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內退

過了些日子，葉慧從父親嘴裏聽到了後續消息，病休是有年齡限制的，男的需要到五十歲，葉瑞年還不夠年齡，不過單位同意辦內退，只是還要繼續開到年底，因為還沒安排好接班的人。葉慧自然是喜不自勝，這是最好的辦法。葉瑞年的心情明顯也好了很多，退了休，雖然少了些福利待遇，暫時沒了工資，但老了之後還是有基本的保障，這讓他安心不少。

葉慧學習累了之餘，會拿着筆在本子上寫寫算算，看大概還需要多久家裏可以修房子了。如果父親年後就買拖拉機，一個月就算賺一千，半年時間應該足夠修一層樓了，如果再加上大哥賺的，就能如父親所願，将四樓也修起來了。等父親和劉阿姨結婚了，可以騰出其中一家的前廳來做店堂，這樣店面就足夠寬敞，生意也能夠擴大。

葉慧美滋滋地暢想着未來，心中充滿了希望，日子會越來越好的。葉慧的同桌撞了她手肘一下，露出一個暧昧的笑容：“是不是在想你那個A大的男同學呢？”

葉慧白她一眼：“胡說什麽呀，我在做題。”複讀班的人大多都是埋頭苦學的苦行僧，但也有她同桌這種熱衷八卦的人，不過也多虧了她，這複讀的生活才沒顯得那麽單調枯燥。

同桌往她的本子上瞅了一眼，果然看見都是數字，她有些失望：“葉慧，我覺得你肯定會報考A大對吧？”

“誰說的？我考本市的學校。”葉慧打開了英語試卷，開始刷題。

“诶，你不報A大啊？那你不就跟你那個同學不在一個地方上學了？”同桌意外地說。

葉慧瞥她一眼：“都說了那只是同學，我幹嘛要跟他去一個地方上學？你一天都胡思亂想些什麽，趕緊做題吧。”

陶斯敏半個月雷打不動一封信，還掐好了日期，每個月的1號和15號發出，特別嚴謹，不管葉慧不會及時回他，信都沒有斷過。剛開始陶斯敏寄的是她家裏的地址，她總是很晚回來，有一次信差點還被允文給拆了，要不是允武及時制止的話，允文自然少不了挨葉慧一頓訓，讓他深刻認識到尊重他人隐私重要性。那之後葉慧就讓陶斯敏将信寄到學校了，不過這也有問題，就是引起了同桌這樣的八卦狂人的猜測，他們都認為葉慧在跟陶斯敏談朋友。

葉慧跟他真只是純粹的同學關系，因為陶斯敏的信裏就沒有過暧昧的話，頂多寫寫思鄉之情，懷念一下當初的同學之情。內容主要都是陶斯敏的思想展示，比如讀了什麽書，聽了什麽有意思的課，有什麽樣的讀書心得和感悟。她回的信沒有對方那麽勤快，最多兩封信回一封，還是朋友間的普通交流。葉慧想過陶斯敏可能是想找個人傾訴，也可能是對自己有好感，不過他沒從自己這裏得到過鼓勵，所以他從不提感情的事，葉慧就當不知道。陶斯敏是個聰明人。

魏楠最近很忙，年底了，大家都在準備過年，犯罪分子也想趁機撈一筆好過個肥年。于是偷盜搶劫的案件時有發生，這是一個思想解禁又不及立起來的時代，人心渙散，尤其是一些待業小青年，他們無所事事，成天在社會上游蕩，加之他們都是在那個特殊時期成長起來的，很多人的道德感都很低，因此就成了當前社會穩定的極大隐患。但凡犯罪案件，多半都跟這群人有關。他們想過個好年，別人的年就不能好過了，作為人民警察，維護人民的生命財産安全自然是首要職責。

魏楠已經有很多天沒來接葉慧放學了，他天天都在加班。葉慧也有好多天沒見到他了，為他揪着一顆心，不知道平安與否。昨天中午她找了個借口去公安局看魏楠，想知道他最近的動向，沒碰到人，同事說他出差去了，去一個縣城追捕一個犯罪團夥。

葉慧心想警察真辛苦，但如果不是他們，又怎麽能換得自己這些人的平安。她現在有提前預知的能力，可以讓魏楠的人生變得更加成功富有，但那是魏楠想要的嗎？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幹涉魏楠的選擇，她選擇了尊重，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葉志飛這一去十天才回來，回來的時候叫了一輛三輪車，大包小包拉了滿滿一車，不僅有小商品，還有大量布匹。這一次他出門帶的資金比上次充足，他和葉慧的錢一共就有一千五，買了五百米的布匹，此外還幫家裏帶了一千多元的小商品。

