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夜色濃重,如同随意潑灑的烏墨,洋洋灑灑地在天際鋪陳開來,不見星星,唯見一彎玄月安靜優雅地鑲嵌在空中。剛剛還在沸騰着的喧嚣,現在也回歸安寧,一切都靜悄悄的。

門被輕輕扣了兩聲,接着門口那人便推門走了進來。

“已經結束了。”

“嗯。”嚴容也不回頭,目不轉睛地看着天上有些殘缺的月亮,不知道這個世界和他以前的那個世界究竟是不是一個世界,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月亮是不是同一個月亮,千年的變遷,改變了太多事。

僅僅是一個背影,邵雲廷也不知道怎麽突然間從那個人身上感覺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孤寂之感,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也沒有什麽可以接近他的內心。這種感覺,仿佛這個人随時就會離他而去。

想伸手從抱住他,在快要觸碰到這個人背部的時候頓住,還是收回了手。訂婚宴已經結束,現在全天下的人都已經知曉他和這個人之間的牽絆,可是,他現在明明站在這個人的身後,卻感覺裏這個人有千裏之遙,似乎即使伸出手也觸碰不到真實的他。

他從一開始見到這個人就知道,嚴容的冷漠與疏離不是浮現在表面上的,而是深深刻入骨髓之中。他以為會和這個人是同類,可是嚴容這個人根本就不給他深入了解他的機會,觸及不到真實的他的一丁點,他搞不懂,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麽。

“你在想什麽?”心裏這麽想着,嘴上不自覺也就這麽問出來了。

嚴容轉過身,直視着他面前的人。今天是他和邵雲廷的訂婚宴,他按照要求穿了和邵雲廷同款的定制西裝,唯一的區別就是他穿白,而邵雲廷穿黑罷了。按照人類美學來說,他們二人皆都風姿照人,容貌也都是一等一的好,站在一起還真有幾分登對的意思。

邵雲廷扯了個笑“家裏人對你都挺滿意的。”

訂婚宴只是對外放了信息,沒有請任何和本家無幹的人,盡管媒體對這麽一則爆炸性新聞急破了頭皮,也不敢自作主張地踩點報道。

邵家只是放出了訂婚的消息,就是讓大家知道的意思,這一點他們還是懂的,多少八卦雜志撰稿人想把邵雲廷,嚴容,蔣淵三個人之間的八卦擺在明面上進行一場想象中狗血的愛恨情仇,可是也就只能是想想了,敢這樣挑釁邵蔣兩人除非是不想在行業裏混下去了。

更何況,已經宣布了會在《天下》殺青之後結婚的消息,到時候還有機會,一想到同性戀,豪門,三角戀等等關鍵詞,他們沒有辦法深入報道也阻擋不了網上炸開鍋啊,這次也就只能恭喜祝願他們快點結婚,沒有一個人敢公開出來唱反調,總的來說,礙于邵家的勢力,明面上是一片祝賀與和諧。

所謂的家裏人就是邵家的本家人,人也沒有多少,邵家的老爺子,邵雲廷的風流父親,以及他的一幹親戚。嚴容因為本來就是孤兒出身,唯一的一個哥哥早已不在,故而誰都沒有請,他也不在乎,也不想請,不過邵雲廷倒是想在正式的婚禮上把人都給請全呢。

他也不在乎邵家人對他滿不滿意,他們的想法和他無關,而且,以他對邵雲廷的了解,即便家裏人現在說不滿意也對結局沒什麽影響,當初他既然能說出要結婚的話,肯定就有足夠的能力擺平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畢竟,現在的邵家,是邵雲廷當家做主。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還有這麽一段時間,誰也不能料到期間會發生什麽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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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雲廷看着嚴容黑沉沉的眼睛,濃墨一般,黑白分明,他差點覺得自己都快要被吸進去了,情不自禁想摸一下白瓷一般完美精致的臉,卻在快要觸及的那一刻被捏住了手腕。

“你這是在做什麽?今晚是我們的訂婚之夜不是麽?”邵雲廷掩飾住剛才瞬間心裏翻湧的刺痛,笑容暧昧。

“不必。”

“為什麽?”

嚴容不緊不慢道“答應和你結婚并不代表要和你做。”

邵雲廷冷笑“真是完美的解釋啊。”

“我走了。”

“不是已經般近來了麽。你去哪?”邵雲廷挑眉,手在不知不覺中握緊。

“客房。”

“......”

看着嚴容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心裏的憤怒再也控制不住,一拳砸在雪白的牆壁上,臉上的表情也陰沉地可怕。

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吃着蘋果,蔣淵表面上不動聲色,卻在拼命地壓抑住心裏的煩躁,這個時候,他真的一點也不想見到出現在他病房裏的這個人。

“你瘦了好多。”

蔣淵懶得理他,眼睛盯在蘋果上,似乎連一個眼神都吝啬。

“你心裏還沒有原諒我嗎?”

