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章圩八

別院之中，南穎看着謝昭寄來的書信。

——據冉茂成所言，我們所懷疑的人漸漸浮出水面。恰如當日我們所猜測那般，他自太初二十年文德太子一事便有插手。十年前，沁州軍戰敗亦與那人脫不了幹系。只是不知永和初年姚氏國史案與梁王謀逆案與之是否有關。

——同時，得知那人極有可能出自沁州。想到當日你曾提醒我，此人必然是能影響到中州那位的人，且此人必然與昌意大有相幹，故而，我懷疑，太初年間和永夜初年攪動風雲之人，便是沁州先巨定王。只他兩年前病逝，一時之間未曾摸透。

——此事下來，我并有兩個猜測，一則幕後之人确系巨定王府，先巨定王死後，如今的巨定王司馬昊承其志，如夢中禍亂天下。二則那先巨定王之死恐怕另有隐情。

——心中忐忑，你在沁州，定要保重自己。

南穎看着手上的書信陷入了沉思，謝昭在信中詳細敘述了他所知道的十年前沁州一事。

她提筆梳理着北地傳來的這些信息——

那人與琅琊王府關系密切，極有可能出自沁州。

太初二十年，文德太子戰死，北地謝氏元氣大傷，其中便有此人手筆。

永和七年，斛律澈在渤海一事被斛律重光與韓易得知，雙方皆在尋找此子蹤跡，那人趁亂教唆渤海與大楚開戰，期間軍情洩露，沁州軍大敗，失沁州。晏東虞被誣陷通敵叛國，柳長風身陷渤海全套，威靈仙受盡折磨而死。

南穎不由深思，那個渤海丞相府的“晏東虞”到底是怎麽回事……她相信柳長風親眼所見，未曾騙她，那麽其中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呢？晏東虞的刀，如何會在丞相府那個“晏東虞”手上？

再有便是巨定王府了，韓少臨同樣也是懷疑到了先巨定王頭上。此人必然至關重要，然而他兩年前便死了，那如今的巨定王知道多少？他在其中又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

南穎提筆給謝昭回信，心中将她在韓少臨處得知的一切敘述清楚，又将寂空似是斛律澈一事告知他。

夢中那幾年的亂象，他們都被那幕後之人牽着鼻子走，從未拿到過主動權。但願這次，他們能拿到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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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主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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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靖北領命從大帳走出，臉上神情意味深長。

謝昭看着案幾上，北地傳來的關于阿伏幹氏的情報，靜靜考量着。

夢中柔然王庭吃掉六部之後，便更加強盛。那麽與其作壁上觀，不如趁着雙方打起來，出點力，讓他們相互磨搓。

既然幕後之人想要消耗謝氏的力量，以彼之道還彼之身，謝氏何不用着同樣的心思，謀劃到宿敵身上。

卓倚峰看着謝昭在輿圖上權衡勾畫，道：“世子何必如此冒險，将精騎營至于柔然人眼皮子底下？柔然那雙方，必然會打起來，既如此，冷眼旁觀，坐收漁利不是更妙？”

謝昭拿着玉尺，指着六部的位置，道：“你瞧，六部背後是何人？”

卓倚峰順勢看過去道：“六部緊鄰西域三國不錯，但是西域三國畢竟從不摻和柔然與大楚的各種紛争，更何況，那時柔然內亂。”

謝昭沒有說話，他原先也是這麽以為的，可是夢中那一切都狠狠打了他的臉，他不得不重視。更何況，晏東虞的出現，也讓他覺得，夢中之事，并非純屬空想。

“我當日讓你查晏東虞十年來的動向，你可曾查到什麽？”謝昭問道。

卓倚峰道：“十年來，晏東虞想要隐藏蹤跡并非難事，他夫人威靈仙改裝易容的手法本就高超。只是，這十年，晏東虞也并沒有改頭換臉，曾有人在西域三國瞧見過他，他跟在一個男人身邊做護衛，只是不知為何，近日回了大楚。”

謝昭道：“晏東虞跟着的那個男人，恐怕所圖不小。琅琊王府背後那人，不是那個男人，也和那個男人有不小的幹系。”

卓倚峰皺了皺眉。

“那接下去，暗探營探查的方向，除了外族動向，便着重去查一查那個男人的身份吧！”卓倚峰道。

謝昭點了點頭，複道：“先前讓你去查帛氏的事兒，不必再查了。他那徒弟便是斛律明月的兒子。”

卓倚峰驚訝地睜着眼睛，道：“那帛氏……”

謝昭未曾擡頭，只将玉尺指向柔然王庭：“當年斛律明月與斛律重光相争，柔然的大國師，是站在斛律明月那頭的，你曾上報過，那個大國師有一親傳弟子，信仰的是西來的伐阇羅，而南摩教信奉的也是伐阇羅。帛氏大概便是那柔然大國師的弟子。”

卓倚峰沉靜了下來，張嘴問道：“寂空是柔然人一事，想來韓将軍已經知道了，大楚百姓本就敵視柔然，當時正一門亦是對帛氏窮追不舍，想來便是懷疑上了帛氏。只是不知他們到底是從何得知的。”

