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III(二更合一)領帶尾巴……

第3章III(二更合一)領帶尾巴……

秦黛脫力地貼着門慢慢蹲下,胳膊環着膝蓋,以一種保護的姿态抱着自己。

她低着頭,腦袋埋進了臂彎,白皙如雪的細頸露出來,似一支不堪雨打風吹的梨花細枝。

不知過了多久,放置在客廳的手機響起。

舞團的微信群裏,發來一則正式通知。關于下周一到來的舞劇《春思》選角最終考核。

秦黛定了定神。

失戀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拿下《春思》女主A角。

睡覺前去樓下健身房運動了兩個小時,出了不少汗,這一覺她睡得很好。

第二日早起便去了舞團,一整天都泡在排練廳練舞。如此度過了一整個周末,《春思》的選角最終考核如期而至。

從兩年前開始,團裏就在籌備大型原創舞劇《春思》,編排創作更是動用了團裏所有厲害人物,選角前所未有的競争激烈。

現如今的大多數舞劇團對舞者的身體條件要求越來越嚴格,女舞者身高線都在170厘米以上。要“三長一小”,要下身比上身長12厘米以上,要肘關節不能太突出,舞者的核心力量、軟度、開度、控制力力、爆發力等等,一條條一樁樁數下來,饒是萬裏挑一進了專業舞蹈院校的,再過這一層篩,達到要求者少之又少。

秦黛二十歲從舞蹈學院畢業,之後便通過層層篩選如願進入了這所國內頂尖的舞團。她只用了一年半,便一步步從群舞跳到了首席的位置。

很少有人能用這麽短的時間就跳到首席的位置。

秦黛是《春思》熱門候選人之一,首次開始選角時,團裏的大領導周從芳在看完秦黛表演後,就格外看好她。

因為周從芳的肯定,團內大家幾乎都認為秦黛是這次《春思》當仁不讓的女主A角。

更衣室一角。

秦黛捏着自己的軟底鞋,準備考核前,父親秦海國打來電話,讓下個周末帶魏清濟一塊兒回一趟津南市。

她這兩日沉浸地練習,這會兒乍聽見魏清濟這個名字,還是會受到波動。

再怎麽說,這個人都和她交往了一年半,被劈腿被欺騙的滋味,短短幾日怎麽可能消化掉。

秦黛沒有應承,只想匆匆略過這個話題,暫時沒告訴秦海國她和魏清濟已經分手的事。

考核在即,挂掉電話她就去活動身體做準備了。

三天後,秦黛還在練功房進行日常跳轉翻練習,周從芳的一聲招呼,把她叫去了辦公室。

敲開那扇門前,有人從裏面出來。

楚予諾,比秦黛早兩年進團,也是這次《春思》女主角候選之一。

她看了秦黛一眼,意味深長地一笑,揚長而去。

秦黛腳步微頓,閃過一絲不太好的預感,不由心頭惴惴。

實木的辦公桌後,坐着一位頗有威嚴感的中年女性。

周從芳淡聲:“坐吧。”

秦黛在一旁落座,便聽周從芳公事公辦地開口:“《春思》A角給楚予諾,你擔任B角。這是團裏綜合考核之下的結果。”

秦黛愕然擡眸,坦白講,她沒有猜到這個結果。

“B角?”

那就是替補。

渾身的肌肉仿佛僵住,秦黛盡力鎮定地問:“為什麽?”

“說實話,關于A角的人選,團裏幾位老師确實在你和楚予諾之間有争議。最終投票結果,你四她五。”

放在膝上的手指根根收緊,秦黛試圖接受這個結果。

周從芳摘了眼鏡,瞧了眼小姑娘的神色,緩緩道:“舞劇和你們在學校裏那些比賽彙報演出不一樣,不只有舞蹈,它還是一個故事。你的基本功紮實,論技巧團裏也沒幾個能比得上的。”

“你知道你最大的短板在哪兒嗎?”

