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去廣州

葉慧早就跟大哥葉志飛提過暑假帶允武去廣州玩的事，所以葉志飛在大學放假後也回來了。他今年回家頻率沒有去年那麽高，可能是跟女朋友分手了，回家的動力就沒那麽強了，也可能是心傷還沒痊愈，不想回來，差不多兩個月回來一趟，每次帶回來的貨份量也比較足，還能夠供應得上小店的銷售。

這次回來前，葉志飛又去印染廠印染了一批的确良花布，販別的也許還得冒險，賣布絕對是安全的。的确良面料比冬天衣服面料要薄一些，成本也更低一些，所以定價便宜了四毛錢一米，只需要三塊六一米，剛開始那幾天家裏門檻都要踩踏了。

葉慧兄妹幾個也幫了幾天忙，後來速度慢了下來，他們也不擔心，反正不愁賣，放在家裏慢慢賣就是了。葉慧兄妹四人開始收拾行李打算出發去廣州，順便帶上賣布的貨款，看能不能從廣州再販點應季的物品回來賣。

他們出發那天，劉賢英的嫂子于梅帶着女兒來走親戚，看見他們家布又好看又便宜，于梅喜歡得不行，一口氣要了三匹布，說是給娘家親戚帶的，不過暫時沒錢，得先賒賬。一匹布三十多米，一百多塊錢，三匹就是三百多，劉賢英可不敢賒這筆賬，便對于梅說：“嫂子，這是我家大兒子志飛進回來的布，我可做不了主，你去問他吧。”

于梅便對劉賢英說：“那賢英你幫我去說一聲吧，最遲一個月，我就能将錢還上。”

劉賢英為難地說：“你幫親戚帶布料，他們不提前給你錢嗎？”

于梅笑着說：“是這樣的，過年的時候我聽你大哥說你們家的布才賣四塊錢一米，我當時就想來買布的，後來不是一直在忙嗎，就沒脫開身。我回娘家的時候跟娘家的親戚提了一嘴，他們都說要是再有這麽便宜的布料，一定讓我幫忙帶一些，我也不知道你這兒還有沒有布，就沒跟他們要錢，所以也沒帶夠錢呀。”

“那你也不知道他們要多少啊，你拿這麽多回去，要是他們要不完怎麽辦？你還給我退回來？”劉賢英說。

“肯定不退了，村裏的鄰居們總有需要扯布做衣裳的，勻給他們就行。反正我拿走了，肯定不會給你再送回來，放心吧，頂多一個月就能還上你們的錢了。好妹子，你就去幫我說一聲吧。”于梅央求道。

劉賢英尋思反正賣給別人也是賣，賣給自家親戚也是賣，倒是沒什麽區別，就是不能馬上拿到錢，所以這個她不能做主，便去找葉志飛商量。正好葉慧也在場，聽完劉賢英的話，不由得笑了：“舅媽是不是想買了布回去做生意呀？”

劉賢英有些尴尬地笑：“我估摸着是這麽回事，說是給親戚帶的，誰知道跟親戚收多少錢一米呢。”

葉志飛說：“我們不管她賣多少一米，她能賺到是她的本事。她想要布，就讓她拿，反正咱們賣給誰都一樣。至于布款，就讓她寫個欠條吧，到時候也不怕她抵賴。”

劉賢英點頭：“好，我這就去跟她說去。”

葉慧看着劉賢英匆匆離去的背影，不由得笑着說：“沒想到大舅媽還挺有生意頭腦的，她拿回去賺個幾毛錢一米，一百米布也能賺個幾十塊錢了。以後咱們這兒也能搞批發了。”對他們兄妹來說，幾十塊錢确實不算個事，但是對于全家年收入也就兩三百塊錢的農民來說，幾十塊錢已經是一筆大錢了，難怪于梅動了這份心思。

葉志飛想了想，點頭說：“其實批發也不錯，銷得快，資金回流得也更快。”

