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一刻萬金 我賣瑰影玉養你

蕭倚鶴和薛玄微一人抱着一只大鵝, 經過寧無雙的院落,想問問他要不要一起過來吃烤大鵝,正巧撞見他與明春晰在樹下拉拉扯扯, 寧無雙氣鼓鼓仰着臉,不知說了什麽,明春晰一笑,微微俯身過去。

兩人一時有點尴尬。

是時懷裏大鵝“嘎嘎”大叫,雙方面面相觑, 寧無雙頓時耳朵紅透,趁機将明春晰推開,從他肘下鑽了出來, 把手裏小東西氣急敗壞朝他身上用力一丢,跑到屋裏去了。

窗戶用力一關:“呸,無恥!”

那小玩意砸在明春晰身上,又掉下來彈跳幾下, 滾到了蕭倚鶴的腳邊,是一顆亮晶晶圓滾滾的小玩意,有點眼熟……他彎腰撿起, 發現果然是一枚瑰影玉。

蕭倚鶴這才想起, 明春晰是陰陽宗人, 想來也擅做瑰影玉。

能叫寧無雙罵“無恥”的,恐怕這瑰影玉裏不是什麽老少皆宜的內容。他倒吸一口涼氣, 看了看薛玄微,用眼神無聲地詢問:要不毀屍滅跡?

還沒來得及毀,明春晰已經姍姍走來,紅衣翩跹,雙瞳明媚多情:“薛宗主, 有事?”

薛玄微還沒張嘴,蕭倚鶴往前一擠,把瑰影玉珠塞還給他,又拎起大鵝朝他臉上一怼:“你們吃不吃大鵝?臨走前最後一頓!”

明春晰穩了穩身形,冷靜地推開快啄到眼前的鵝喙,毫不客氣:“吃。他喜歡,留只鵝腿,謝謝。”

他狹長的眼睛掃過一臉戒備的蕭倚鶴,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別緊張,我與薛宗主只是金錢關系,不比你們惺惺相惜。”

蕭倚鶴:“……”

明春晰嘆了口氣:“想當初,良辰一刻值萬金,豈知新人那聞舊人哭……”

一刻萬金,你還挺貴!

蕭倚鶴手下一緊,大鵝登時伸長了脖子,吐舌瞪眼,一聲死不瞑目的:“嘎——!”他一記利落的轉身,大鵝翅膀撲棱一下,重重扇到薛宗主身上。

“明春晰。”薛玄微摘下扇在身上的羽毛,不動神色,“只是找你做過一次瑰影玉,不要颠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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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倚鶴伸長了耳朵,什麽,只是瑰影玉……誰的瑰影玉?

薛玄微轉身追上蕭倚鶴,視線落下來,無奈地看着他:“并非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內容,是……你。”他頓了頓,似有些不好張口,“你如果想看,我可以拿給你。”

蕭倚鶴眨了眨眼,明白了,“我才不看。”嘴上說着不,心裏卻有些蠢蠢欲動。

明春晰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他平生樂趣就是捉弄別人,眼見成功,不禁在後面哈哈大笑起來。

·

晚上大家齊聚院內烤大鵝,蕭倚鶴提起去萬法會的事情。

南榮恪與朝聞道年紀剛好,本來就該去參加的。

重九他們本該遣送回太初山聽候發落,但薛玄微現下需得陪着蕭倚鶴,自然顧不上他,便叫他在長陽門關禁閉,回頭再說;江翦自家的事情都沒理清,今年也不會再派弟子去萬法會湊熱鬧。

南榮麒一大把年紀了,抓着蕭倚鶴袖子,說什麽都非要跟着:“憑什麽薛玄微能去,我不能去?我難道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嗎?我也要去。”

南榮恪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最尊敬畏懼的親爹。

“別撒嬌!嘔!”蕭倚鶴把袖子一抽。

明春晰估計是在他們走後被教育了一頓,眼下安安靜靜,不作不亂,老實地給那只蜜香四溢的大鵝刷着醬,又撕下一條汁水鮮美的鵝腿來,小媳婦似的遞到寧無雙眼前。

“我晚些再去清靜宗,得先繞道玉合鎮一趟。”寧無雙自然地啃了一口,舔舔嘴說,“接了個委托。”

蕭倚鶴艱難地發出疑惑的聲音:“傀儡宗已經窮到這份上了嗎?需要宗主親自賺錢?”

寧無雙按下一口氣:“我樂善好施不行?”

“行,您是菩薩低眉,最是心地善良。”蕭倚鶴贊美了一下,好奇道,“所以是什麽委托,勞駕得了我們尊貴的傀儡宗小宗主?”