周從芳:“是情緒表達。這一年來,我沒有看到你在這一點上的進步。很抱歉的是,秦黛,《春思》最高潮的兩個情節,都在男女主的情感推拉上,它不是一部給觀衆展示你有多厲害的舞蹈技巧的演出。”

“你的強項毫無用武之地,短板卻暴露無遺。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秦黛不知道說什麽。

事實上,她整個人都已經喪失了思考能力。

像一具行屍走肉般坐着,她張了張嘴巴,卻只感覺到自己微弱的呼吸。

周從芳瞧見她這副狀态,嘆氣道:“進團這幾年,你一直繃着一股勁兒,我很喜歡你這股勁兒。但你情緒太收着了,我知道你性格如此,可站上舞臺也總收斂着那怎麽行?”

秦黛擡了擡眸,她的眼尾天生上揚,生得明媚而妍麗,可那雙眼睛卻似乎總是冷冷淡淡,于是明媚也似乎失了一分顏色,成了寒夜一彎冷月,高山叢林裏一捧永不融化的落雪。

“我想看看其他人的考核視頻,可以嗎?”秦黛離開前說。

周從芳說:“當然可以,我讓人發你。”

秦黛道謝,轉身離開前,周從芳又喊了她一聲。

最後給了秦黛兩周假期,讓她暫時放下工作,最後語重心長地說,孩子,你也不能老是這麽井然有序地活着,适當放縱或許也不是壞事。

甚至還問了句,是不是沒有談過戀愛?不然男女雙人舞時那些眼神和情緒的交彙表達,怎麽總是達不到最佳效果。

秦黛啞然。

她看起來那麽不像有過一個男朋友的嗎?

--

秦黛回了趟津南市。

其實即便周從芳不給假期,原定的計劃中,這幾天秦黛也是要回津南的。

明天是她媽蘇玉容女士的忌日。

九年前的記憶,秦黛已經很模糊了。可是3月7日那場車禍,她一生都無法遺忘。

相比于安北的乍暖還寒,津南的氣溫宜人許多,風都是柔柔的調子。

秦海國很忙,秦黛出航站樓,自己打了輛車回家。歸途是一幕幕熟悉的景色,司機車載音響裏,放着咿咿呀呀的戲曲,秦黛聽得投入,從前蘇玉蓉也愛這些,家裏至今收藏着名家名曲的碟。

車從機場所在城市北區,一直開到南區。

這兒是津南市出名的別墅區,蘇玉容死後一年,秦海國下海經商發跡,而後便變賣了那套一家人住了多年的老房子,在此買了套別墅。

為了這事,一向表現得乖巧聽話的秦黛,第一回 和秦海國大吵一架,她搬去學校住宿,再回來時,老房子的買賣合同都簽好了,她的行李都被打包好送來了這裏。

住進這裏一個月,某個晚上秦黛起夜,發現她爸一個人坐在院裏喝酒,懷裏還摟着個蘇玉容的照片,絮絮叨叨地和她媽說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秦黛也是看見那副場面,才知道,搬家這事,她爸也沒比她好受。

觸景生情,或許離開那個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也不是壞事。秦黛單方面地原諒了秦海國,父女二人關系總算有所緩和。直到秦黛高三那年,她記得很清楚,她去安北參加完藝考回來,成績公布,她拿了專業排名第一,當天晚上秦海國為她準備了場慶功宴,一衆的親戚好友,還帶來了一個女人。

秦海國要再婚。

這事不管秦黛反對與否,都沒用。一個月後,她爸就領着那女人,還有那女人的女兒,進了她家門。

出租車進不了小區,秦黛拎着行李箱,穿過幢幢樓房,走了二十來分鐘,才到家門前。沒辦法,秦海國當時圖清淨,選了最靠裏的位置。

門口停着一輛莓粉色帕拉梅拉,輪胎沒打正,嚣張地堵了半道門。

秦黛提着行李箱上門,輸了密碼,滴滴兩聲,提示:“密碼錯誤。”

她皺起眉,又重新輸入,仍顯示錯誤。

難道是改過密碼?正要給秦海國打個電話,大門忽然被人從裏拉開。

“是黛黛回來了啊。”來開門的是家裏的阿姨。

“劉姨,”秦黛問了聲好,又指那門鎖,“家裏改密碼了?”

