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藥人 做人不能太雙标!

夜色晦暗, 天幕上一點星光也無,有人站在塔樓的最高處,黑衣與夜色相融, 來往巡查的弟子偶爾擡頭看一眼,都将那影子當做塔尖的陰影。

黑色兜帽下,賞罰使笑了笑, 從寬袖中拿出了一串鑰匙,白日他給殷九霄的鑰匙是前任宮主殷行烈留下的, 而這一串, 是他讓人仿制而成。

寶庫頂層的門打開, 賞罰使無暇細看, 直接打開第二道門, 然後走下樓梯,直奔着地下一層而去。

下了十幾層樓梯之後, 他出現在了最後一道密門的門口,略帶緊張地打開了門, 結果一進去就發現裏面的溫度不對。

地下一層放的東西需要用冰塊來保存,這麽高的溫度, 冰豈不是要化了?

賞罰使疾步走過去, 果然,這裏堆的冰磚大部分都化成了水, 再一看中央的案臺,那裏擺着的琉璃瓶不見了, 案臺邊有琉璃碎片和紅色的血跡,此刻已經幹了。

暴殄天物!

賞罰使兩眼一黑,胸口劇烈起伏,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他早就該猜到, 殷九霄忽然找他要寶庫的鑰匙,定是為了毀掉這瓶血。

“可惜了,天賦卓絕又如何,終究不堪大用。”

賞罰使憤而甩袖,不管地上的狼藉,直接鎖上密門,然後離開了這座寶庫。

他在塔樓頂端縱身飛躍,幾個起落便回到了自己的院落,說是院落,其實大小也是一個小型的宮殿。賞罰使在夜幕中疾行,來到一間不起眼的雜物房,他進來後關上門,找到牆角控制着密室的機關,看似随意的擰動幾下,牆壁上打開了一個僅供一人通過的暗門。

賞罰使走進去,暗門便關上了,門後有一條通道,兩旁燃着燈,這條通道是傾斜向下的,走到盡頭處,眼前出現一間開闊的密室,賞罰使順着臺階下來,面前是一個巨大的牢籠,裏面關着許多人,男女都有,他們身上穿着那種寬松的長布衣,此時都在沉睡,一個挨着一個,看起來分外詭異。

看守的弟子過來行禮,賞罰使問道:“可有異常?”

“大人放心,一切正常。”

“好,把門打開。”賞罰使命令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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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應聲,卻沒有打開正對着他們的牢門,而是走到牆邊,按下了牆上的一個機關,随之,牢籠後的那一面牆上打開了一道門,門外幽深寂靜,霧氣缭繞,這間密室外竟然就是萬魔窟的密林。

賞罰使轉身走向身後的石臺,那裏擺着一個與寶庫地下一層一模一樣的琉璃瓶,裏面血液鮮紅,随着他拿起琉璃瓶輕輕晃動。

當初殷行烈偷偷藏起來的是兩瓶血,賞罰使偷拿了其中一瓶,剩下一瓶放在寶庫之中,他知道殷九霄的血是練功至寶,但是卻沒準備用在自己身上。

只見他打開了琉璃瓶的蓋子,一瞬間,牢籠裏沉睡的人紛紛開始醒過來,他們四肢僵硬地站起來,每個人眼窩深陷,臉色發青,張開嘴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

賞罰使冷笑一聲,道:“去吧。”

随着他這一聲落下,那些“人”轉身向後,一個接一個走出了門,向密林深處而去。

賞罰使将琉璃瓶放回石臺,對弟子說道:“兩個時辰後,把活的那一只帶回來。”

“是,大人。”

弟子從賞罰使手上接過一顆血紅色的藥丸便追着那些“人”離開了。

殷九霄站在少女房間外,一連念了無數遍清心訣,終于聽見裏面傳來悠長平緩的呼吸聲,他心頭微松,轉身離開。

瞬息之間,一道白影出現在赤練堂,就站在月青璃卧房外的連廊下,殷九霄來的悄無聲息,此刻赤練堂上到長老下至仆役都睡下了,即便他沒有刻意隐藏,也無人發現。

殷九霄等了片刻,不耐煩地照着地面拍了一掌,于是從他腳下開始一直到月青璃的房門口,地面開始凝結起一層厚厚的冰,一點一點向房間內蔓延。

月青璃是被凍醒的。

她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抱起雙臂蜷縮在被子裏,心說怎麽這麽冷啊?這又不是冬天。

這般想着,月青璃裹着被子坐了起來,睜開眼就看見床邊結了冰,連她的鞋子都跟地面凍在一起了。

要死啊,哪個不知死活的大半夜上她門口撒潑來了!

