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三朵茶茶

沉默，是今日的劇組。

旁邊看戲的圍觀群衆不禁面面相觑，彼此之間交流了一個“？”的眼神。

陳子昂也不是沒脾氣的，他早看出來葉啓杉這位投資人貌似對池初初不太對勁，一早就提防着他呢。

他一個總導演還沒來得及出聲，哪輪得到你一個外行人在這裏指手畫腳！

池初初本就快要體力不支，心裏只盼着這一幕戲趕緊過，她好快些擺脫這折磨人又耗體力的姿勢。

結果葉啓杉倒好，直接來了句“停下別拍”，把一整個劇組的人都整懵了。

池初初心中窩火，坐起身來的動作一個趔趄，差點就要倒在花叢中。好在一旁的顏安眼疾手快地攬了她一把，這才保住了那些拍戲用的真花。

纖細瘦弱的少女輕躺在少年的懷中，眼底盈盈如水，叫人一見便心生憐惜。

此時此景，反倒比借位吻更讓人感到動心了。

“別停，繼續拍！”

這一幕讓陳子昂的眼睛變得直發亮。他沒有理會葉啓杉的話，而是興致勃勃地指揮各個機位調整方向，務必要把這如畫般的意境給拍下來。

葉啓杉那張冷峻的臉變得更陰沉了。他死死攥緊了自己的拳心，眼神冷冽含冰。

直到導演喊了“卡”，池初初才忙不疊地從顏安的懷裏蹦出來，心疼不已地揉了揉自己酸痛難耐的纖腰。

時間要是再拖長下去，她今天說不定真站不起來了，初初幽怨地想。

懷裏驟然失去溫度後顏安也不惱，只是從善如流地收回了手，眉眼燦爛地沖池初初笑了笑。

他張揚肆意的眼神毫不掩飾，直直看向不遠處臉色難看的葉啓杉，眸中隐含的挑釁意味只有當事人才看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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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啓杉被氣得不輕，但又不想在白月光面前失了自己的風度，只能在顏安尋釁的視線下憤而拂袖離去。

[叮。]

初初突然一愣，停下了手上揉腰的動作。

“恭喜宿主完成‘欲拒還迎以退為進’的茶茶支線任務，成功讓霸道總裁體會到‘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居然在她面前崩塌了’的心動感覺。

混亂指數+1，茶茶指數+1。

白璧微瑕，仍待提高。望宿主再接再厲，厚積薄發，争取成為茶藝行業的一代宗師，光耀系統。”

池初初：“……”你在教我做事？？

葉啓杉走了之後，劇組的氛圍也漸漸變得其樂融融起來。

畢竟說到底，被“金主爸爸”探班的感覺總歸不太一樣，片場的工作人員都不免會拘謹一些。

陳導帶頭鼓了鼓掌，笑容滿面地看向他們兩人。

“今天臨場發揮表現得不錯，接下來幾場繼續加油。”他拍拍池初初和顏安的肩，欣慰地豎了個大拇指。

顏安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因體力不支而“被迫臨場發揮”的初初抿了抿唇，臉頰微紅地心虛淺笑。

拍完這場後正好到了中午放飯的時間，陳子昂也不願過多壓榨演員們的精力，索性就放他們午休吃飯去了。

池初初的助理們早早就給她點好了外賣和下午茶放在休息室裏，女孩子們甚至貼心到連小龍蝦都幫她剝好的程度，被照顧妥帖的初初自然不用再去領劇組的盒飯了。

無比滿足地咬下一只汁水飽滿的小龍蝦，少女的味蕾得到了充分滿足。

她高價雇傭的這幾位助理純粹是用來撐場子的，雖然模樣看上去一個比一個酷拽，但本質上都還是軟乎乎愛八卦的女孩子。

此刻的休息室裏就充斥着她們幾人聊天的碎碎念。

“你們說，《深宮緣》這部劇會像之前陳導的劇一樣大爆嗎？”

