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書中人6

秦笙拐出巷子就遇到了來找她的丫鬟和婆子，她敲打了一番就跟馬車彙合繼續前往玉羅寺。一路上秦笙都在閉着眼盤算，直到到了玉羅山下才睜開眼。

人間四月芳菲，玉羅寺的桃花卻開的正鬧，每年這時候來賞花的文人騷客夫人小姐都很多。好在玉羅寺頗懂經營，給達官貴人另備了幽靜的賞花之處。

秦笙一到，就被公主安排的人引到了一處安靜的禪院內，院子位置很好，不但院子裏有開的極好的桃花，還能看到後山那一片煙霞，若是不想待在院子裏，還能從旁邊的角門出去尋些野趣。秦笙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她知道這一處景致頗好，不但有桃花還有曲水流觞，假山樓臺。

但她今日過來，本不是為了賞景。秦笙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安寧公主，一見到安寧只顧着上下打量，竟是連行禮都忘了。

好在安寧公主向來不同計較這些，還笑着打趣她：“笙妹妹這是怎麽了？本宮還是頭一次見你用這般眼神不是看楚輕寒，倒是看我，這可真是羞人。”安寧公主只比秦笙大了一個月。

她話落，旁邊的宮人也都笑了。秦笙同楚輕寒這一對在京城是太有名了，誰都知道秦家嫡女對楚小将軍一往情深，幹過的趣事随便都拎出來三兩件當笑談來。

往日這般打趣，向來驕矜的秦家小姐必然要臉紅的，但這回秦笙卻出乎意料，就像沒聽見楚輕寒的名字似的，只淡淡一笑：“我當真是想念公主的很。”兩輩子隔着七八年沒見呢。

安寧有些訝異，她是備受寵愛的公主，不需要跟誰虛與委蛇，向來直來直去：“笙妹妹你這是怎麽了？”她覺得秦笙有些不同，安寧狐疑：“難道外邊那些傳聞是真的？”

秦笙不明：“什麽傳聞？”

安寧見此：“當然是你要同楚輕寒退親的事了。我本不信……”她沒說完就見秦笙露出一副‘原來此事’的表情來，安寧震驚的當即停住了。

這事會傳出去完全是意料之中，秦笙完全不否認：“卻有此事。”

安寧渾身皇家貴氣，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但長相卻是可愛那一挂的，吃驚的樣子就像一只瞪圓眼睛的小松鼠：“怎麽會？你快與我講講。”

秦笙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安寧瞬間心領神會：“你們都下去，我與笙妹妹有話要說。”

宮人們魚貫退下，但卻仍有一個侍衛仍舊八方不動的站在安寧身後。

秦笙對着個侍衛沒什麽印象，只是看着他不動如山有些疑惑，安寧擺擺手：“笙妹妹放心，容嘯信得過。”

秦笙也不再多管。她同楚輕寒那事沒甚不可說的，欲言又止不過是想把宮人支開，此時就剩下她們三人，秦笙便直截了當道：“是我要同楚輕寒退婚，公主也知道，楚輕寒對我并無男女情誼，又遲遲不願意完婚，将來即便成親恐怕也是怨偶，我自然要退婚。”

安寧不免替秦笙不平：“人人都道楚輕寒年輕有為，穩重擔當，我卻瞧着是個沽名釣譽名的，笙妹妹你莫要傷心。難得你竟想得開，這滿朝上下俊傑多得是，本宮替你尋個更好的。”

秦笙笑笑：“謝過公主好意，只是不知這滿朝上下的俊傑可有公主看得上眼的？”

安寧原本面帶笑意，此時一瞬間就湮滅了。

秦笙心裏咯噔一下，只聽安寧道：“身在皇家，哪能什麽都由着自己。”

這樣子看起來安寧對自己的婚事只怕不樂意，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知道驸馬的人選是袁明輝？

秦笙不再繞彎子：“公主殿下覺得定國公之孫袁明輝如何？”

安寧看她一眼：“你也聽說了？”

秦笙道：“若公主覺得不喜，可以求一求陛下。”

安寧搖搖頭：“不是袁明輝也是別個，這些個王公貴族家的子孫，哪個又有何不同？”

秦笙心道，換個與秦筱沒首尾的，到底不同。

她還想再勸，甚至遲疑是不是要把秦筱同袁明輝的事透出來，只是她現在還沒證據。

可她還沒說，便見公主全無了聊天的興致：“笙妹妹你我多日未見，便不聊這些沒趣的事了，本宮想去桃花林裏走走，你可願一同？”

秦笙自然沒什麽不願意的，只是沒想到，今日逛桃林竟會遇着楚輕寒。

對面相逢，楚輕寒向安寧公主行了禮，眼睛便落在了秦笙身上。

安寧一看便道：“本宮不喜人多，先去別處轉轉，笙妹妹你過會再來尋我。”

