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1.

男人下了渡輪,又打的去了火車站,坐上列車,下到地鐵,沿着來時的路,回到他過去的家。

列車上那個小男孩已經不見了,也許是在另一部列車裏。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寶寶也不會再被吓哭,趴在母親懷裏望着快速穿行的通道。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太陽,一切都回歸生機,再也沒有從前的提心吊膽、生了一路的心酸以及流了一路的羊水……

男人拉着行李箱走進大廈的時候,他忽然看見門口的通告欄裏貼着一個人的頭像,男人下意識轉頭去看,卻發現那是自己。

他好奇地走上前去,發現是一張尋人啓事,上面印着自己的照片,描述着自己的身高長相,以及失蹤時間。

男人忽然想起來,兩個月前他給父母打電話的時候,他的母親為什麽會哭得說不出話來,而他的父親也哽咽着一直叫他回家。

他們以為自己的兒子失蹤了,更有可能,是已經死了。

男人的心情一時五味雜陳,他走進電梯,按下層數,看着數字屏裏的數字漸漸上升,竟然覺得恍如隔世。

他出了電梯,拉着行李箱穿過通道,炎熱夏季的知了聲與箱子滾輪的聲響交織在一起,送着男人走到他的家門前。

男人忽然想起當年是他如何從這裏狼狽逃開的,他甚至想起自己的沙發還沒有洗幹淨,地上的玻璃碎渣也沒有清掃--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回來,也許是第二天,就會帶着他的孩子回來。誰也不知道一旦離開就是三年,而且現在肚子裏又裝了另一個孩子。

男人摸出鑰匙,微涼的鑰匙在他發熱的掌心裏顯得格外冰涼,男人試了幾次,才把鑰匙□□孔裏,就連該往哪個方向轉動都想不起來了。把門鎖了又開了一次,這下,才啪嗒一下打開了門。

男人打開門,屋裏傳來一陣微涼的氣息,但卻沒有什麽濃重的黴味。

他推門進去,聽到電視機放映的聲響……

男人頓時愣住了,他擡起頭看了一下門牌號,确實是他的家啊。他頓時有些緊張,松開行李箱的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又悄悄把門推開了一點。

如果有什麽不對勁,就要立刻逃跑--他下意識覺得自己家裏進賊了。

男人探進身體,往客廳裏張望了一下,沒有看見人。他大着膽子走進屋來,沒有脫掉鞋子,悄聲地走進來。忽然有人從沙發後探出頭來。

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識退了一步,後腦勺便狠狠撞在了門上。很響的一聲,讓廚房裏的人也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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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廚房裏的人和客廳裏的人都出來了,一個手裏拿着抹布的老婆子,一個懷裏抱着只小土狗的老頭。三雙眼睛盯着男人,又看向男人的肚子。

沒等那對老夫妻說話,那只土狗已經汪汪大叫起來,排斥着這個陌生的來客。

“爸、媽……”

男人忽然低下頭去,雙手圍住自己的肚子,還和從前那個做錯了事情、帶了不該帶的東西回家來的小子一樣。

客廳裏的氣氛很沉悶,雖然開着空調,屋裏收拾得也很幹淨,但是男人怎麽都覺得胸口發悶。男人的母親坐在男人父親身邊抹着眼淚,男人站在沙發邊上,游離着目光,捂着自己的肚子。

“坐下來吧。回家也沒先打個電話。”男人的父親指指沙發,口氣裏有些埋怨。

男人聽了,輕輕抿了抿唇,扶着沙發慢慢地坐下來,身前的肚子挺得滾圓。

這時男人的父親站了起來,男人見了便也要站起來,卻被他的父親按住肩膀。

“坐着別動,墊個枕頭。”

男人的父親把軟枕墊在男人身後,又退回去坐着。男人的母親雖然哭着,可是視線一直落在男人的肚子上。這父親聽不下去了,說:“別哭了。都回來了,高興的事兒。”

這母親擦了擦眼淚,問他:“幾個月了?那男人呢?沒有跟你回來?”

男人便低着頭揉着肚子,只說:“七個多月了……是個女孩兒。”他實在講不出別的話,只敢把和孩子有關的事情統統抖落出來。

那男人的母親就說:“大熱天的,就讓你一個人回來,還提個箱子。你婆家人是不是知道是個女孩,不喜歡啊?”

男人正要說話,他母親又說:“不喜歡就別回去。我們家喜歡。回來住着,把孩子生下來,咱們自己養着,不欠他們什麽的。”

男人忽然發覺這話題的走向有些不對--他不是離家出走的小媳婦啊!

男人還沒說話,他父親便說了:“說的什麽話!孩子自己的事情,總有不順暢的時候,你咋就一口一個不回去、不喜歡!要真不回去了,那苦的不是他自己啊!”

男人明白了,現在這個事情已經演變成媳婦離家出走、孫子何去何從以及未來幸福的問題了。

他母親又說:“那也不成啊!我的兒子,說也不說一聲就給拐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被賣山裏去了。這酒也沒辦婚禮也沒有,三年了才給回家一趟。一聽是女孩就不要,這女孩男孩都是我兒子生的,哪一個不一樣是親生的?!”