“當然啦！你看我們劇組的咖位，不是人氣頂流就是電影圈小花，光是他們自帶的粉絲基數就足夠保證收視了。”

“也是，顏安這樣大的流量就不用提了，喻番的國民度也是相當厲害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喻番最近的情況是不是不太妙？我看她在片場拍攝連個助理都沒帶，做什麽事都是親力親為，進組拍戲也沒見她公司幫忙宣傳一下。”

池初初喝了口消腫提神的冰美式，咖啡苦澀的口感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喻番這樣年少成名的藝人，又剛得了電影新人獎，怎麽會受到公司這種待遇？”

回憶了下喻番那張清清冷冷的漂亮臉蛋，還有她那些耳熟能詳的代表作，初初不禁有些好奇地開口問她們。

“說起這個，那就有點意思了。”

在幾位助理中長相最出挑，同時看上去也最為“高貴冷豔”的關笑吐吐舌頭，反差感十足地朝她搖頭嘆氣，慢慢道出了原因——

“據說喻番家裏條件不是很好，本來進圈就是謀生來的，跟老東家簽的合同幾乎是把自個兒給賣了。

成名之後她的公司就拼命給她接代言，不問口碑只看收益，純粹把她當成了撈金用的搖錢樹。”

池初初心頭一怔，微微驚訝地睜大了杏眸。

“她怎麽會遇上這種事！”

雖然僅在片場見過喻番幾面，但初初自認為她看人還是挺準的。

那位模樣清冷的少女雖然看起來不太好接近，但自己好幾次見到她默不作聲地幫着場務整理道具，身為主演卻從不耍大牌，就連群衆演員來向她請教問題都會一一作答。

這樣一個女孩子，居然被公司壓榨到這種程度嗎？

“還不止呢。”關笑癟了癟嘴，意有所指地用手指了指上面。

“她那公司的高層如今要捧新人，買的營銷通稿都在捆綁着喻番吸血。我看這陣仗，就差是沒踩在她頭頂上位了。”

“天啊，這也太慘了。”坐在旁邊的女孩驚訝地捂起了嘴巴。

“對了，我剛剛還看到喻番去片場領盒飯呢。咱們劇組夥食不算好，也不知道她吃不吃得慣。”

“真的自己去拿飯嗎？他們公司也太狗了吧，連個助理都不給配！”

“沒辦法嘛。脾氣太倔不被公司看重，自然比不上那些伏低做小的來的受寵。”關笑聳了聳肩，簡明扼要地總結了一句。

休息室內的女孩們都唏噓不已。

池初初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她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琳琅滿目的夥食，心裏突然感覺很不是滋味。

原本冒着熱氣散發香味的海鮮粥也仿佛失去了吸引，送進口中宛如嚼蠟，她只嘗了幾口便放下了湯勺。

拿起一旁的劇本後緩緩起身，初初語氣平淡地朝關笑問道：“喻番的休息室在哪？”

“……出門左拐兩間就是了。”女孩愣了愣，随即又迅速地回答了她。

“初初姐是要去找她對戲嗎？”助理們很快反應了過來。

“嗯，桌上的東西你們分着吃了吧。”

池初初左手捧着盒包裝精致的壽司拼盤，右手拎着《深宮緣》的臺本稿子，關門前背對着女孩們搖了搖手，示意她們幾人自便就好。

下午要拍的幾場外景都是她和喻番之間的對手戲。

反正早晚都要見面熟悉彼此，她這會兒去找喻番對下戲應該也不算打擾吧？初初無比樂觀地想。

情況進展的很順利。

喻番長了張清清冷冷的孤高臉龐，身上有股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氣質，初初原以為她說話也該是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

不曾想事實卻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面對拿着稿子前來探讨劇本的池初初，喻番對待她的态度相當真摯又不失禮數。