安寧一走，楚輕寒又上前兩步，原本他們就只隔着三四步的距離，這樣一來，兩人竟近在咫尺了。

秦笙蹙眉，不懂楚輕寒這是何意。

楚輕寒也看着眼前的人，這種感覺很新奇，包括剛剛他不由自主的上前兩步。以往她看見他都是雀躍着撲過來的，恨不得黏在他身上。從她懂事見他第一面起，就一直熱情又熱烈，她學會秀活以後，第一件是給他做了個禦寒的刻絲夾棉手套；第一次學會做吃食是給關禁閉的他送點心；她還千裏迢迢跑到邊關去給他送藥……

她為自己做過那麽多事。

只是自己對這個從小就認識的妹妹卻始終沒有異樣的感情，有時候被她追急了，還有一點煩。可是自己也早就知道了兩家的婚約，知道自己長大會娶這個小姑娘。

他是真的沒有想過要退親。由她提出來更覺得不可思議。

楚輕寒是在城門口看見了秦家的馬車才跟着來的，有些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你為何要退婚？”這兩天他百思不得其解，反而更想要一個答案。

秦笙看着他：“你跟着我到這裏，就是想問這個？”

楚輕寒：“你知道我跟着你？”

秦笙：“呵。”她當然不知道，只是覺得沒這麽巧合，她太了解楚輕寒，根本不是會賞花的人。

楚輕寒明白過來有些懊惱，不明白為何秦笙這一變，他也跟着變了。

不過秦笙是變狠了，他卻是變蠢了。

“我只是路過……”

“不必向我解釋，楚小将軍應當明白，你我并無男女情誼，不退婚等着當怨偶嗎？何況楚小将軍對我家庶妹不是頗為憐惜，我生的既不柔弱又不多情，自然同楚小将軍沒有緣分。”

楚輕寒呆住了。

他是從沒見過秦笙這樣伶牙俐齒的模樣，配上她明豔的五官，奪人的氣勢，只讓人覺得分外惹眼。

秦笙看他如此反而覺得厭惡，所為世上女子百态，每一樣都惹人喜愛，但男子唯一不喜的當是獨愛他那一款吧。

“恕不奉陪。”秦笙轉頭離開，獨留楚輕寒又呆了一會。

待楚輕寒也離開，一株茂盛的桃花樹上才探出一個人來。所為人面桃花相映紅，此人眉目出衆與之十裏桃花毫不遜色。

葉臨淵不過在樹上睡個覺，沒想到看了一出好戲。他順着秦笙離開的方向道：“的确是既不柔弱也不多情，還有點冷，”頓了頓輕輕道：“但很嬌豔。”

正如這十裏桃花。

秦笙被楚輕寒的樣子弄的十分不爽，要是他真的回頭發現她的好了，那才叫人惡心。秦笙沒看方向，只管往前走，待停下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偏離桃花林，不知走到了何處。只見一面桃花一面竹林，還有流水潺潺，景致倒好，就是再往前就是一片層層疊疊的崖壁，已是無路可走了。

秦笙一個人不免感到害怕，正準備倒回去找路，忽然聽到“噗通，噗通”的聲音，是崖壁底下的溪流裏被人連續丢了幾顆石子。

秦笙見有人，便悄悄靠過去，忽然聽見有人說：“公主，時間不早了，還是回去吧。”

秦笙一喜，公主就在這附近？說話的人應該是容嘯。

聲音像是從崖壁另一邊傳過來的，她探了半邊身子過去，正想叫“公主”，卻猛然從崖壁的縫隙中看見那邊一男一女竟然抱在一起！

容嘯高大的身影整個将女子包在了懷裏，雖然看不見臉，但從露出的衣料便知那女子不是安寧公主又是誰？

秦笙大驚，踩落了幾顆石子，她還以為自己要掉下去了，吓的差點驚叫出聲，卻猛地從背後被人捂住了嘴吧扯向另一邊。

容嘯警惕，聞聲不免緊張，冷喝一句，然後就攬着公主飛速離去。

秦笙焦急不已，不知身後之人又是誰。

好一會，背後的人主動放開她，轉到她面前一揖，十分有禮道：“秦小姐，剛剛得罪了。”

卻是個光風霁月般的年輕書生。

秦笙：“你知道我是誰？”

葉臨淵微微一笑：“自然，在下葉臨淵。”

這一笑，直讓這滿山玉羅寺的桃花都黯然失色。

秦笙先是被此人的相貌驚豔了一下，然後又被葉臨淵這個名字鎮住了。

她聽過葉臨淵。

上輩子。

兩任帝師魏大學士門的得意門生，三元及第，本朝最年輕的右相，與後來升任左相的秦老爺平起平坐。

還有一點，讓她印象深刻的是，在她死時，葉臨淵似乎正是秦筱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