“你且想想，知道斛律澈存在的同時也知道大國師的弟子的，恐怕全天下沒多少人。”謝昭輕嘲道。

卓倚峰很快反應過來，皺眉道：“莫不是正一門與柔然有所勾連？”

謝昭輕輕搖了搖頭：“正一門想做的是出長明觀之外的江湖第一，更想維持三清的國教地位。他們動手殺帛氏，大部分原因還是為了遏制南摩教。”

“至于對于寂空血脈的了解，只不過更加增加了他們的動機。”謝昭又道，“正一門到底是中原的正一門，雖迂愚，但通敵叛國還不至于。頂多是受了有心人的挑撥，而那個有心人，多半便是那個人了。”

卓倚峰聞言，道：“那個人究竟所圖是何？江湖廟堂與軍中，他皆有所插手……”

謝昭卻笑了，只冷漠說道：“司馬家的骨血裏，都是瘋子。”

卓倚峰一愣。

只聽謝昭又問：“琅琊王府近來動向如何？”

“昌意郡主依舊在京中，她與清河長公主似有了共識。近來朝堂紛亂得很，國本之争愈超愈烈，太子平庸，濰州貪腐本就斷了他的羽翼，三皇子又愈加強勢，衆多老臣存心不想搭理這事兒，安國公稱病不出，崔相也是冷眼瞧。昌意郡主倒是和三皇子走得近，連帶着清河長公主也看着偏向了三皇子，齊皇後為此不知找了清河長公主多少回。”卓倚峰說道。

謝昭笑了笑：“清河長公主雖然不得她那兄長喜愛，可在群臣中還算說得上話，齊皇後着急也是正常。”

卓倚峰輕笑，誰說不是呢！

“還有一事，郗小公子從沁州回了林州見了郗老太爺後不久，便又從林州去了中州。行色匆匆，據說臉色不太好。”卓倚峰又道。

“哦？”謝昭挑了挑眉，“他是又知道了什麽？”

“清河長公主所謀之事，高平郗氏也是幫着添了不少火，可誰也不知道她這麽做，會不會又是一個姚氏國史案。”卓倚峰嘆道，“想來，郗小公子是心有不忍吧！”

當年姚氏編修史書之際便是在文德太子一事上寫了些不該寫的，觸及了官家的神經，莫須有的罪名下來，不知牽連了多少人。

清河長公主想要用庶族制衡世族，想要為姚家翻案，哪怕有萬千小心，難免還是會有無辜之人枉死。

“郗裕德的心還是太軟了。”謝昭道，“郗老太爺教養出了一個書上的仁德之君，可是，卻忘了交給他一個帝王該有的狠心。”

卓倚峰沒有說話，靜靜站在一邊，許多事情能夠達成，往往都需要不小的犧牲。

“司馬籌可有什麽動作？”謝昭又問。

“琅琊王依舊不改拉攏忠勤伯，只不過他不再想讓忠勤伯娶昌意郡主。而是同意了昌意郡主的意思，聯姻荥陽南氏，令琅琊王世子娶南五姑娘。而琅琊王世子這些日子，似乎也接受了。”卓倚峰說道，“只待南五姑娘随奉恩侯夫人進京之後，便向奉恩侯夫人提親。”

謝昭聞言，臉上一陣肅殺，他從鼻息之間傳出一息冷哼，道：“他莫不是以為，奉恩侯府的姑娘，是菜攤上的白菜，供他随意挑選？”

卓倚峰沒敢搭話，這琅琊王世子也是，不論做什麽都能被他家世子挑出一堆錯來。而且還總是好死不死在他家世子的底線上來回跳躍，偏偏還不自知。真不知是該說他倒黴，還是該說他與他家世子八字不合。

“咱們可要做些什麽？”卓倚峰待到謝昭面色平靜，問道，這話前幾個月他便問過了。

“你看着辦吧！”謝昭冷聲說道，“正好也給琅琊王府一個警示，生死不論。”

卓倚峰沉默片刻，道：“巨定王不是想找他麻煩嗎？不若将琅琊王世子引去沁州，到時候，咱們再幫着添把火，那琅琊王世子是生是死，咱們也都沒什麽麻煩。”

文禾知道的事兒，卓倚峰自然也都知道，那巨定王說是個情種，可在卓倚峰看來，也不過是個瘋子人渣。瘋子對傻子，正好的事兒。

“司馬籌識得姚玉潤。”謝昭道，琅琊王世子雖然和三皇子走得近，但多少和齊家兄弟一樣，在姚玉潤手下，吃過不少虧。

卓倚峰一愣，複有一笑，道：“那便在南五姑娘離開沁州後，再處理此事。期間若有機會，末将也會想法子給那琅琊王世子一個教訓。”

謝昭揮退卓倚峰。拿着新訓出來的精騎營對付柔然，謝昭多少有些兵行險招了，可若是以暗探營相配合，以整個朔州為大後方，再以周靖北為主将，這便未嘗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