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談心

允文看到姐姐的反應很滿意，他嬉皮笑臉地說：“嘿嘿，你想不到吧？”

“跟誰？”葉慧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允武會談戀愛，她覺得就算要早戀，也應該會是允文，而不是一向聽話懂事的允武，這讓葉慧開始反省自己，她對允武的關心是不是太少了，以致于都沒有關注到他的思想變化。

允文臉上露出戲谑的神色：“我班上總考第二名那個女的，叫邱妍麗。不是我說，小武的眼光太有問題了，那個女生是我們班學習委員，對誰都兇巴巴的。小武不知道看上她哪點了。”

“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你聽小武親口說的，還是你看到他倆在一起了？”葉慧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最愛起哄，有時候男孩女孩本來并沒有任何關系，結果給人一起哄，可能就被起哄出問題來了。

允文說：“班上同學都知道了，他們還跟我打聽呢。但是我問小武，他死不承認。”

“那就未必是真的。你不要跟着瞎起哄，你們是雙胞胎兄弟，本來就該互相信任無話不說的，不要因為這些事鬧得生分了。”葉慧說。

允文伸手撓了撓臉頰，說：“我看見小武書包裏有邱妍麗給他寫的信，不過沒看到內容。”

“那也可能是別的什麽。不過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得去找小武聊聊，你現在将這些題做了，回頭我來檢查。”葉慧将作業布置給允文，自己去找允武。

葉慧做自我檢讨，自打允文搬到庫房來之後，允武就獨自住在家裏，雖然大哥也住在那邊，事實上大哥經常不在家，允武總是一個人住在樓上，肯定會寂寞吧，尤其是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允武自律，學習上從來沒讓人操過心，他又懂事，生活上也不怎麽讓人操心，所以他們對他過問得很少，這會不會讓他覺得家人偏心，更關心允文一些？

有句俗話叫“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允文大概就是那個會哭的孩子，懂事的孩子總是容易被忽略的。雖然葉慧在內心裏并沒有更偏愛允文一些，但她得承認，對允文花的心思要比允武的多得多，葉慧這麽一想，對允武更內疚了。

允武不在店裏看電視，他應該回房間去了。葉慧上樓去找他，一邊走一邊琢磨措辭，怎麽才能讓小武敞開心扉跟自己好好談談呢。大哥不在家，允武的房門是關上的，葉慧敲了敲房門，允武在裏面問：“誰啊？”

葉慧說：“是我，姐姐。小武你睡了嗎？”

不多久允武過來開了門：“有事啊，姐？”

“沒事，就是想來跟你聊聊天。”葉慧進了允武的房間，才想起自己好久沒來過這裏了，房間的變化很大，床的位置挪了個方向，書桌也換了個位置，還多了一個書架，上面堆了不少書，有一些是他的課本，此外就是葉慧給他買的書，還有些估計是他自己買的。

“小武，你在幹嘛呢？”葉慧看了一圈，覺得也就是簡單的男生房間，稍微有點淩亂，但還過得去，至少比允文的房間要整潔不少。

允武說：“看書。”他說着将桌上一本攤開的書合了起來，然後将書封給壓在了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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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書呢？”葉慧走過去拿起來一看，居然是一本《射雕英雄傳》，書的封皮都快掉了，書角也卷了起來，顯然被翻閱了無數遍。這明顯是盜版書，因為金庸的書這個年頭還沒有正式引進呢。允武臉上有些緊張，怕姐姐說他，葉慧将書放下了，笑着說：“看武俠小說啊，金庸的書我也看過幾本，挺好看的。”

允武臉上明顯有種松了口氣的表情，通常來說，這種書都被家長定義為“邪書”，影響學習的書，為禁書之列。

葉慧在凳子上坐了下來，說：“你坐啊，小武，咱們好久聊天了，今天随便聊聊吧，暢所欲言，想說啥都可以。”