但當她氣沖沖下床,光腳踩在結了冰的地面上時,猛地打了個激靈。

能神不知鬼不覺來到她這裏,再用強橫的內力把地面都凍上,這魔宮之中僅此一人而已。

月青璃撇了撇嘴,認命地把鞋子從冰凍的地面上摳下來,然後穿好衣衫走出房門。

門廊下果然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月青璃擠出一絲笑容,躬身說道:“宮主可是有事吩咐屬下?”

殷九霄并未轉身,而是看着夜色幽幽說道:“萬魔窟密林,你知道多少?”

月青璃不知不覺松了口氣,原來是問這事,還以為大半夜的得罪他了。

“屬下知道的不算多,只是有一日我半夜睡不着覺,往密林裏逛了一圈,聽到了野獸的吼聲,宮主也知道,萬魔窟密林裏有幾個老魔頭在,別說是猛獸了,但凡是偷偷進來的活物都給宰了個幹淨。”

“所以我十分好奇,來來回回在密林裏轉悠,可連着幾日也沒見到一只野獸,後來有一日,我親眼看見那發出吼聲的根本就不是野獸,而是人,或者也不能稱之為人。因為那東西很兇,一口獠牙,看見人就攻擊,我以為是那幾個老魔頭養出來的怪物,結果找遍了萬魔窟,也沒尋到他們的蹤跡。“

這事發生在你離開魔宮前往天陰山決鬥之後,兩個月的時間,老魔頭們沒再回來,賞罰使解除了禁令,萬魔窟就成了人人都能來的地方。”

月青璃說完偷眼看了看前面的白衣人,他反應平淡,看起來一點都不震驚。

“宮主,我就知道這麽多,您要是沒別的吩咐,屬下可以回去睡覺嗎?”月青璃摸了摸自己的臉,心疼自己一大把年紀要被如此折騰,連美容覺都睡不成,明天該長皺紋了。

見殷九霄無甚反應,她琢磨着沒自己的事了,便想偷偷溜回房間,哪知道剛轉了個身,就聽那人語氣冰涼的開口:“天陰山一戰,月長老開了賭局,又大肆押注,賭殷九霄葬身于正道之手,想必從中獲利不少。”

月青璃一直在為此事提心吊膽,如今被他親口道破,她竟有了一種解脫之感,嘆了口氣,頹然望着那道白色身影:“宮主要如何處置手下?”

殷九霄轉身,目光冷淡,但身上卻無殺氣,他淡淡開口:“她還缺一個随身保護之人。”

魔宮之中暗流湧動,危險随時可能發生,路雪柔不會武功,來到這裏如同兔子進了野獸窩,殷九霄大多數時候可以陪在她身邊,但畢竟男女有別,有些時候總是不方便。

選擇月青璃原本是無奈之舉,但眼下确實沒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選,月青璃的武功排在頂尖高手之末,但她那一手幻術卻極為唬人,一旦危機發生,護着路雪柔全身而退,她還是能做到的。

她?月青璃心裏咂摸過味,嘴上立刻答應:“宮主放心,屬下一定保護好路姑娘。”

她如此識相,殷九霄便也輕輕放過:“以前的事,既往不咎,明日開始,你自己尋個由頭去她身邊。”

殷九霄說完,白衣一晃,月青璃擡眸,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她啧啧兩聲,心裏覺得好笑,殷行烈那樣的爛人,竟也能生出一個癡情專一的兒子,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回頭一看,月青璃的嘴角就耷拉下來,房間裏還凍着呢,這讓她怎麽睡?