寧無雙沉吟片刻:“那地方近來傳言鬧鬼,專殺薄情男女。如今已經有七八人遇害了,死者或面目驚恐、矢尿遺出,或者涕泗橫流,瘋癫而亡……總之都是不是什麽好死狀。”

“委托我的那家是戶富商,近日要給孫兒辦百日宴,他家少爺也不知幹了什麽虧心事,被鬧鬼流言一吓,門也不敢出了。當地小道門束手無策,法壇也設了,經也念了,愣是沒有逮到一只鬼。那富商心疼兒子,開了大價錢,想請我去看看。”

“哎,酬金其實不重要。”寧無雙吐出一塊鴨骨頭,“主要是熱愛行俠仗義。”

“既然如此,反正順路,而且離萬法會還有段時日,一起先去玉合鎮呗?”蕭倚鶴說着看向薛玄微,征求他的意見,手裏輕輕拽他袖子,“去嘛去嘛!萬一有能幫上忙的呢?”

他說着不讓南榮麒撒嬌,自己卻比誰都會撒嬌,薛玄微知道他是想去看熱鬧,只好點頭:“……好。”

明春晰心疼地道:“其實不必,我可以賣瑰影玉養你。”

衆人:“……”

聞言,寧無雙差點被骨頭噎着:“誰要你賣……賣那種東西養我!”

明春晰沉思了片刻,又掏出幾個小瓶來,還沒來得及推銷,寧無雙趕緊搶過來藏進了自己的袖子裏,羞憤欲死:“——明、春、晰!”

南榮恪唔唔地咽下一口鴨肉,好奇寶寶上線:“寧叔叔,那是什麽?”

明春晰:“春——”

寧無雙:“春風得意馬蹄疾!”

南榮恪:“?”幹什麽突然念詩?

“別名‘提神醒腦好好讀書散’!告誡小孩子要好好學習!”寧無雙撕下另一條鴨腿塞進南榮恪嘴裏,“喝一瓶精神一整天,不背完整本《三洞真經》根本就不帶困的!你想試試嗎?”

南榮恪一聽是用來提神背書的,怪不得取這麽酸長的名字,立刻撥浪鼓式搖頭,不敢多嘴了。

咕咚一聲,又一個小瓶掉了出來,朝聞道撿起來嗅了嗅:“明前輩,這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嗎?怎麽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明春晰搖着蒲扇,給烤肉煽風點火,聞言瞥了一眼:“哦,那是十——”

“啊啊!十年泉下無人問!”寧無雙大驚失色,一個猛子撲過去,“好聞道,快還給我,這是劇毒!”

朝聞道吓一跳,稀裏糊塗地遞了過去。

南榮恪嘀咕:“十年泉下無人問,一聽就很毒,你們文化人取名字真是不一般。”

“嗯,對。”明春晰拿蒲扇遮住半張臉,肩頭微微顫栗,眼看是要憋不住給笑出聲來了。

寧無雙狠狠瞪了他一眼,雙手齊上,掏他身上還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玩意。

蕭倚鶴看他倆打打鬧鬧,正出神,嘴邊遞來一條撕好的鴨肉,是肚皮上最嫩的一塊,沾着精心調配的汁水蜜醬,他張嘴咬住,順勢舔了舔遞來的那根手指。

薛玄微指尖微癢,不動聲色又撕了一塊喂給他:“別看,有傷風化。”

蕭倚鶴心有所感,主動湊過去吃他手裏那條,飛快地小聲道:“那過會等他們回去了,你給我看看你那個……”他小指頭在薛玄微大腿上搔了搔。

“……”薛玄微呼吸一緊,“好。”

到了晚上,大家吃飽飨足,便各自回到院子裏休息,準備天亮便出發。

蕭倚鶴借長陽門藥池神速地泡了個澡,沒放藥包,加了大把的茉莉幹花,蒸得自己像個行走的香噴噴的茉莉樹。裹着厚實的大氅回到兩人同-居的客舍,薛玄微正在案前看書。

他一進門,帶着甜香四溢,薛宗主卻鎮定地翻過了一頁。

蕭倚鶴耳垂邊已經染了薄紅,取下大氅,香甜的茉莉味道更濃,心裏嘲笑他這會兒做什麽正人君子,能看進去半個字麽?

