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賣布

小雪獲了獎，又在棋院報了名，以後就是王建良老師的弟子了，約定好以後每個周末來這裏學棋，寒暑假也過來訓練。棋院還為棋藝愛好者提供了培訓班，葉慧征求了弟弟妹妹們的意見，只有小武願意來學，葉慧也給他報了名。他們來學棋當然是要交學費的，不過葉慧願意出這筆錢。

小雪沒參加升段賽，棋院的老師們一致給她定了業餘四段的段位。小雪很高興，以後能夠跟更多的人一起下棋了，但是她也有點難過：“我以後不能跟黃爺爺下棋了，我覺得對不起黃爺爺。”在她心裏，總覺得這是一種背叛。

葉慧說：“你以後放學回來也可以跟黃爺爺下棋啊。他知道你得了獎，肯定會非常高興的。”

魏楠說：“買點禮物去給黃爺爺報喜吧，沒有他，小雪的棋藝哪能進步得這麽快。”

“你們說的那個黃爺爺一定是個大隐隐于市的高手。”俞天行說。

小雪聽從了魏楠和葉慧的建議，買了麥乳精和水果，還帶了自己的獎品去看黃爺爺。黃爺爺果然非常高興，小雪是他教過的最聰明的學生，他也很高興小雪能夠進棋院學習，那邊能進行系統專業的學習，跟更多的人對弈，水平也會更高。

元月2號，葉志飛終于從廣州回來了，這次他帶回了半噸布料，走的還是火車貨運。葉瑞年親自開拖拉機去拉布料，裝了滿滿一車，五顏六色的布料引起了興瑞街的轟動，這麽多布，葉家要開布坊了。

學校還沒有放寒假，葉慧也在忙着準備期末考試，所以這次她和弟弟妹妹們都幫不上忙，葉瑞年還得去給人家拉材料，只有葉志飛和劉賢英能賣布。葉志飛一回來，家裏便安排人去通知葉慧了，她抽空回來了一趟，給家裏提了個建議，請幾個人品可靠手腳麻利且有時間的街坊鄰居來幫忙，每天結算工錢，應該沒人不願意幹。全家一起商議了一下，找了四個街坊大媽來幫忙。

這次自印的布成本更低，成本才兩元多一點，所以這次布匹的定價為四元一米，不需要布票，消息一經傳出，葉家的門檻幾乎要被踏破了，人們生怕落後一點買不到心儀的布料。第一天就賣出了兩千多米，營業額高達一萬元。幸虧請了四個大媽來幫忙，否則完全忙不過來。

晚上葉瑞年看着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鈔票，心中的大石放了下來，第一天成本就回來了三分之二，明天就能賺錢了，等這批布賣完，能純賺一萬多元，這真是件令人激動的事，裝修房子也完全不是問題了。

第二天一早，那四個鄰居大媽都興致勃勃地趕過來等着開店賣布。葉家給她們的工資每人每天五元，雖然特別累，但這可比一般上班掙的多多了，而且還被那麽多人關注着、央求着，那份滿足感就別提了，她們挺喜歡這份工作。

吃完早飯，打發幾個孩子上學之後，葉志飛将八扇門板卸了下來，準備賣布。有了昨天的銷售和宣傳，今天來買布的人只有更多。果然如他們所料，很多人一早就過來了，葉志飛看人有點多了，便說：“大家排隊吧，排三條好了，不要擠，這樣才會更快。謝謝大家的配合。”

一大群小媳婦大媽們開始排隊，這時候外面來了兩個穿警服的警察，他們在門口看了一下，然後走進店裏，一個說：“誰是這裏的負責人？”

本來鬧哄哄的店堂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警察來幹什麽？葉志飛一愣，站了出來：“我是。同志，請問有什麽事嗎？”

“你叫什麽名字？這些布是你賣的嗎？”警察問。

葉志飛心裏咯噔一下，覺得有些不妙：“我叫葉志飛。這些布是我賣的，怎麽了？哪裏不合規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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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來一下，跟我們去一趟派出所，有人舉報你投機倒把，私定價格，擾亂市場秩序。大家都散了吧，這匹布料暫時不能賣了，等調查清楚再說。”警察朝正在排隊的顧客揮揮手。

這一聲投機倒把把所有人都吓愣了，劉賢英更是吓得嘴唇哆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葉志飛臉色有些發白，但是也沒争辯什麽，他對劉賢英說：“阿姨，我先去一下，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你回頭去找一下魏楠，跟他說說我的情況。”

他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出店堂，一名警察拿出一副手铐，将他給铐住了。葉志飛說：“同志，手铐就不用了吧，我不會跑的。”

“這是例行公事。”警察冷漠地說。

店裏原本擠擠攘攘的人群目送他們離開，然後很快都散開了，只有一些關系好的街坊留下來安慰劉賢英：“沒事的賢英，這就是賣個布，哪裏犯什麽法了。”