兄妹倆正說着，劉賢英帶着于梅過來了，于梅賠着笑說：“大外甥，你同意将布賒給我對嗎？是不是要寫個欠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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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志飛點頭：“對。我寫個欠條，舅媽你簽個字按個手印就好了，回頭盡快将錢還上就可以了。”

于梅點頭：“可以，可以，我肯定一個月內就能還上，你寫吧。”

葉志飛找來紙筆，開始寫欠條。葉慧在一旁說：“舅媽，你們村有小賣部嗎？”

“小賣部？沒有，我們村沒有。隔壁村有一個代銷點，好幾個村子的人在那邊買東西。”于梅說。

葉慧笑着說：“其實舅媽也可以像我們家一樣開個小賣部，你覺着我家店裏有什麽東西在你們那兒會好賣，也可以拿回去擺一擺，我們可以算便宜點給你。”

于梅驚訝地看着葉慧，瞬間便明白自己的心思已經被葉慧猜透了，她紅了臉，解釋說：“我是真的有親戚需要買布。”

葉慧笑着點頭：“我懂，但是也沒有必要按照買的原價給他們對不對？收點路費、誤工費什麽合情合理，他們肯定也不會說什麽。而且我們不說，你也不說，誰知道你是什麽價從我們這兒買的，對吧？”

于梅聽着葉慧的語氣，發現她似乎并不是在嘲笑自己，而是真的在建議自己開小賣部，不由得低下頭來仔細盤算，看開小店到底合算不合算。

等于梅寫完欠條離開，劉賢英悄悄問葉慧：“你真打算讓她在我們家拿貨啊？”

葉慧說：“這沒什麽不可以啊，我們比零售價便宜一點給她，她再加一點賣出去，每樣東西能賺一點，總比在家裏種地強，何況開小店也不耽誤種地。咱們家的東西也銷得更快了，這既是幫他們，更是在幫我們自己。”

自己家裏條件好一點，提攜一下親戚朋友，這是人之常情。葉慧不由得想起了小舅鄭寶龍，當初如果他不插手他們家的事，關系也不至于鬧僵，這會兒說不定他們也開上小店了，或者跟着他爸學開拖拉機，家裏條件也能改善不少吧。這會兒她可不樂意觍着臉去給他們出主意開店了，所以說性格決定命運是有道理的。

晚上葉瑞年送四個兒女去火車站，允文允武都很興奮，允文是唱了一路，允武表現得比較內斂一點，然而嘴角一直是咧着的，看得出來心情非常好。葉慧沒他們那麽樂觀，她在擔憂接下來的近二十個小時的旅程，這個年頭坐火車真不是什麽美好的體驗，車少人多，車上條件還不好，沒有空調，甚至連廁所都肮髒無比。她看着興致勃勃的弟弟們，心想他們去了這一趟後估計就不太會惦記着出遠門了。

他們比火車出發的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到，倒是不怕趕不上車，火車不晚點就已經萬幸了。葉瑞年反複囑托兄妹幾個注意安全，葉志飛說：“放心吧，爸，有我呢。”他算是老江湖了，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地跑，早就熟悉無比。葉瑞年一想也是，大兒子經驗豐富，女兒細心穩重，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便放心離開了。

他們檢票進了候車室，候車廳內人山人海，就跟個大蒸籠似的，一問，才知道有一趟開往省城的車晚點了，晚了兩個多小時，還不知道到站的具體時間。葉志飛說：“我們往裏走走吧，別一會兒車來了，咱們進不了站。”于是兄妹幾個往裏走，好在夏天出門的行李輕便，除了葉志飛提了個旅行包，另外幾個都背了個帆布書包。

往裏走的時候，葉志飛突然停了下來，葉慧在他後面，以為前路不通了，結果一擡頭便看見了辛蓓。此刻辛蓓滿臉通紅，汗水打濕了頭發，一縷縷貼在臉頰上，手裏捏着一塊抹汗的手絹，此刻正咬着唇看着葉志飛，眼眶瞪得老大，眼淚随時都能掉下來。