蔣淵無可奈何放下蘋果,樊意不知怎麽的酒知道了他住院的消息,他還特意囑咐過要隐瞞好他住院的消息,現在這個人隔一天都準時報到過來,還老是用那種讓他不舒服的眼光看他,時間又正好和梁崇義岔開,真的是夠煩。

他是了解樊意對他的心思,可是他根本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更何況上次他還做出了綁架自己的事情,下藥什麽的簡直就是在侮辱他,他又不是聖母白蓮花,就這麽在他面前認個錯裝個可憐他又不會真的就不放在心上“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啊。”樊意嘆了口氣,聲音有些失落“你現在是不是很讨厭我?”

蔣淵皺眉“沒那回事。”

“你就是不想見我,我知道的。不過你願意讓我見你,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提到這裏蔣淵也沒有辦法,這裏是醫院,總不能真的趕他走吧,何況即使趕他走,他媽見到怎麽辦,許雅對他們以前的破事也不知道,總不能讓她心煩吧。

“你也不想聽我說話,但是,我今天是來跟你道別的。”

“道別?”蔣淵終于轉過頭看他。

“對,我家裏的情況你也知道,樊家,這一代這剩下我一個了。我哥的死,讓我明白了很多。別誤會,我還是喜歡你,不,是愛你。”看着蔣淵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樊意笑笑“我很愛你,但是愛一個人還是要不能太偏激,太過強求也沒有什麽好結果。我也不是說要放棄你,我一看到你,心髒跳動的節奏都會不一樣,這是愛。我用了近十年的時間愛你,現在我也要用十年的時光再去淡化它,畢竟,我肩上的是整個樊家。”

“繼續留學?”

“算是吧。如果,我再用十年時間也忘不了你,我......”

“一路順風。”

樊意苦笑,他雖然年輕,但是他卻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好,再見。”

“再見。”

門被輕輕帶上,蔣淵看着吃了一半的蘋果,不知不覺地有些出神。

作者有話要說:

☆、小番外.陸蘇

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剛在國外拿了個不大不小的獎,公司為他為他舉辦了個不小的慶功會。他本因為身體的原因不習慣飲酒,但是周圍的人都是打着為他慶祝的旗號,不喝兩杯未免太不近人情。

正猶豫着要不要把手裏的酒灌下去的時候,手裏一輕,透明的高腳杯就出現在了另一只修長瑩白的手上。他怔怔地望着那個拿着酒杯的人,俊美地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臉孔,眼角的淚痣在燈光下閃耀着惑人的光澤,他的眼神不是很清明,似乎蒙上了一層不可探尋的霧氣,一看就是已經喝過不少酒了,唇角的輕微的弧度讓即使是見慣了俊男美女的他也不禁腦子一懵,怎麽會,有人長得這麽好看。

他身邊的男人是他的經紀人,似乎連他也沒有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對不起,嚴容他喝醉了,請見諒。”

嚴容。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個名字他在心裏暗暗念了一遍,似乎生出了一絲道不清的意味。這個人他以前也是聽說過的,公司裏公認的花瓶,沒有一絲演技卻是完美的擺設品,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是在這種情況下。也對,這次的慶功宴梁崇義參加了,所以基本上藝人也都參加了,能在這裏見到這個人,也算是一種必然吧。

“江庭你道什麽歉啊,沒見他不想喝嗎?我這是幫他好不好。”

陸蘇見這人喝醉酒仍然振振有詞的樣子,突然覺得他應該不是像大家口中描述的那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

給自己敬酒的藝人是公司的二線藝人,見酒杯被拿在了別人手裏,只是翻了個白眼,懶得跟醉鬼計較,只是眼裏的那一抹不屑卻是隐瞞不了的。

看着被這樣對待的嚴容,陸蘇突然感覺有些不舒服,看那個二線藝人的眼光也不那麽友好了。二線藝人也察覺到陸蘇的變化,摸了摸鼻子,讪笑着走了。

“不用謝我。”

他看着嚴容把喝完酒的空杯子遞給他,眼裏突然有了笑意。

“實在是抱歉啊。”

替這個人說抱歉的是他的經紀人,不過陸蘇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心頭一跳,鬼使神差地把目光一直黏在那個人的身上。

接着他看着這個酒醉的人竟然好死不死地跑過去搶了梁崇義的酒,一飲而盡還不算,走的時候還捏了一下梁崇義的屁股。

全場頓時安靜了,陸蘇也吓了一跳,喝醉酒的人竟然有這麽大的膽子?難道他是同志?還一直對自家老板有所企圖?不知為什麽,心裏既有一分失落,還有一分慶幸,至于為什麽,他不想去想清楚。他看了一眼江庭,他的臉色刷的白了,而梁崇義,平時不喜形于色的老板竟然臉色全黑了。

“小姑娘,怎麽長的這麽男人?”