男人忽然愣住了,他沒想到他父母的想象力這麽強大,已經把事情猜得差不多了。可是最後一句,似乎不太對勁啊。

他仔細想了想,記得他當初剛剛懷上,吐得下不了床,就哭着求着要找爸媽、要回家,那鬼才肯給他往家裏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剛叫了爸媽,他母親就哭得不行。男人便把揚聲器打開來,好讓三人說話。這時哲跑過來叫他,男人叫他等一下,似乎被電話裏的人聽到了。男人便和他父母說自己在外地,但是暫時沒法回去,其他細節他也不敢講得很詳細。後來要細講下去,那鬼就把電話給挂斷了。

大概就是哲的那聲媽媽,讓男人的父母開始猜測他是被男人拐跑了,還生了個兒子。現在男人一臉傷感地回來,肚子裏懷着個女兒,才讓這兩個老人迅速地腦補了這場離家出走記。

男人看見自己的父母又開始争辯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地罵着那鬼沒原則、拐了老婆連個電話都沒有,又罵着自己兒子沒出息,已是吵得不可開交了。男人萬萬料不到這種狀況,又沒法叫他們停下,正在他焦頭爛額間,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是誰?

男人扶着肚子站起來,留下爹媽還坐在沙發上吵着。男人走到門邊,透過貓眼看了看,忽然渾身一陣僵硬。

“誰敲門啊?是誰啊?”男人的母親這時走出來。

“沒、沒人。”男人扯着謊。

他話音未落,門鈴又鈴鈴地響了好幾聲。

“不是有人嗎?幹啥不開門啊?”男人的母親走過去,看看男人的臉色,她皺了皺眉頭,叫男人走開,就把門給開了。

外面站着一個提着水果抱着孩子的男人。

男人沒有去管,捂着肚子慢慢走進屋去。那抱着孩子的男人看見他的背影,沖着男人母親微微笑了笑,說:“媽。您也在家啊。”

男人默默閉上了眼睛,又聽那家夥說:“睿睿要找媽媽,哭得不行,我就把他帶來了。睿睿,這是奶奶,快叫奶奶。”

客廳。

男人看着自己的父母把睿抱起來又放下來,放在手心裏搓一搓又揉一揉。兩位老人又時不時地指指男人和他身邊的家夥,又看着小家夥的面相,讨論着眼睛耳朵像誰,嘴巴鼻子又像誰。而那只小土狗正窩在一邊打量着這只小小的新生物。

男人有些無奈,餘光瞥見身邊的家夥,他有些嫌棄地挪了挪笨重的身子,那家夥便立即把軟枕往男人身後塞去,墊着他的腰。

“你不是不來嗎?”男人沒好氣地說。

“唔,我沒想來。只是那個道士要給睿吃糖,睿要上去,我就跟着他上去了。”那家夥開始推脫責任。

“哼,真委屈你。”男人諷刺道。

“唔,我要是不來,你怎麽解釋你肚子裏的東西?”

“那不是東西!是女兒!你要我說幾遍!是女兒!”男人忽然有些發怒了。

“哦。”

“……”

男人有些說不下去了,就順手端起桌上的茶杯。那家夥就按着男人的手,還沒等他說話,男人的父親已經開口了。

“茶不能喝!爸去給你倒杯牛奶,茶不能喝。”

那家夥又瞪了男人一眼。男人這才把杯子放下,看見纏在父親身上的睿,便說:“睿睿,下來。”

這小東西從來不聽男人的話,還是趴在他爺爺懷裏咯咯地笑着。

“睿。”那家夥看見男人沒了面子,面上微微含怒地瞪着兒子。

小東西立刻就不敢了,趕緊從爺爺身上下來,滾進奶奶懷裏,嗚麽嗚麽地癟着嘴。

男人的母親可高興,抱着小東西左親右抱的。小東西便坐在奶奶腿上,忽然伸出只小短手指着茶幾上的葡萄,大眼睛晶亮晶亮地盯着他奶奶,嘴裏唔唔地叫着。

男人便說:“媽,你別動,讓他自己拿。他自己會拿的。”

那家夥坐在男人身邊,嘴邊微微帶笑,仿佛又回到了體貼女婿的狀态。男人的母親可是舍不得,連忙端了葡萄遞給小東西,說:“才這麽點點大,知道些什麽?多顧着點,沒咋樣的。”

男人又說:“媽,你別寵着他。別看他小,脾氣大得很。”

男人剛剛說完,小東西就把一顆爛葡萄扔在了地上。小土狗趁勢撲上去就把葡萄給啃了。

男人的母親又說:“這哪兒是脾氣大?這是聰明!聰明的娃難養活,就是要費心養!誰像你小時候,給啥吃啥,啥都不挑,才這麽笨的。”

男人正要回嘴,那家夥就說:“他不挑是脾氣好,脾氣太好就治不住這小子。”

男人聽了,便在心裏腹诽:什麽是脾氣好!根本就是對着你不敢發脾氣而已!

那家夥似乎聽到了,慢慢轉過頭來,定定地看了男人一眼。男人便不敢再說話了。

過了一陣,男人喝着牛奶,那家夥就開始把男人的父母哄得團團轉。說話過程中,那家夥還不時地伸手過來要牽着男人的手,都被男人一把甩掉。

作者有話要說: 這鬼攻,确實是我親兒子→_→受是小三的兒子23333開玩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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