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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衡峰的人找了詭針陸燕稚整整五年,?大概整理出三條真實的線索。
第一條,詭針陸燕稚的十指都斷過,她自己用靈針又将斷指縫合了回去,?手指根處有縫合線;第二條,陸燕稚的靈針不僅能治病救人,?還能制造傀儡,她的靈針可以穿過表象,?直接鈎住修士的靈核,?然後将修士當成傀儡,?以銀線控制;第三條,?陸燕稚貪財好賭,但逢賭必輸,?這輩子沒贏過一次。
剛才梅吟雪觀察過,紅衣少女十指的指根處,有紅色的符紋,那符紋應該是為了遮擋縫合線而特意紋上去的,?而銀線也不是從符紋中射|出來的,?而是從少女指根縫合線的間隙裏射|出來的。
第一條,?符合。
而少女剛才用銀線反控了梅吟雪控制的屍體。
第二條也符合。
至于第三條,?追殺少女的這些人中,好幾個身上都紋着賭字,八成是賭坊的人。
三條都符合。
眼前這位性格惡劣的紅衣少女,?絕對就是詭針陸燕稚本人。
“哎呀呀,?态度真是一百零八度大轉變呀。”陸燕稚嬌笑着,?“态度端得這麽恭敬,是想求醫吧?”
梅吟雪點頭:“前輩……”
然而他剛開了個頭,陸燕稚就笑眯眯的打斷了他:“不醫。”
這并不是位濟弱扶傾的神醫,?也許她殺的人,遠比她救的人要多。
“我最讨厭你們這些求醫的了。”陸燕稚貓眼裏寫滿了不耐煩,“什麽都沒幹,上來就要我救人,我憑什麽救啊?憑你剛才想殺我?憑你是個人?那我也是人,我在賭場欠了幾十萬靈石,你能全部幫我還了嗎?”
梅吟雪皺眉,沒有答話,他知道陸燕稚并非真的要他幫忙還錢,只是在譏諷他罷了。
而一旁慢了大家好幾拍的柏亞川,終于反應過來了,他指着陸燕稚驚呼:“你居然是詭針陸燕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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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燕稚扭頭,神色複雜的看了柏亞川一眼,然後重新回頭看向梅吟雪:“你說的沒錯,我确實不該欺負白癡。”
柏亞川額角暴起青筋,正想說什麽,梅吟雪眼皮一跳,怕他壞事,一個禁言咒甩了過來,把少年的一腔怒火全堵住了。
“陸前輩,家師乃靈虛宮十二峰峰主玉衡真人。”梅吟雪道,“只要他肯出手,為瑤瑤修補靈核,晚輩和晚輩的師尊,一定會滿足你提出的任何要求。”
聽到“玉衡真人”這四個字,陸燕稚表情明顯變了變,這位心腸冷硬的神醫,終于對救人産生了半點興趣:“宋修遠的徒弟啊?真的假的?你們師尊的家族可坐擁着修仙界幾乎所有的精品礦産,你們倆怎麽穿得這麽寒酸?”
梅吟雪:“……”
柏亞川:“……”
別說了,都是淚!
“前輩若不信,可以随我回靈虛宮。”梅吟雪道。
“呵。”陸燕稚嗤笑一聲,“你們求我救人,憑什麽我跟你們回去?”
她新月眉上挑,狂妄又傲慢:“毛都沒長齊的兔崽子沒資格跟我說話,滾回去叫你們師尊過來跟我談。”
***
安纾瑤這幾天都很憂愁。
首先她家師尊如她所願,前幾日真的約南宮宮主,一起前去玉清峰探望了梅倦之,可探望結果卻是,一切正常,梅無塵并沒有虐待梅倦之的跡象。
第一次撲了個空,後面再想查梅無塵,恐怕就更難了。
安纾瑤好憂愁。
其次,去刀冢取劍的師兄們都回來了,就柏亞川和梅吟雪沒回來。
這兩個大笨蛋,居然跟師兄們走!散!了!
安纾瑤愁死了。
川哥和雪兒到底在搞什麽啊?三個師兄領着都能走丢。
她一個路癡,都比他倆強。
腹诽的同時,安纾瑤還隐隐有些擔憂,因為在那段本不該存在的記憶裏,柏亞川和梅吟雪在刀冢裏大打出手,白月光用生命為代價,才把兩人喚醒。
現實裏安纾瑤沒去刀冢,只怕兩人打得會更慘烈。
安纾瑤擔心,師兄們是在騙她,也許川哥和雪兒不是走散了,而是傷得太嚴重,所以才沒能及時回來。
玉簡只能傳字,不能傳聲音,字面上一切安好,可誰知道兩個大笨蛋是不是在逞強?