“這個部分很重要。”少女指了指池初初用紅筆圈出來的地方，語氣認真。

“韓茵剛剛萌生了對太子的些許情愫，可沒過多久卻見到了他真正的心上人林妍芯。這一節點既是男女主之間不可避免的一道隔閡，也是韓茵自身情感變化的轉折點。”

池初初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這段的情感處理有些複雜，也是比較困擾我的地方。既要體現韓茵發現真相時的難以置信，又不能忽略她對太子那種若有若無的情愫和內心無法接受的糾結感。”

喻番定了定神，垂眸繼續認真地研讀劇本。

過了半晌，她的聲音才悠悠地從對面傳來。

“既然要表達複雜的情感比較困難，我們不如換個思路來分析……”說到一半的喻番突然間停了下來。

戴着一次性手套的初初遞了個壽司到她唇邊。

像是不習慣這麽親密的動作，少女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但在猶豫一瞬後，她還是小心翼翼地張嘴咬下了一口壽司。

直到喻番紅着臉慢吞吞咽下口中的食物後，她們才重新說回了正題。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看着手裏的劇本，喻番清冷的眼眸漸漸亮了起來，“也許我們作為表演者，在某種程度上有些把自己框死了。”

“框死？”池初初怔了怔，精致的眉眼微微蹙起。

她在心裏琢磨片刻後，試探性地開口詢問：“你的意思是指……我們知道‘韓茵是女主’這件事？”

喻番的唇角淺淺上揚了些。

“沒錯。”

她點了點頭，道：“對于韓茵來說，她對自己的現狀和後續發展是一無所知的。見到林妍芯後的她除了迷茫、不知所措等情感以外，應該還會産生一種特殊又不容忽視的想法。”

少女的視線對上池初初那雙漂亮的杏眼。

兩人靜靜注視着對方，在下一秒不約而同地說出了同一個詞——

“自卑。”

不知道自己是“女主角”的韓茵在見到太子的心上人、與自身樣貌極其相似的林妍芯後，除了對她心裏那點情愫的迷惘之外，還應該有的情緒是下意識的自我否定。

這才符合韓茵這位女主角色“性格敏感、易患得患失”的設定。

想明白這一點後，池初初臉上的表情頓時輕松了不少。

“幫了我個大忙呢，”她笑吟吟道，“真是多謝喻老師啦。”

喻番的唇微張了張，小巧精致的耳垂逐漸染上了紅暈。

“叫我喻番就好了。”她稍稍別過了臉去，輕聲細語地道。

看着對方的表情，池初初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好呀，那你也叫我初初吧。”

喻番點了點頭，承諾着應聲，“好。”

當懷着雀躍的心情離開喻番的休息室後，池初初在下一個拐角好巧不巧地撞上了顏安。

不過與其說是“撞上”，倒不如說是這家夥在“守株待兔”來得更為恰當。

拉着她白皙纖細的手腕用力扯進自己懷裏，雙手輕輕環住了她纖瘦的腰身，少年人清爽又幹淨的氣息撲面而來。

池初初愣了愣，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對方的桎梏。

籠在她腰間的手臂漸漸收攏，顏安熟悉的少年聲線從上方傳來——

“初初，你剛剛去請教誰了？”

“……”

見她不答，顏安似笑非笑地反問她：“喻老師？”

“……你偷聽？！”池初初不敢置信地擡頭望他。

顏安搖了搖頭，“正巧路過而已。”

少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半信半疑地別過眼去。

見她這副不信任的模樣，顏安反倒有些不滿了起來。他氣鼓鼓地将腦袋埋進她的頸窩，語氣悶悶地開口：“以後別找別人對劇本了，找我就行。”

池初初吞了吞口水，有些驚疑不定地望向他。

顏安狹長的眼尾本就自帶一股奶兇味，此刻他一眨不眨注視着她時，竟莫名有了種委屈巴巴的感覺。

“這種東西，男朋友也能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