允武在床邊坐了下來，腳尖在地上無意識地劃了劃，低下頭不看葉慧。葉慧打量着弟弟，雖然跟允文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兩人的差異越來越明顯了，這種差異表現在性格與氣質上，葉慧覺得，雖然允文是個成績特別爛的家夥，但他很自信，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允武的成績比允文的高出一大截，然而他卻依舊靜默無聲，默默地把自己隐藏起來，缺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和昂揚。

“姐姐今天是來跟你道歉的，對不起啊，小武。”葉慧開口說。

允武擡起頭，驚訝地看着葉慧，顯然不明白葉慧為什麽要跟他道歉：“姐，怎麽了？”

葉慧說：“我覺得吧，我對你太忽視了，不夠關心你。你會不會覺得姐姐對你和小文有點偏心？我對他比對你更關心一些？”

允武眨巴一下眼睛，緩緩低下頭去，沒再作聲。葉慧一看就明白了，果然如此，孩子都是敏感的，哪怕他不說，他也是能夠感受得到的。

葉慧說：“其實小武，姐姐跟你說，比起小文，我更喜歡你一點，你會覺得姐姐在撒謊嗎？”

允武擡起頭來看着葉慧，那表情似乎有些疑惑。葉慧笑了：“因為你更聽話更懂事啊，誰不喜歡更懂事的孩子？你覺得你老師更喜歡你還是小文？”

允武擡了擡眉毛，輕輕點了點頭，似乎覺得姐姐的話可信了些。

葉慧說：“姐姐不是故意忽略你的。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就是說那個總愛哭鬧的孩子總能更引起大人的關注，要多抱一抱哄一哄他。現在用這句話來形容你倆當然已經不太合适了，但道理還是差不多的，小文調皮搗蛋，脾氣暴躁，性格急躁，時刻都有挨爸爸揍離家出走的可能，我如果不想辦法讓他學點他喜歡的東西，估計他連初中都上不完，然後就出去混社會了。混社會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前陣子槍斃了那麽一大群人你也聽說了吧，有的人就是一念之差搶了別人幾塊錢，結果被判了死刑。我就是怕小文也犯這樣的錯，所以才對他格外上心一些。你也不想他最後變成這樣對吧？”

允武點了點頭，上個月處決了第一批嚴打犯人，死刑犯還被押去游街示衆了，雖然他們沒去看過，也聽大人說了不少。他知道姐姐說的是對的，因為允文不止一次說過他不想讀書了，他甚至還很佩服那些街頭小霸王，覺得人家打架很厲害，如果不管好，允文肯定也會成為一個小混混。

葉慧又說：“允文他自己不争氣，成績又差，靠讀書是不會有出路了，但我想着怎麽也得讓他順利讀完初中。最好能考上高中，等他再大點，有分辨力了，才放心讓他進入社會。他唯一感興趣而且做得好的事就是唱歌，我希望他将來能夠靠這個吃飯。就算不能，等他年紀夠了去當兵也可以。我不希望他初中畢業就去混社會，現在太亂了，以允文的性格，不變壞的可能性太小了。你和他是雙胞胎，感情比誰都親，你應該也不希望他變壞的，對吧？”

“嗯。”這點允武倒是真心實意這麽想的，允文是他親哥，雖然平時喜歡壓榨他，但總體上對他還是好的，尤其是在別人欺負他的時候，允文總是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的。

“我其實一直都以你為榮的，咱們家就屬你成績最好了。”葉慧說。

允武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小雨和小雪比我好。”

葉慧笑着點頭：“對，她們成績也好。我說的是咱們親兄妹幾個，你将來肯定能考個好大學。小武喜歡做什麽？或者說将來想做什麽？”

允武擡起頭來看着姐姐：“我想當警察或者醫生。”

葉慧看着允武，有點哭笑不得，為什麽偏偏選了兩種最辛苦的職業啊，允武有些不安地看着她：“不好嗎？”