深更半夜的,月青璃換了個空房間,一把老骨頭了還被如此對待,簡直沒了天理了。

殷九霄離開赤練堂後,直接向着萬魔窟密林飛掠而去,站在一棵樹梢上,他輕輕揮了一下衣袖,層層疊疊的霧氣自他面前開始散開,密林裏隐隐綽綽可以看見許多人影。

殷九霄蹙眉,飄然來到附近,只見那些人似夢游一般,擠擠挨挨的向前走,身形僵硬,臉上表情猙獰,張開嘴,動作像是要撕咬什麽。

藥人?

他腦海中驟然想起在《蠱經》殘卷中看過的內容,煉制藥人的方式極其殘忍,需要給活生生的人服用各種劇毒,種類越多越好,而煉制出的藥人是分等級的,像這種沒有神智,僅能聽懂簡單命令的屬于最低等級,用普通人便能煉制,而再高的等級,則需要用那些資質适合練武的人了。

其實那一部《蠱經》殘卷介紹的并不詳細,殷九霄能如此了解,全因為他從小便是被聖女以煉制藥人的方式養大的,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一個藥人。

過往種種,想起來已經不至于痛苦,但還是讓他身上的氣息驟然變冷。

萬魔窟密林中出現了藥人,煉制藥人的方法除了死去的聖女桑瑤知道,只有《蠱經》中有所記載,殷九霄自然有理由懷疑,魔宮中有人拿到了一部《蠱經》殘卷,甚至可能不止一部。

他隐在暗處,跟着那群失去神智的低級藥人,只見他們走到一處空曠之地,林間有詭異的笛聲響起,那些藥人頓時像被激怒的猛獸開始兩兩互相撕咬起來,勝利者殺死對方,會轉而攻擊另一個藥人,這樣下去只有一個結果,這群藥人之間會誕生一個蠱王。

能成為蠱王,便可以進一步培養,喂更多的毒/藥煉制,讓他越來越兇,直至身上産生自帶的奇毒,最厲害的蠱王,一人便能毀掉一城。

若是從前,殷九霄會阻止這種殘忍的殺戮,但現在他只是漠然看着,那些藥人一個個倒下,最終只留下一人,笛聲漸漸平和,留下的藥人不再兇悍,又像剛開始一般渾身僵硬地往來處走。

藥人離去後,有一個身穿黑衣的弟子趕過來,随手灑下一小瓶粉末,地上的屍體便都融化成了血水滲進地面,他又把周圍的土翻動幾下,覆蓋在染成了血色的地面上,同時将那些藥人留下的衣服也埋了,一切了無痕跡。

如此娴熟,想來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化屍粉、能控制藥人的笛聲、《蠱經》,再加上賞罰使突然解除了禁令,放了許多外人進魔宮,一切已經不言而喻,只是他到底想做什麽,殷九霄暫時還弄不清楚。

歸根結底,這些人的死活又關他什麽事呢?

殷九霄意興闌珊,沒有再去跟蹤藥人,直接回了魔王殿,他在路雪柔門前駐足了一會兒,聽見裏面均勻的呼吸,翻湧的心緒逐漸平靜。

第二日清早,路雪柔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手裏還抱着那本《歡情集》,可是此刻她再也沒有打開翻看的心思了,任誰聽了半宿的清心訣,都再也升不起一點旖旎的念頭了。

她把書卷順手扔在床底,心裏忍不住郁悶,這哪是找男朋友啊?簡直像給自己找了個爹……

又在床上撲騰了一會兒,路雪柔覺得有點餓了,于是穿好衣衫準備去魔宮的廚房裏逛逛,哪想到一推開門,她就看見了門口笑的嬌俏妩媚的女子。

路雪柔懷疑自己沒睡醒,甚至揉了揉眼睛,這才說道:“月長老?”

不怪她震驚,因為月青璃今日穿了一身極為樸素的衣裳,臉上未施粉黛,跟以往那個妖魅惑人的美人差別很大。

“路姑娘醒了?我帶你去吃早飯。”月青璃笑着說道。

“哦,好。”

路雪柔答應完才察覺不對,愣愣地問:“為什麽你要陪我?”看了看四周,沒有殷九霄的身影,她不解:“你們宮主呢?”