以前是蘇玉容生日。

劉姨目光閃爍一瞬:“之前啊,家裏進過賊,秦先生就讓人換了鎖,密碼也改了,估計是太忙,忘跟你說了。”

“嗯……”秦黛應聲,何止啊,家裏進過賊她爸也沒告訴過她。

劉姨幫她把行李箱拎進來,秦黛一路奔波,渴得厲害,先去廚房冰箱拿了瓶水。擰開瓶蓋喝着,就聽有人蹬蹬蹬踩着樓梯下來。

秦黛半瓶水喝完,秦琳一身鵝黃色小禮裙,腳踩十厘米高跟鞋出現在廚房門口。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秦琳問。

這是她異父異母的姐姐。

秦黛沒說話,出去在樓梯口接過劉姨手中行李箱,說了句“我來”,就上了樓。

秦琳在背後氣得牙癢癢,從進入這個家,她就恨極了秦黛對她們愛答不理的樣子。偏偏她媽還一再讓她主動親近。

秦琳叉着腰,深吸一口氣,努力換了張乖巧又可憐的笑臉:“喂,今晚爸爸帶我們去參加晚宴,你現在準備,應該還來得及。”

秦黛頭也不回:“不去。”

秦琳指尖勾着車鑰匙,這答案如她意:“好哦,爸爸要是問,不要怪我沒告訴你。”

--

秦黛洗了個澡,睡了一覺,再醒來時,已經到晚上九點半。

她慢吞吞地下樓,剛至一樓,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一陣笑聲傳來。

最先進來的是個女人,很年輕,保養得宜。脖子上挂着個碩大的藍寶石項鏈,配套的耳環,腕上一對玉镯。一派富貴相。

這是齊麗寧,她爸二婚的對象。

其後便是秦琳,看那神态,晚宴上必定是衆人的焦點。

最後,才是秦黛的爸。秦海國今年四十有九,卻完美逃過了中年男性發福脫發定律,一身西裝穿得妥帖斯文,領帶一絲不茍。成功人士标配。當然,能讓這幾人發出朗朗笑聲的源頭,還要數秦海國懷裏那個寶貝疙瘩。

秦黛同父異母的弟弟,秦海國老來得的子,秦琢。

多幸福美好的畫面啊。

如果不是他們擡頭看見了秦黛,那臉上笑意如出一轍的戛然而止的話。

“爸。”秦黛從容地喊了聲。

秦海國放下抱着的兒子,滞澀片刻的笑意又回來。

“黛黛回來啦?”秦海國脫下外套給齊麗寧,笑說,“晚飯吃沒有,讓劉姨給你做點?就你最愛吃的水煮魚吧?”

秦黛:“不用,我不餓。”

齊麗寧笑吟吟地走過來,格外親密地拉着秦黛的手,一臉的慈愛:“好久沒回家,要不阿姨親自給你做?水煮魚是吧,這個可是阿姨拿手菜……”

話說到一半,秦黛就把手抽了回去,面色清冷。

秦海國打圓場:“麗寧,黛黛不餓算了。等她改天,咱們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頓飯,你下廚,讓黛黛也嘗嘗你的手藝。”

“哎!好。”齊麗寧柔柔一笑,“那要不就明天中午的午飯?”

秦海國轉頭看秦黛,征求她意見:“你齊阿姨難得下廚,明天中午就在家吃吧,你沒別的事吧黛黛?”

秦黛冷冷的:“有。”

秦海國皺眉:“才剛回來有什麽事?”

秦黛:“給我媽掃墓。”

“……”

秦黛說完,立刻轉身上了樓,留下一屋子人尴尬不語。尤其秦海國,臉都綠,盯着秦黛的背影,許久不發一言。

齊麗寧也愣了好一會兒,片刻,挽了個笑,依偎在秦海國身邊:“是我不好,偏偏選在明天。海國,你也別生氣,黛黛說話就那個樣子,你又不是不——”

秦海國神情肅容,不等她說完便撥開齊麗寧的手,而後吩咐阿姨給他沏一壺茶送去書房,徑自上了樓。

待他走後,齊麗寧和秦琳對視一眼,秦琳湊過去小聲在她媽耳邊說:“沒事兒,媽,等會兒讓弟弟給爸爸把茶送去……”