“挺好的。”葉慧點頭，“這兩個職業都很偉大，一個是維護社會安定的，一個是救死扶傷的。但是這兩種職業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特別累，你如果覺得為了理想，哪怕累點也無所謂，那就勇敢地去做吧。”

允武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葉慧又說：“之前我跟你說過，你如果有特別感興趣的事，就跟允文喜歡唱歌一樣，你可以告訴我，咱們也培養點興趣愛好。”

允武仔細想了想：“我就喜歡看書下棋。”

葉慧笑了：“那也行，有空多看看書，做一個博學多識的男生也是非常有魅力的。小武，你最近有沒有很困擾的事？”

允武扭頭看着葉慧，眼神中流露出不解：“沒有啊。”

葉慧琢磨着要怎麽開口，作為經驗豐富的老師，葉慧見過太多學生談戀愛的例子了，早期的時候，師長們将早戀視若洪水猛獸，随着時代的發展，師長們也漸漸改變了态度，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最美好的青春期，愛慕異性是避免不了，大家慢慢地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因為社會發展的多樣性，讀書并非是唯一的出路，而且并非所有的早戀都會影響成績，有的甚至還會産生正面積極的影響。所以不在乎早戀，而在乎怎麽樣健康積極地早戀。如果允武真的戀愛了，葉慧也不打算扼殺，她只想了解他的思想動态，并加以好好引導。

最後葉慧打算開門見山地談：“小武，你對中學生談戀愛有什麽看法？”

允武先是一愣，然後慢慢紅了臉：“姐，我沒有！是不是二哥跟你胡說什麽了？別聽他瞎說！”

葉慧臉上帶着微笑：“我也不相信。不過他跟我提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覺得我好像對你們不夠關心，所以才來跟你談談心。其實我覺得吧，學生談戀愛也不是什麽洪水猛獸，更不是什麽羞恥的事，這完全是人之常情，說明他長大了，開始成熟，心理也很健康。”

允武驚訝地看着姐姐，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葉慧說：“你也看過小說，不少古人十五六歲就結婚生子了，咱們現在十五六歲談個戀愛怎麽了？這不正常嗎？當然，現在我們知道十五六歲結婚生子不好，為什麽呢？人體發育還沒成熟，過早地結婚生子，會影響人的健康，古人的平均壽命只有三四十歲，好一點的四五十歲，戰争和醫療水平是影響壽命的主因，早婚肯定也是一個因素。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中學生這個年紀有愛慕的對象很正常，但是要發乎情止乎禮，也就是說，可以喜歡，但是不要做出格的事，這個後果誰也承擔不起。老師和家長們為什麽都反對早戀？一是怕學生做了出格的事，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怕影響了學習。但是談戀愛就會百分百影響學習嗎？我看未必。”

允武從來沒聽過這些觀點，睜大眼睛聽着，葉慧知道他是聽進去了，繼續說：“健康積極的戀愛會催人奮發上進。如果兩個人談戀愛，一味地沉迷于眼前和對方在一起的短暫快樂，而忘記了其他的事，這樣的戀愛不影響學習才怪。但如果心智成熟一點，目光長遠一點，那麽他就應該會考慮到，自己要成為一個更優秀的人，這樣才能讓對方喜歡、配得上對方的喜歡，或者兩個人為着一個共同的目标努力，将來才能在一起。你覺得對嗎？”

允武猛點頭：“對。”

葉慧說：“姐跟你說了這麽多，其實就是想說，你有什麽想法和疑惑的地方，可以來跟我交流。咱們不僅是姐弟，更是朋友，可以暢所欲言随意聊天的。而且我是姐姐，你可以跟我提要求的，跟允文一樣，別太拘謹，還怕麻煩自己家裏人嗎？一家人就該互相幫助互相照顧的，不是嗎？”

“好，謝謝姐姐，我知道了！”允武心情顯然不錯。

葉慧說：“我一直對你很放心，你有分寸。武俠小說可以看，但是要注意時間，別熬夜太晚。早點休息吧。”

“嗯，我知道了，謝謝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