葉志飛喉頭滑動了一下，想開口，卻說不出話，葉慧趕緊替他打招呼：“辛蓓姐，你也坐火車啊。這是去哪裏？”

辛蓓扭過頭去，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去省城學習。”

葉慧笑着說：“是不是晚點了？我們要去廣州，一會兒車就要進站了。哥，我們走吧。辛蓓姐你慢慢等，再見！”

葉志飛點點頭，什麽話都沒跟辛蓓說，對前面的人說：“麻煩讓讓，讓我們過去，謝謝！”

葉慧擠到進站口，回頭去看辛蓓，她也正在朝這邊看，葉慧心說，這都什麽事啊，好不容易才好點兒，偏生又在這個節骨眼上碰上了。一直到上了車，葉志飛都沒說話，他們買到了坐票，兄妹四個剛好坐在雙人座上，倒是不用再換座位。葉志飛上車後就靠在位子上發呆，葉慧小聲地問：“哥，你沒事吧？”

葉志飛說：“沒事！”然後趴在桌上望着窗外。

葉慧坐不住，車沒開，風扇也停了，全身都是汗，哪裏能受得了。允文和允武都熱得不行，不住地用衣服抹汗，葉慧制止他們：“你包裏不是有毛巾嗎，用毛巾擦。讓你們帶手絹你不帶，這會兒用衣服擦，到時候怎麽洗得幹淨。”

允文小聲抗議：“哪有男孩子帶手絹的，像個小姑娘一樣。”

葉慧笑了：“你可錯了，帶手絹的男孩子才有氣質有品位呢。你以後要當藝術家的，可別再那麽粗魯，現在就該好好培養一下氣質了。”

允文伸手抹掉鬓角的汗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來。允武則乖乖地聽話，從書包裏翻出自己的毛巾擦汗。

車終于開了起來，夜風灌進車廂，頭頂的風扇也轉動了起來，終于涼快起來了，葉志飛則一直維持那個動作一動不動。葉慧看了一眼，默默地嘆了口氣，雙胞胎也很體貼地一直沒去打擾他。

對雙胞胎來說，這趟旅程在新鮮中開始，在疲倦煩躁中結束，等到下了車，他們才終于長籲了一口氣。葉志飛也終于活過來了，他帶着弟弟妹妹們，倒公交車抵達自己的出租屋，說：“允文允武就住在我這裏吧，慧慧你今晚先去附近的招待所住一晚，明天我跟房東說一聲，再臨時租間房子，給你收拾個屋子出來。”他租的這房子是典型的廣州老宅，雖然舊，但是夏天住着還挺涼快的。

葉慧點頭答應：“行。”

葉志飛說：“我帶你們去吃東西吧。”雖然在火車上吃了火車餐，但那個口味真不敢恭維，好在廣州的經濟比南星繁榮多了，飯店到處都是，這個點也是有地方吃飯的。

他們正要出門，家裏來了客人，一個理着短發的年輕女孩站在門口，她穿着短衣短褲，腳上趿着一雙夾趾拖鞋，看起來非常清涼，笑眯眯地打招呼：“阿飛，你回來了？這幾個是？”

葉志飛看着她，說：“嗯，剛回來。這是我妹妹和弟弟。”

短發女孩熱情地朝葉慧伸出手來：“你們好！歡迎你們來廣州，我叫文馨，你哥的鄰居。弟弟是雙胞胎吧，長得一模一樣，真帥！”

葉慧對這個女孩印象非常好，她長得圓臉圓眼睛，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特別親切，一看就是非常活潑可愛的那種，就是個子矮了點，大概155左右，整個看起來十分嬌俏可人：“你好，我叫葉慧！這是我弟弟允文允武。”

雙胞胎也很禮貌地叫姐姐。文馨說：“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吃飯嗎，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我今天畫畫畫到忘記吃晚飯了。”

葉志飛還沒說話，葉慧就趕緊答應下來了：“好啊，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