--

第二天,秦黛一大早出門。

她買了束花,還有一份蘇玉容女士從前最愛吃的鮮花餅。那家店是老字號,現做現賣,排隊就花了一個多小時。

打車到西山墓園。所幸秦海國後來有錢,她媽的墓遷到這裏後常年有人打理,那一叢薔薇花,今年仍能開出好顏色。

蘇玉容女士平生兩大愛好,唱戲和養花,所以每每來看她媽,秦黛都會帶上一束花,還有她媽愛吃的鮮花餅。這一叢薔薇,是秦海國當年親手種下的,秦黛小時候以為這樣的愛意天長地久,卻不料這花開始長出花苞那年,她爸就再婚了。

每年這個日子,秦黛格外不想看見那家裏的人。下午直接去了閨蜜施秋那裏。兩人從初一進入藝術特長學校便相識,都是學中國舞的。

待到晚上才回去,本以為錯過了晚飯的點,進門卻聞見一股菜香,餐桌上卻只有秦海國一個。

秦黛路過餐廳被她爸叫住:“你阿姨他們都不在,陪爸吃頓飯吧。”

秦黛腳步停住,最終還是在旁邊坐下。

她吃過了,便只拿碗盛了點湯,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

“你還記得那家鮮花餅?”秦海國問了句。

秦黛一頓,明白這是她爸也去了墓園,約莫看見了。

“嗯。”秦黛說,“比以前更難買了。”

秦海國一笑,目光悠長:“是啊。以前你媽很喜歡,經常讓我下班後去買。那會兒咱家就一輛摩托車,有一次不小心和人撞了,小腿骨折,你媽從那兒以後就再沒讓我去買過,還老是自責……”

秦黛記得,後來秦海國腿好了之後,她媽也沒再讓他騎車去買,但每個月,家裏還是會突然出現一大盒,都是她爸偷偷去買回來的。

這些事情,太久遠了,以至于現在回想起來,都要懷疑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好了,不說這些了,”秦海國換了個話題,“小魏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

秦黛唇角抿了一下,淡聲說:“我和他分手了。”

秦海國消化了幾分鐘,沒追根究底詢問細節和原因。電話響起來,工作上的。

秦黛聽着,原本沒注意,卻從秦海國與人對話的字句中聽到了七中的字樣。

似是哪棟樓要拆遷。

秦黛聽了會兒,明白了。秦海國作為七中出來的學生,如今事業有成,準備給七中捐棟樓。

電話挂斷秦黛才問:“七中哪棟樓要拆?”

“就以前那修遠樓,種滿了爬山虎的那個,”秦海國說:“那老樓都幾十年了,破敗得厲害,不重蓋不行了——你還記得那老樓?”

秦黛後來轉校,就是去的七中。

她輕嗯了聲:“當年經常在二層舞蹈教室練習。”

沒坐太久,秦黛就上樓了,秦海國自然也沒發現,女兒臉上方才一瞬的失神。

第二天,秦黛起了個大早,在房間活動身體練了練功,放假也不松懈,不然必然“退功”。吃過早飯接到了施秋的電話,兩人約好出去逛。

赴約前,秦黛只身去了趟七中。

成了社會人士,她也進不去了。只站在牆外,望了眼那棟覆滿了爬山虎的老舊樓房,牆體的紅磚斑駁,一側的“修遠”二字,不知何年變成了“亻元”。

秦黛知道,夏天的時候,整棟樓都會被綠色環繞,很好看。

視線飄向二樓,那間舞蹈教室不知道有沒有在使用。正上方的音樂教室,那架快成為古董的鋼琴,是不是早已被搬離了這裏?

魏清濟有多久沒有碰過鋼琴了?

那首從樓上傳來的樂聲,最終還是變成了她一個人無法釋懷的記憶。

她站在一牆之隔的路邊,盯着這幢老樓看了很久。天邊的黃昏緩緩登陸時,才離開。

長街拐角處的一處小樓,三層露臺上,也有人遠遠注視着這搖搖欲墜的老樓。

身後有人過來,遞過來一支煙。

“看什麽呢?”