小姑娘帶着滿心的憂慮,每天都坐在玉衡宮門口巴巴的等着,真怕笨蛋們回不來了。
苦苦等了三天,其中一個笨蛋回來了。
少年踏劍而來,白衣勝雪,烏發如墨,是畫一般漂亮的美男子。
漂亮也是笨蛋,安纾瑤氣鼓鼓的想:今天他要是不說實話,她三天都不要再理他了。
唔,三天好像有點久,一天半吧。
梅吟雪也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門口的小蘑菇,他黑眸微晃,劍還沒停穩就一個箭步跳了下來。
“你怎麽在這兒?”少年皺眉,面露不悅。
現在已經入秋了,夜裏很涼,她卻穿得相當單薄。
身子骨那樣的弱,還這麽不愛惜自己,天曉得他走的這大半個月,她這樣凍了幾回。
好嘛,她還沒發火呢,他先生氣了,安纾瑤鼓起腮幫子:他有什麽好生氣的?
該生氣的明明是她!
“你去哪兒了?”小河豚發威了,“別人都回來了,就你和川哥沒回來。”
“別拿迷路這一套搪塞我,我知道你認路,你方向感強着呢,就算和師兄走散了,禦劍一天也該飛回來了,為什麽你拖這麽久才回來。”
梅吟雪一時無言,他沒辦法對安纾瑤說謊,但也不想把陸燕稚的事告訴她。
陸燕稚絕非善類,就算玉衡真人親自出馬,也未必請得動這尊大佛,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梅吟雪不想給安纾瑤虛無的希望。
他承受不了她希望落空時黯淡的眼神。
只能沉默。
“你說話呀!”安纾瑤急了,在她看來,沉默就是心虛,他們果然有事瞞着她,“為什麽拖這麽久才回來,而且為什麽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川哥呢?”
這個問題,梅吟雪還是沒辦法回答。
那日,和陸燕稚交涉失敗後,小哥倆商量下一步該怎麽辦。
“既然她想跟師尊談,那就回去請師尊過來。”柏亞川道,“但我們兩個不能都會去,這妖女狡猾得很,我們得留一個人盯着她,找了五年才找到,不能讓她跑了。”
“咳咳!”遠方傳來陸燕稚的咳嗽聲,少女上挑着貓眼瞥向這邊,“我聽見了!”
柏亞川心想:你聽見就聽見,我叫錯了嗎?
但下句話還是壓低了音量:“妖女的招式克你,你估計對付不了她,我留下吧,你速回玉衡峰,請師尊過來。”
梅吟雪蹙眉,略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柏亞川一眼:“……你可以嗎?”
陸燕稚的招式雖然克他,但陸燕稚的智商,明顯也把柏亞川克得死死的。
“放心,我會克制住沖動的。”柏亞川拍着梅吟雪的肩膀,悶聲道,“雖然我很反感她,但她是瑤瑤恢複仙體的唯一希望,事情的輕重緩急,我還是分得清的。”
梅吟雪:“……”我并不是在擔心這個。
“就讓那個反感我的傻小子留下吧。”這時,遠處正在用屍體喂食人花的陸燕稚突然從巨大的花莖下探出半個小腦袋來,她似笑非笑的凝向柏亞川,貓眼裏帶着三分媚意,“我很好奇,他對我都有哪些沖動。”
柏亞川愣了下,然後臉“噌”的一下變得通紅。
還能有什麽沖動?當然是替□□道的沖動了!
可惡的妖女,不要說奇怪的話!
梅吟雪看看游刃有餘的陸燕稚,再看看滿臉通紅的柏亞川,瞬間對他們的未來充滿憂慮。
果然被克得死死的。
然而陸燕稚都點名了,也只能犧牲川哥了。
梅吟雪拍拍柏亞川的肩膀,然後很幹脆的禦劍走了。
這便是柏亞川沒能回來的原因。
梅吟雪沒辦法說出真相,只好含糊其辭:“川哥有事需要處理,晚幾天才能回來。”
他脫下外袍,将衣着單薄的少女裹了起來:“這裏風大,先回房間吧。”
然而下一瞬,向來溫順的少女卻一把推開了他。
安纾瑤杏眼兒泛紅,要哭了:“……騙人。”
川哥能有什麽事啊,他無父無母,就玉衡峰一個家。
如今不回來,只有可能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回不來了。
幻境裏發生的事,仍舊歷歷在目,梅吟雪持劍刺向了柏亞川的心髒。
這致命的一擊,白月光擋下了,可現實裏,白月光沒去呀。
少女杏眼兒眨了眨,眼淚便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你跟我說實話,川哥是不是出事了?”