月青璃道:“宮主在天魔殿中閉關呢,他讓我照顧你。”

路雪柔頓時急了,問道:“閉關了?為什麽?他舊傷複發了還是怎的?”

她記得殷九霄說過,天魔殿是給歷任宮主閉關練功和療傷的地方。

“你別急,早上我見宮主一切如常,他可能很快就出來了,你不是餓了嗎,跟我去吃飯吧。”月青璃不禁心中感慨,那冰冷不近人情的家夥竟也能遇見一個真心為他着想的。

路雪柔想問,你怎麽知道我餓了,随即她就聽到了自己肚子裏面咕咕的響,于是只好作罷。

“算了,先吃飯吧。”

最近殷九霄沒有受傷,天魔內力在他體內也還算平穩,應該沒什麽大問題。路雪柔停止胡思亂想,準備等填飽肚子,去天魔殿看一看。

月青璃一改往日的做派,變得十分正經,陪路雪柔用過早膳,就待在她房間裏,一雙眼睛盯着她,走哪跟哪,寸步不離。

路雪柔難以适應,道:“月長老,您還是變回原來的樣子吧,這樣我不習慣。”

她還以為月青璃要再裝一會兒,沒想到人家立刻現了原形,一副柔媚無骨的樣子懶散地靠在她身旁,嘴裏說道:“姑奶奶啊,我這是沒辦法,得罪了你男人,被他壓迫要來為你當牛做馬。”

“什麽意思?”

月青璃把昨晚和殷九霄的對話重複了一遍,簡而言之:“他叫我保護你。”

路雪柔的注意卻全在她提到的萬魔窟密林,“月長老,你說那怪人見人就攻擊,嘴裏還長着獠牙?”

“對啊,怎麽了?”

路雪柔搖搖頭,只是心裏卻在想,這不是書中對藥人的描寫嗎?可是目前的劇情只進展到三分之一的部分,難道這麽快就出現藥人了嗎?

她又覺得不對,書裏制造出藥人的是殷九霄,可她穿越之後,一直跟殷九霄在一起,他哪有時間背着自己搗鼓那東西呢?

路雪柔越想越心驚,同時還惦記着殷九霄的身體是否有事,只想馬上趕到天魔殿。

她拉着月青璃,十分嘴甜地說:“姐姐,你把我送到天魔殿去吧。”

月青璃被這一聲姐姐叫的心花怒放,立刻便答應了:“成,走吧。”

兩人來到天魔殿前,路雪柔上前扣了扣那道黑色的門,等了好久不見應答,本來要洩氣回去了,而這時門竟然開了。

月青璃退離了一步,道:“宮主讓你進去了,我就在外面等着。”她說着,跳上了前方的一座屋脊。

路雪柔走進天魔殿,黑色石門像是有人操控一般又關上了,她照着夢境裏那樣摸索着前路,終于在大殿正中的一座黑色石臺上看見了正在運功打坐的殷九霄。

那黑色石臺看起來是與天魔殿那道門一樣的材質,殷九霄說過,那東西名叫黑龍石。

她也不知道殷九霄的情況,于是不敢出聲打擾,默默爬上石臺,就坐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

殷九霄面容平靜,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但她知道,這人一向是能忍,有什麽難受痛苦的都不會說出來,待到挺過去了,再雲淡風輕地說一句,無礙。

路雪柔看了一會兒,有點乏了,正準備換個姿勢坐,然而這時,殷九霄忽然出手如電的将她拽了過去,路雪柔慌亂無措地倒在他懷裏,一擡頭正對上殷九霄墨色般漆黑的眼睛。

他低頭一寸寸靠近,薄涼的唇試探着吮着懷中的少女,觸上便是甜蜜刻骨的滋味,讓人忍不住想要更多,而他也确實遵循着內心的想法,越發縱容自己。

路雪柔被他親的難以呼吸,掙紮着要起身,結果反而被他鎖住了雙手,強勢地壓在石臺上。

她招架不住,不由想起,昨晚在她房間外念了半宿清心訣的人,如今竟然将她按在這裏親,這叫不叫嚴以待人,寬于律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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