葉志飛一回來，左鄰右舍就都知道又有布可買了，大家奔走相告，五百米布不用兩天就賣光了，當然，依舊存在供不應求的情況。這匹布足足賺了一千，在這個年頭，那是一筆巨款了，因為很多家庭全家的年收入總共才是這個數，而葉志飛只花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而已。葉志飛和葉慧都覺得還能夠再去進一次布，今年過年晚，還有一個月才過年，做衣服應該還來得及。等過完年，布匹就不好賣了，因為年都過完了，誰還穿新衣服啊，也沒錢再添置新衣服了。

葉志飛聽說父親辦了內退，并沒有覺得很意外：“等退下來了，爸就買輛拖拉機開吧，你開拖拉機比開其他車安全多了。”以前葉慧總勸他開拖拉機，他不樂意，如今終于有合适的拖拉機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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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瑞年說：“等過完年再說，回頭我問問英雄，都是去哪裏攬活的。”他顯然是想通了，反正已經辦了退休，他這個年紀遠不到退休的年紀，肯定是不可能在家幹坐的。而且他很快就要再婚，又要多撫養兩個孩子，不能不考慮多賺點錢。他打算買輛拖拉機，等家裏貨賣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去廣州進貨，坐火車去。

“等你買了車，自然慢慢就知道了。”葉志飛說，“等我下次從廣州回來陪你去買車。”

葉瑞年詫異地說：“你怎麽又要去廣州？”

葉志飛便嘿嘿笑着說：“爸，其實我辦了停薪留職。”

“啥？”葉瑞年沒反應過來。

葉志飛說：“就是不上班了，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葉瑞年望着兒子，臉上的肌肉都忍不住跳動起來，哆嗦着嘴唇說：“你、你辭職了？”

葉志飛說：“沒有啊，不算辭職。單位給我保留了職工身份，我依然是廠裏的職工，就是不去上班而已，不領工資而已，但是将來我要是想回去上班也是可以的。”

葉瑞年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綻：“你這臭小子，這麽大的事你不都跟我商量！你才去上了多久的班，你就敢這麽鬧，你現在出來了，将來還能回去嗎？”

“爸，你別激動啊，你不是也內退了嗎？我只是停薪留職，又不是真沒了工作，跟你那性質差不多。”葉志飛無所謂，他現在覺得那份工作沒什麽了不起的，他現在能賺錢，還能兼顧自己的夢想，還有比這更好的事麽？

葉瑞年特別想抽他，但是他比自己還高了，論打架，他已經不是兒子的對手了：“你別胡鬧，回頭就去上班吧。”

“回去也沒地方安置我啊，我辦了兩年的時間，不管怎麽樣，先讓我自己打拼兩年吧，以後再說。爸，你不覺得我現在賺得比以前多多了？明年咱們家能成萬元戶了。”葉志飛對這個新興的名詞還是很感興趣的。

葉瑞年說：“那你幹了這兩年就回去上班吧。你現在沒工作，将來退休了哪來的退休金呢？”

葉志飛也不跟他爸争辯：“行，到時候再說。”

葉志飛帶了些禮物去了汽車廠，得找廠領導開介紹信，順便還想去看看辛蓓。他給領導塞了幾包煙，一口氣開了好幾封介紹信，只是都沒寫日期，等需要的時候他自己填。他去醫務室的時候，沒遇到辛蓓，他又不知道辛蓓住哪兒，便将自己給她帶的一包零食放在了醫務室：“姜大夫，回頭麻煩您跟辛大夫說一聲，就說是葉志飛給她送的。”臨走的時候又想起什麽，找姜大夫要了張紙，給她留了個紙條，在紙條的下方畫了幅栩栩如生的小人畫。臨走的時候滿腹遺憾，想着以後還是給她寫信吧，這樣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僅見不到面，還一句話都說不上。

葉志飛又去了廣州，帶了三千多元現金，這次是專程去買布的。

中小學都開始放假了，今年過年晚，所以中小學生的寒假也格外長，足足有四十多天。當然，這不包括葉慧，她是苦逼的複讀生，高考如同一柄懸劍挂在頭頂，學校補課一直将持續到臘月二十四為止。

這天葉慧正在教室裏做題，忽然聽見有人叫她：“葉慧，有人找你！”

葉慧擡頭一看，看見一個戴着眼鏡的斯文男生站在門口，臉色微紅地望着她。葉慧眼裏露出驚訝的神色，她站了起來：“陶斯敏？你放假了？”

陶斯敏衣着跟從前差別不大，但是身上添了幾分自信。這個年頭的學生都是窮學生，就算是國家有補助，一個月也只有十幾元錢，除了吃飯，剩下的錢買點書和生活用品，基本剩不下什麽，除非家境特別好一點的，才能有錢換置行頭，但是這個年頭，有幾個家境好的呢？

陶斯敏望着頭發已經長長的葉慧，微笑：“嗯，回學校來看看老師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