男人沒接那根煙,也沒回答這問題,擋一下他手,神情微冷,淡聲道:“戒了。”

和施秋約在一家商場的咖啡店碰面,兩人一邊逛一邊聊,昨天見面施秋就看出秦黛不對勁,但那時她只以為是因為她媽媽忌日,今天再見,才看出明顯還有其他原因。

秦黛扛不住追問,《春思》選角的事情就告訴了她。

這消息卻讓施秋看上去比她還難過,嚷道:“選了誰當A角?比你還厲害?我不信,沒有比我們黛黛更厲害的。”

秦黛彎了下嘴角,卻沒流露出半點笑意。

做這動作都難過而勉強。

“沒關系,以後還有機會的。”施秋不太會安慰人,笨拙道,“拜托,我們黛黛,可是這些年來年紀最小的首席,一次小小的挫折而已,你得拿出你以前那幹勁兒啊,你得支棱起來呀寶!”

秦黛點點頭,又扔出第二個消息:“我和魏清濟分手了,他劈腿,被我撞見了。”

這下施秋的表情比剛才還驚訝,她反應了好久,才消化。而後嘟哝着說:“果然,所有男人最後都會變成這樣。”

秦黛從她的語氣聽出來不對勁:“徐嘉北……”

徐嘉北是施秋談了六年的男朋友,兩人在藝術學校認識,一個學古典舞,一個學現代舞,後來藝考徐嘉北卻轉頭放棄舞蹈,報考了戲劇學院,自此出道,如今已是當紅一線流量。

兩人分分合合,期間無數次施秋找秦黛與向昭然排解哭訴。兩三個月就要間隔性意難平生一次氣,秦黛和向昭然非常習慣了。

誰讓她交了個大明星男朋友呢。

秦黛不解于施秋剛才的“所有男人都這樣”,便問:“徐嘉北劈腿了?“

“那倒沒有。“施秋單手撐着下巴,“可我總覺得,他現在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兩人心情都不算好,于是吃完飯,傍晚施秋就拉着秦黛去了明安路上一家清吧。

推門進去,臺上歌手撥着吉他,緩緩地唱:

太久,太久,是否過了太久/

忘了,忘了,開始怎開始的/

喝醉了小河邊唱着歌/

永遠愛你是我說過/

兩人都不免頓了腳步,心道一聲挺應景。

“永遠愛你。”

這種話魏清濟總說。

他很擅長直白地表達愛意,并熱衷于此。

可惜,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點了幾杯酒,聽着歌喝,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兩小時。

施秋去完一趟洗手間回來,秦黛已經紅撲撲一張臉,撐着下巴雙目迷離地盯着臺上唱歌的人。

施秋依靠着秦黛坐下來,忍不住去捏了一把她泛着微醺的臉。

“你不會就這麽醉了吧?”

秦黛拍掉她手:“沒有。”

她換了只手撐下巴:“我酒量挺好的。”

施秋凝目瞧着她那雙如星月點綴的眼眸,眼尾揚着,喝了酒後,清冷中添了幾分迷離,像藏了把小鈎子。

魏清濟這男的眼瞎。

施秋第一萬次下結論。

她嘆口氣,忽而湊過去在秦黛耳邊說:“你知道治療失戀最好的辦法是什麽嗎?”

“什麽?”

“新歡。”

秦黛撇了下嘴巴。

“說起來。”施秋拖長了音,“剛才去洗手間的路上,還真見到個帥哥。”

燈紅酒綠裏,秦黛一點兒沒被施秋這句話吸引的樣子。

施秋偏要找到那人指給她瞧瞧,結果秦黛掃過一眼,淡聲評價:“也一般吧。”

施秋:“……”

她忘了,秦黛的眼光向來高。

何況她們這行的,臉長得好的,身材好的,什麽樣的沒見過。

一般的皮囊還真不入眼。

酒吧人潮進入高峰期前,一個不速之客突然出現。黑衣黑褲,腦袋上壓着棒球帽,下半張臉也遮在口罩之下。

正是施秋那位大明星男朋友,徐嘉北。

本應在劇組拍戲的人突然出現,施秋吓了一大跳。

而徐嘉北眼見施秋喝得醉醺醺,氣壓更低,之前的不愉快兩人還沒解決,一個拉着走,一個不聽,最後施秋直接被人打橫扛走了。

臨走前,徐嘉北不忘讓助理送秦黛回家。

秦黛喝的不多,意識清明,此時也想一個人走走,便拒絕了徐嘉北的小助理。

好朋友被帶走了,秦黛沒有繼續喝下去的打算。

從酒吧出來,迎面聞見夜風中淡淡的櫻花香。津南的櫻花開得早,明安路道路兩旁,粉色花海仿佛動漫中才看得到的場景。

她自小貪涼,從道旁的小店買了支甜筒,站在花樹下慢吞吞地吃。

忽地,一道聲音順着夜風跳進了她耳中。

“找我幹什麽?”