“我都聽說了,你們在刀冢裏打了一架,斬魔刀和弑神劍相生相克,他們的宿主歷代都是宿敵,刀冢那麽多法寶,你們幹嘛非選那兩把?”
千算萬算,她就漏算了一點,沒在川哥和雪兒走的時候,告誡他們別拿那兩把劍。
她本來想說的,但那畢竟是混沌神器,舉世難得,所以她猶豫,她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剝奪小哥倆的本命法器。
早知道就任性一點了,什麽混沌神器,分明是個詛咒。
她哭得好傷心啊,梅吟雪心都要碎了。
然而心碎的同時,少年也窺到了自己的卑劣,因為此時此刻,他最在意的,竟是她更擔心柏亞川,還是他?
如果斬魔刀和弑神劍真的相生相克,兩方宿主只能活一個,她會想讓誰活。
大概率是川哥吧,少年悲涼的想,川哥沒有這樣卑劣的心思。
“沒有。”然而再卑劣的人,心中也有一方淨土,他心中的那塊淨土,滿滿當當全是她,梅吟雪笨拙的哄着哭成淚人的少女,“川哥沒事,我不騙你。”
真該死,明明無論在多驚險的時刻,他都能保持冷靜,怎麽現在慌了,連哄一哄她,都不會。
早知道這樣,就該讓川哥回來,川哥完好的回來,她大概就不會哭了吧。
“刀冢裏有聖僧。”他慌得話都說不利索了,“聖僧用佛紋壓制了兩把劍的戾氣。”
少年說着,手一伸,喚出了弑神劍。
弑神劍上,貼滿了寫着佛紋的黃符,黃符裏三層外三層将弑神劍包裹得嚴嚴實實,一點縫隙也沒露出來。
“封住了,沒沾血。”梅吟雪把劍展示給安纾瑤,“川哥也沒受傷。”
安纾瑤這才終于止住了眼淚,她長睫毛眨了眨,睫毛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珠:“真的?”
梅吟雪想伸手幫她擦幹眼淚,卻又生生止住了:“恩,若騙你,下地獄鈎舌。”
唇邊傳來柔軟的觸感,少女小手伸了過來:“別亂說。”
她擋着他的嘴巴,用杏眼兒瞪他。
這裏可是修仙世界,真的有地獄啊!
毒誓稍不小心就可能成真,不能亂立Flag。
“我信你了。”少女聲音軟軟的,帶着點剛哭過後的鼻音,“那,你要答應我,以後也不可以跟川哥打架,不可以做宿敵,要做兄弟。”
梅吟雪心底泛起酸意,嫉妒快沒辦法阻擋了。
就那麽護着柏亞川,生怕他傷了他?
刀冢那一戰,分明是他傷得更重。
但他還是應下了:“好。”
安纾瑤還是不放心,她扭頭看了弑神劍一眼,又憂心忡忡的補充了一句:“……你……你等能控制它了再用,不要再被它控制了。”
梅吟雪身體明顯變僵硬了。
其實之前在刀冢,他和柏亞川同時被混沌神器控制了。
然而出來後,大師只用黃符封了他的劍。
因為他的劍,名弑神,是邪惡的象征。
一如他的血脈,通靈控屍,都不是能活在陽光下的東西。
“好。”少年聲音沙啞,他終于伸手,替心愛的姑娘擦幹了眼淚,“都聽你的。”
安纾瑤終于放了心,憂慮褪去,羞惱鋪天蓋地的襲來。
哎呀呀,怎麽一時失控,在雪兒面前哭成淚人了?
她可比雪兒還大兩歲呢,真是太難為情了。
等川哥回來,給川哥上政治課的時候,一定要把持住,不能再這麽丢人了!
