銀藍色絲綢睡衣,典雅恬靜,黑色長卷披散着襯得皮膚更白,在陽光下顯得通透純淨,她輕嗯了一聲算是答應:“我會用心做的,母親。”

一樣的公約,但這一世她的處境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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