便勾了勾嘴角,慢慢踱過去,将他手上書卷一抽,提腿跨了上去。

薛玄微反應過來,見他竟只薄薄披了一件绫衣,胸口由寬至窄的一線,一怔,遲疑地扶住他的腰。結果腰上衣帶更松垮,一碰幾乎就要散架了。

蕭倚鶴按在他肩上,附耳道:“你的小珠子呢,拿出來叫我看看。”

“玉中時辰久,你多穿一件,省得本體傷風。”薛玄微輕輕抿唇,側開臉不好意思與他對視,說着擡手,淩空捉來氅衣,裹在他身上。

蕭倚鶴笑了一下,心道穿再多,過會兒不還是要出來脫的麽,何必呢?但還是配合地由他穿上了,還認真地系上了領口的防風衣帶。

……難道是師弟長大了,喜歡禮物現拆的情趣?

他心裏浮想聯翩,但等薛玄微真正拿出那枚瑰影玉,帶着他一塊進入之後——

蕭倚鶴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站在一片雪地裏,望着“自己”身披嵌着金邊的素衣白袍,坐在一樹梅花間喝酒。白衣紅梅,細密的烏睫上落着晶瑩小雪,随着呼吸撲簌抖落,可謂是翩若驚鴻。

雪地,紅梅,玉肌生香,這個開場甚好。

蕭倚鶴心猿意馬地靠在薛玄微懷裏,看着樹上那個“自己”連喝了三壇。只見“自己”突然一動,蕭倚鶴期待地挑起精神,卻見他伸手一撈——又變出了三壇。

蕭倚鶴:“?”

兩個時辰後……雪地,紅梅,三壇複三壇。

蕭倚鶴都看自己喝酒看困了,終于察覺出不對勁,他僵硬轉頭:“就這?你遮遮掩掩,一刻萬金,就做了個這?”

薛玄微一臉溫柔:“……嗯。你不在時,我常常進來看一看,就好像你還在我身邊。”

但蕭倚鶴現在心裏已經沒有一點風花雪月了,滿腦子只有:這哪裏值萬金?

是雪景比較貴嗎?

這還不如溫泉養生大全,內容豐富,還物美價廉!

太坑了,明春晰個奸商!擺明是欺負薛宗主人傻錢多。

他驀地退出瑰影玉,低頭一看,自己衣衫單薄,白瞎泡了個甜美的澡……都怪我,怪我思想龌龊。痛定思痛,心下一噎,把氅衣結結實實一系,三下五除二鑽進了被窩。

薛玄微追出來,見他已經躺下,裹得嚴實:“怎麽,是不舒服?”

“冷。”蕭倚鶴悲怆,看了一晚上雪。

……貴得心冷,這能不能退錢的?

薛玄微關了窗,側躺上-床邊,将他擁住。蕭倚鶴回頭看去,正對上薛玄微擔心關懷的目光,那點小情緒轉瞬煙消雲散,他轉了個身,往他懷中又擠了擠。

“還冷嗎?”薛玄微低聲問他。

蕭倚鶴心裏又軟了,嘴上勉強道:“還行。”

薛玄微又将他抱緊了一些。

·

翌日,天公作美,雲朗氣清。

蕭倚鶴死死盯着明春晰:“小明啊,你看這是什麽?”

“……”明春晰盡量無視他奇奇怪怪的稱呼,看了一眼他手下撫摸的東西,“書櫃?”

他又摸出一根棕褐色香料,捅到他臉前:“你看這個?”

明春晰捂着鼻子:“你從哪拿的桂皮。”

“嗐,秋天了麽,泡點桂皮茶散散寒。”蕭倚鶴又瘋狂暗示,“哎你說,金秋飄什麽來着?”

明春晰四處看了看,納悶道:“你一大早,腦子凍壞了?是該喝點桂皮茶。”

蕭倚鶴:“……”

說話間,大家已經陸續來了。

衆人整裝待發,站在長陽門下與江翦等人告別時,蕭倚鶴才倏忽想起一件事,差點就給忘了:“朝惜之呢?他怎麽辦?”

薛玄微道:“惜之先留在長陽門,此處醫修較多,總比外面好些。我給他留了信,待他傷好了若是想來,自己便會來。”

蕭倚鶴想,也行,總歸他識海中那道封印還算牢固,只要自己不出事,一時半會兒的沒什麽太大的問題。即便朝惜之那兒有什麽動靜,自己這兒也能有所感應,于是點點頭:“好,那走罷?”

一出竹椒谷的迷霧,外面果然多了不少修士,各家各門都有,五花八門,亦有認得薛玄微等人的。

為了不至于一出城就被人盯上,衆人便都各自做了些僞裝,雖然在自己人眼裏沒什麽變化,但在別人眼中,他們只是一行平平無奇的商隊。

這才大搖大擺出了城,撿了無人處禦風而起,一道離開杏林城。

一路向南,前往玉合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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