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讓陸蘇知道這人酒醉地已經分不清性別了,而梁崇義此時的臉色已經黑成鍋底。

後來宴會怎麽結束的陸蘇也記不清楚了,只記得聽說這個人被梁崇義私下裏找人教訓了一頓,不過也沒有下狠手,也沒有被雪藏。對于這個結果,他突然就松了口氣。還在一個公司啊,以後就還能見到他了吧,說不定,以後會有機會和他合作。

接下來的日子裏,他總是有意無意地關注着那個人的消息。

飾演了第一個主角,《暗戀》票房大賣。他有些高興,趁着休假的時候偷偷去電影院看了那個人的電影。

那個人飾演一個大學生,在電影中也沒什麽表情,想到他素有花瓶之稱,被選來飾演這種角色也實屬正常。電影情節并不十分吸引人,只是從頭到尾的暗戀讓前來看電影的人的心裏自有一番計較,是一個會讓人想起初戀的電影。不過他的關注點全程一直在主角沈流川身上,即使沒什麽表情,過人的外貌也讓他的存在感強的讓好些人眼睛放光。

陸蘇聽到前面女生的談話,什麽已經是來影院看第四遍了,只是為了多看嚴容一眼。也是,這樣不可多得的外貌,确實過分吸引人,連他,不也一直盯着屏幕中那個人俊美無鑄的臉一直看麽。

這個電影讓那個人一夜爆紅,網上到處都是他名字的搜索關鍵詞。可是那個人之後卻沒什麽動靜了,不就後又拍了YZ的一組時尚大片,他偷偷買了一本,卻被雜志裏那個男人震驚地幾乎無法呼吸。

陸蘇從來沒想過,他會看一個男人的臉看到移不開眼睛。當期的那本YZ脫銷地太快,後來據說又加印了多少他是不清楚,不過對于那個男人的魅力又多了一層認識。

後來的後來,機緣巧合之下,他進了《天下》的劇組,飾演扶蘇,那個人飾演秦皇。來的時候聽到一些不好的流言,據說這部戲是那個叫做蔣淵的人專門出資投的,目的只是為了給那個人一個像樣的主角。

那個時候的嚴容,和他記憶中那個笑着拿走他的酒的那個人沒有一絲共同點,從內到外透着一股子威嚴和冷漠。他只敢遠觀,根本沒有勇氣和那個人說話。

亦或許,這個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吧。那個時候的事,本來就是子啊他酒醉後發生的,也就只有自己記得了吧。

帶了滾燙的熱粥過來,終于鼓足勇氣送給他果然還是被拒絕了。雖然作為經紀人的江庭接過去了,他的心裏還是忍不住失落。

他一直在想真正的嚴容是什麽樣子的呢。他沒有答案,他沒有跟嚴容真正地相處過,也只見過他性格的冰山一角,而那冰山一角,現在在這個人身上已經看不到了。

外貌太過出衆也不算是一件好事,最起碼他剛來不久就聽過很多人在背後說那個人的八卦,上位,只靠臉,說的很難聽。他也能看得出來,導演對那個人的态度也是暧昧地緊,不過那個人對導演的态度倒是和普通人無二。

陸蘇在偶然間曾經看到過那個叫做蔣淵的男人和那個人并肩而行的樣子,看起來,很般配。

心裏的失落感無處發洩,他便更加努力地背臺詞,揣度人物性格。最後竟然覺得扶蘇對秦皇的感情并不是儒慕那麽簡單,還帶有一層那種意思,不過這種想法他并沒有和別人說,只是覺得自己腦子拐錯了彎。

時間不長,《天下》的拍攝也就結束了。

他非常不舍,在殺青宴的時候沒想到竟然會坐在那個人的旁邊。陸蘇努力控制好自己的眼神,以防被別人發現他不可告人的心思,沒想到拿筷子的時候手竟然有些顫抖,這就是所謂了近鄉情更怯麽。盡管那個人也就是在他來的時候看了他一眼。

吃飯的時候他也注意到導演更加肆無忌憚的挑逗的眼神,以及周圍人都看在眼裏都明明白白的暧昧神色。陸蘇悄悄地打量了一眼身旁的嚴容,那個人面色如常,似乎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他暗自松了口氣,卻已經沒有了吃東西的胃口。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讓人瞠目結舌。那個叫做邵雲廷的男人,被稱作是女人最想嫁的國內財力容貌都首屈一指的男人,竟然宣布了他會和那個人訂婚,甚至結婚的消息。

一瞬間胸口的窒息感讓他呼吸不順,心髒在那個人沒有否認的時候被狠狠攥住,然後寒氣從腳底慢慢蔓及全身。

他看到媒體鋪天蓋地的恭喜的信息,心裏酸澀地厲害。陸蘇想到那個叫做蔣淵的男人,他現在不知道是什麽心情,心裏一定比他要難過百倍吧。

他沒有驚人的財力,也沒有敢冒天下大不韪的勇氣,這段感情,就這麽塵封了吧。

陸蘇知道這段暗戀一般的小心思沒有結果,只是藏在心裏任其腐爛。

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

以後,希望那個人會生活地更好,便也無憾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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