劉賢英抹了一把眼淚，打發走這些人，趕緊關上店門，跑去找魏楠，結果魏楠不在市局，他出去辦案了。劉賢英腿腳發軟，想起最近的嚴打以及前陣子被槍斃的那批人，頓時都邁不動步子了，志飛這要是出了事，可叫他們家怎麽辦？老葉肯定要氣死去。劉賢英在路邊蹲了一會兒，覺得恢複點力氣了，這才抹了眼淚起來去找葉瑞年。

葉慧知道這個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是小雪放學後獨自坐車到學校來告訴她的。哥哥姐姐們上初中，他們學校五點多才放學，小雪膽子挺大的，她從來沒去過工學院，但她憑着公交車和站點自己找了過去，而且還打聽到了葉慧的宿舍。葉慧的舍友帶她找到了在圖書館裏學習的葉慧。

葉慧聽說妹妹來找自己，非常意外，跑出來一看，只有小雪一個人，小雨和雙胞胎都沒來，她心裏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小雪見到她，就朝她撲過來，帶着哭腔叫：“慧姐姐！”

葉慧抱住她：“怎麽了，小雪？誰欺負你了？”

小雪好不容易止住抽噎，仰頭看着她：“大哥、大哥被警察抓走了。”伯伯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媽媽的眼淚都哭腫了，他們都在想辦法救大哥出來，小雪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慧姐姐，她心目中慧姐姐比葉伯伯都厲害，她肯定能有辦法救大哥出來。

葉慧腦子一蒙，瞬間一片空白，眼前一陣發黑，三秒後她才恢複正常，拉着小雪走到一邊，說：“你趕緊跟我說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警察為什麽抓大哥走？大哥犯了什麽事？”

小雪擦了一把眼淚：“他們說大哥賣布違法了。”小孩子不太懂，也不知道什麽投機倒把罪。

葉慧将手在胸前按壓了一下，試圖使心髒跳動的速度慢一些，她實在是受不起這個驚吓，還好，不是嚴打的範疇，情況應該不至于到最壞，她說：“有沒有去找魏楠？”

“找了，他今天不在，沒找到。”小雪殷切地看着葉慧，希望她能想辦法。

葉慧說：“你等我一下。”她趕緊跑回圖書館，收起自己的書，然後牽着小雪的手往車站狂奔，路上遇到俞天行，他還開玩笑說：“小雪，你是來找我下棋的嗎？”然後發現姐妹倆不理他，神色也不對，嘀咕着莫不是家裏出事了。

一路上葉慧問了小雪許多細節，小雪都答不上來，葉慧只好靜下心來仔細思考，這個事多半是有人舉報才發生的，舉報的人會是誰？應該是被影響到利益的人，或是嫉恨他們賺錢的人。至于罪名，應該是投機倒把罪。他們這個事到底會不會構成犯罪？這就要看現在的國家政策了。如果罪名成立，頂多就是判刑，至于會判多少年？這個要去找魏楠了解一下。葉慧想通了這些，心裏頓時放寬了一些，總之，不會到最壞的程度。

葉慧回到家，天已經快黑了，家裏大門關着，只有暈黃的光線從門頭的玻璃窗上漏出來，跟從前那種大門敞開的熱鬧景象完全不同。她們敲門進屋，劉賢英才發現小雪不在家，跑去找葉慧了，她現在心煩意亂，畢竟志飛被帶走的時候只有她在家，她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給吓壞了，所以都沒顧慮到孩子們。

弟弟妹妹們看到葉慧，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葉瑞年不在家，去公安局等魏楠了。葉慧問了一下情況，說：“有沒有去看過大哥？”

劉賢英點頭：“去了，那邊說不能探視，還在審訊中。”

葉慧心想，應該不至于動刑吧。飯桌上做好的飯菜都沒動，大家都沒胃口吃飯，葉慧說：“大家別擔心，大哥不會有事的。先吃飯吧，吃了飯我去看看大哥。”

允文不安地說：“大哥會不會被槍斃？”

允武瞪他：“別胡說！大哥又沒殺人放火、搶劫偷竊，怎麽可能被槍斃？投機倒把罪不會被槍斃的，頂多坐牢。”

葉慧贊許地看了允武一眼，果然愛讀書還是有好處的，有分辨能力了：“小武說的對。大哥的事沒那麽嚴重，他這個不在嚴打的範圍，不會判死刑。”

大家坐在桌邊吃飯，雖然全都食不知味，但還是在菜裏吃出了一股甜味，劉賢英不好意思地說：“我好想把糖當鹽放了。我重新去炒一下吧。”

葉慧說：“算了，就這麽吃吧。”反正大家都沒胃口，吃不下飯，不知道大哥今晚吃什麽。

勉強吃完飯，葉慧正要出門去看大哥，父親回來了，他如釋重負地說：“我找到小魏了，他現在趕去派出所了，他先去了解一下情況，讓我先回來告訴你們一聲，志飛的問題應該不會很嚴重，至少肯定不會判死刑，頂多就是坐兩三年牢，或者只交罰款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