“……那……那我回房休息了。”安纾瑤沒臉再待下去了,“你也早點睡吧。”
說完,逃也般的跑掉了。
梅吟雪凝着少女離去的背影,握劍的手驟然捏緊了。
夜深了,玉衡真人房間的燈卻仍亮着,梅吟雪叩門進去,将陸燕稚的事禀報給了玉衡真人。
“你确定那是陸燕稚?”玉衡真人猛的從太師椅上站起,語氣罕見的緊張。
梅吟雪點頭:“斷指,好賭,可将活人當傀儡來操控,都對得上。”
“太好了!”玉衡真人喜出望外,“瑤瑤總算有救了。”
找了整整五年的神醫,終于出現了,玉衡真人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當即便道:“陸燕稚現在在哪兒?為師這就過去會會她。”
梅吟雪:“徒兒為您引路。”
“不用。”玉衡真人擺手道,“你飛太慢了,我沒心情等你,你直接報地址。”
梅吟雪:“……”
陸燕稚的家在幽花谷,位置相當隐蔽,好在梅吟雪方向感确實很強,他憑借着記憶在靈圖上給玉衡真人标了位置,玉衡真人當晚就禦劍飛走了。
風風火火,一秒也不耽擱。
翌日清晨,安纾瑤早早起了床,昨晚發誓要一天半不跟梅吟雪說話,今早已經忘了,不僅要說話,還給梅吟雪做了他最愛吃的奶黃包。
做的是小雪人摸樣的,還用紅豆點了眼睛,雪人奶黃包圓圓胖胖,憨厚可愛,讓人看見了一口想吞十個。
“雪兒,吃早飯了。”安纾瑤端着奶黃包直接推門進去了。
屋內的少年一驚,慌亂的去扯衣袍。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少女看到了他側腰上的瘀傷。
“雪兒,你受傷了?”安纾瑤放下奶黃包跑了過來,一把扯開梅吟雪剛穿上的外袍,蹲下身子去查看他側腰上的傷勢,“怎麽弄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還能怎麽弄到,當然是在刀冢和柏亞川打架時打出來的。
他昨晚到底還是說了謊,其實他和柏亞川都受了傷,不過都是外傷,并不嚴重。
柏亞川鍛體,恢複得比他快,已經沒事了,他傷得稍重一點,又懶得治,拖到現在還沒好利索。
安纾瑤大概也猜到怎麽回事了,沒多問,只是取出藥膏,小心翼翼的給少年上藥。
“騙子,就該讓你下地獄鈎舌。”小姑娘氣鼓鼓的,瞪圓了杏眼兒剜他。
梅吟雪有些心虛,移開了目光:“沒騙你,川哥真沒事。”
“那你有事就行了?”安纾瑤生氣道,“你這小腦袋瓜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呀。”
一句話,讓少年心裏的冰雪瞬間消融。
“以後受傷了要告訴我,不要自己忍着。”藥上好了,安纾瑤氣還沒消,她不高興道,“你以為我辛辛苦苦學醫是為了什麽呀?”
她真的要氣死了,男孩子都是笨蛋嗎?守着她這麽大一個醫修,都不過來看病,到底是想怎樣啊?
梅吟雪抿了抿嘴唇,知道不該妄想,可還是忍不住想:是為了他嗎?
他擡眸看向安纾瑤,好想聽她說出答案。
可小姑娘還在生他氣呢,雪人奶黃包都不想給他吃了。
餓着疼着吧,她一點也不心疼!
片刻的沉默後,梅吟雪伸手,像小時候一樣,拽了拽安纾瑤的袖子:“別生氣了,我有樣東西要送給你。”
哼,以為送個禮物我就會原諒你嗎?安纾瑤故意扭着臉不看梅吟雪。
她才沒那麽好哄呢!
然而下一瞬,手裏一沉,是不能承受的重量。
安纾瑤滿目愕然的望着手裏的弑神劍,瞬間慌了:“……你……你這是幹什麽?”
“我和川哥永遠不成為敵人。”梅吟雪仰頭凝向安纾瑤,黑沉沉的眼睛裏,只倒影着她的模樣,“這把劍給你了,随你處置,丢掉,賣掉都好。”
“你瘋了?”安纾瑤驚道,“這可是混沌神器,別人求都求不來!”
他居然讓她丢掉賣掉,開什麽玩笑!
梅吟雪卻笑了,他伸手捏了捏安纾瑤柔軟的臉頰:“你不也是小仙女嗎?”
他不需要混沌神器拉他堕落,他只需要仙女恩賜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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