秦黛吃着冰,耳朵卻不自覺豎起來。

這音色有點好聽,她想。

那人又開口了:“有事……過幾天回去……”

別呀。

秦黛有些惋惜,她想多聽他說幾句。

一般來說,聲音好聽的人……長得都不會好看。

她不由側目,尋着聲音的來源方向看過去。她做好了心理準備,下一刻,目光卻突然頓住,這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幾米遠處,一道颀長身影映入眼簾。

秦黛第一反應:好長的腿。

第二反應:一般規律也存在特例。

這個角度她只能瞧見對方的側顏,路燈散落的光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了那人流暢的臉部線條,光影分明,優越的山根與下颚線像是畫筆才能描繪出來的。

大概是她明目張膽地盯了太久,對方似有所覺,掀起眼皮将視線掃過來。

四目相撞,秦黛愣了一秒,鬼使神差地沒有移開。

她眼見着那人邁着長腿朝她走來,錯身而過的瞬間,秦黛眨了下眼睛。

他進了那家小店。

秦黛依然那麽站着,約半分鐘後,她聽見男人開口問老板多少錢。

又半分鐘過去,身後再次傳來腳步聲。

秦黛聽着那陣腳步聲,聲聲臨近的瞬間,她轉過了身。

男人似乎并沒料到她會突然轉身,腳步一停,兩人差點相撞的身體之間,只相隔十多厘米。

他往後退了一步。

秦黛低頭掃過他們腳尖之間的距離,這一步真夠大的。

男人手裏捏着一瓶礦泉水。

他微微偏了下頭,左眼下的一枚淚痣清晰又勾人,他的目光從她雙眸飄過,最後似是落在她掌心甜筒上,似有若無地劃過。

秦黛心底暗嘆,不止聲音,連臉蛋與身材,都完美地迎合着她的審美。

秦黛忽然就想起周從芳那些話。

适當的放縱內心。

她确實太收着了,情緒克制,感情淡漠,平日裏如此,連帶着舞臺上。

或許是應該嘗試着打破這種井然有序。

眼睫輕顫,低眸時看見男人襯衫前的領帶被夜風吹動。

暗藍色的,同樣的款式,幾天前還出現在她眼前。

她的心倏地頓住。

為什麽呢?

她準備好了禮物,滿心歡喜地要送給他時,卻發現了她的男朋友劈腿。

秦黛不明白,為什麽魏清濟當初可以追她那麽久不放棄,卻在在一起後,又這麽迅速地劈腿。

就像她當年也不明白,明明她爸那麽愛她媽,卻在死後兩年就娶了另一個女人,還要裝作時時刻刻懷念死去的前妻。

所以愛這種東西,都是這樣像煙花一樣璀璨卻短暫的嗎?

……

幾秒的靜谧,随後,那人似是要準備重新邁開長腿。

他要走了。

正是這一瞬間,秦黛擡手,指尖輕輕拽住了那根在夜風中舞動的暗藍色領帶尾巴。

瑩白的指尖,因為微微用力泛着粉,認真瞧才會發現她在輕輕顫動。

——因為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的不自然。

“你還記得我嗎?”

她望着男人的眼睛,那是雙淩厲的眼眸,偏偏被眼下一顆棕色小痣将所有的冷淡疏離都加了層柔軟的濾鏡。

她莫名覺得熟悉。

可能是因為那樣的淚痣,她從前也有一顆吧。

秦黛沒有深究。

她望着那人,察覺出男人的眼神停頓,她提示:“安北的機場,我不小心踩到了你的鞋。”

片刻。

她聽見他開口:“是嗎。”

這一聲,低低沉沉的。

清泉擊石,金石絲竹,很是好聽。

秦黛察覺到男人情緒的變化。

柔和的夜風裏,她再次聽見男人冷淡的聲音:“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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