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索額圖憤怒
石舜華愣了愣,反問:“有什麽?”
“孩子!”太子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意識到說的什麽立刻想遁走,他怎麽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石舜華頓時無語:“也許有也許沒有,起碼得再過一個多月才能确定下來。等等,爺,您不會懷疑我那個吧?”
“當,當然沒有。”太子不敢說有那麽一瞬間他的确懷疑過。但石家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幹那等事。更何況昨晚進去時那個感覺,以及後來的落紅,太子很确定,他的福晉只是膽子大而已。
石舜華撇了撇嘴:“你的表情告訴我,你有。”
“孤說沒有就沒有。”太子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孤餓了,什麽時候用膳?”
石舜華白他一眼:“敢做不敢當。”随即朝門外大喊,“阿笙,告訴膳房,擺飯。”然而,飯菜擺上桌,惇本殿的小太監過來禀告,索額圖來了。
太子扔下玉箸就去惇本殿。
石舜華見狀,起身跟上去。
太子前往惇本殿西暖閣,一轉身看清跟在他身後的不是兩個太監,一個太監一個是他的嫡福晉,“你不去用膳,跟過來有事?”
“索大人這個時辰找你,一定是因為花喇。關于花喇的事,妾身比爺清楚。”石舜華說着,眉頭一挑,“或者爺覺得妾身見不得人?”
太子不禁皺眉:“你明知道孤從沒那麽想過。算了,你想跟來就跟來,但是不能亂說話。”
“妾身知道。”石舜華低眉垂眼,瞬間變成小媳婦。
又裝?太子瞥她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索額圖看到杏黃色衣衫,起身迎上去,“太子——”見他身後還有一女子,臉色蠟黃,粗黑的眉毛,臉上還有點點麻子,不禁怔住,“這,這是……”
“孤的福晉,瓜爾佳氏。福晉,這是叔公索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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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石舜華福了福身。
還真是石家的醜女?索額圖愣了一瞬,便說:“自家人,無需多禮。福晉,老夫找太子有點事。”
“花喇的事?”石舜華裝作沒聽懂他的逐客令,“殿下也是剛回來,還不知道怎麽一回事,叔公想知道什麽盡管問我,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索額圖下意識看向太子,“這……”什麽情況?
“孤答應福晉,從今兒起東宮由福晉打理。”太子起先對石舜華唯一不滿意的地方便是容貌。然而,石舜華的長相不但讓他又驚又喜,在床上也讓他很意外,滿足了他對太子妃的所有幻想,這才痛快地把東宮交給石舜華,“叔公,如果是花喇的事,您直說吧。”
石舜華只顧聽索額圖心裏說,太子前天還說不喜歡石家女,怎麽又突然變得好像很喜歡?便錯過太子心裏這番話。一見太子站在她這邊,頓時底氣足了:“叔公,自家人,有什麽可避諱的?”“自家人”三個字咬得格外重。
索額圖噎住:“……我聽說花喇只是跟李佳氏吵吵幾句,并沒犯多大錯。”
“叔公,您口中的李佳氏是爺的側福晉,為爺生兩個阿哥,上了玉牒的。”石舜華道:“您直接喊李佳氏不太合适吧?”
“福晉!”太子扭臉瞪她一眼,怎麽跟叔公說話呢?
石舜華按住太子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爺,妾身還沒說完呢。先前妾身一直不明白,一個膳房切菜的奴才怎麽敢跟李側福晉吵吵,如今妾身算是明白了,原來是跟叔公學的。叔公家裏的規矩真好啊。”
“石舜華!”太子臉色驟變,你到底要幹嘛?
“爺,妾身哪裏說錯了?”石舜華無辜的眨了眨眼,“不過是跟叔公唠幾句家常,您就吼妾身?花喇他一個奴才還跟李側福晉頂嘴呢。按照爺現在這樣,妾身不該把花喇交給汗阿瑪,應該直接打死送到叔公府上。叔公,您覺得我說的對嗎?”
“你……”索額圖再次噎住,“好一個伶牙俐齒。”
石舜華微微笑道:“謝謝叔公誇贊。”福了福身,“叔公,還有事嗎?殿下餓了,還沒用膳呢。”
“老夫告辭!”索額圖冷哼一聲。
“叔公……”太子下意識追出去。
石舜華哀嚎一聲:“我不活了。”
太子腳步一頓,回頭一看身後只有一名小太監,心中一慌。三兩步跑回書房,對上石舜華滿眼笑意的眸子,“你——”
“爺……”
太子掉頭就走。
石舜華連忙拉住他,沖跟進來的小太監擺擺手,示意他出去。随即就說:“您又忘了,妾身和您是夫妻,和您患難與共,生死相随。”話音一落,太子臉色稍緩。
石舜華見狀,放心下來,就說:“妾身雖然早年跟阿瑪在杭州,也曾聽過那時京城廣為流傳的一句話,要做官,問索三,要講情,問老明,其任之暫與長,問張鳳陽。
“據妾身所知,康親王傑書的家奴張鳳陽已經死了。納蘭大人曾因結黨營私、排斥異己被罷黜。後來官複原職,祖父說汗阿瑪這些年再也沒重用過他。如今三人只有索相一人屹立不倒,爺可知為何?”
“索相是孤的叔公?”太子說。
石舜華搖了搖頭。
太子很詫異:“你又知道?那你說說是為何。”
“是也不是。”石舜華實話實話,“其實我也不懂為何。曾聽外祖父說過幾次,汗阿瑪留着索大人不是因為他是您的叔公,也不是因為赫舍裏氏是爺的母族。蓋因他已打上儲君的烙印。汗阿瑪打壓索大人,不明就裏的人會認為汗阿瑪對爺不滿。汗阿瑪如今對爺很滿意,給爺面子,汗阿瑪才忍着索大人。”
“你的意思,如果有一天汗阿瑪對孤不滿,第一個被清算的就會是叔公?”太子說到這裏,身體猛一顫。
石舜華感覺到他心底的恐懼,走過去抱住他:“外祖父說汗阿瑪對索大人忍無可忍之時,會試探爺。爺順着汗阿瑪的話回答,那時汗阿瑪打壓索額圖,就跟爺沒關系了。當然,爺護着索大人,以汗阿瑪對爺的疼愛,可能會再忍索大人一段時間。”
“只怕到那時候,汗阿瑪會對孤很失望。”太子聰慧,靜下心來聽石舜華說一點,立刻就想透很多事。
石舜華沒有點頭:“爺不怕,如果有一天皇上不喜歡爺,還有妾身。妾身會一直陪着爺。”
“你不陪孤,還能飛出去不成?”太子很感動,又不好意思承認,“你說這麽多,歸根究底還是因為不喜歡叔公?”
石舜華不答反說:“妾身還聽過一句話,天要平,殺老索;天要安,殺老明。你說百姓為何這麽恨索額圖和納蘭明珠呢?”
太子張了張嘴,想說那是世人诽謗。
索額圖在外面的所作所為,太子不甚清楚。但他很清楚扶持大阿哥胤禔跟他對着幹的納蘭明珠都幹了些什麽。百姓不罵佟皇後的父親佟國維,也不罵阿蘭泰等人,獨獨把索額圖拎出來,索額圖幹的事即便沒明珠過分,也和明珠差不多。
想到這一層,太子無言以對。
“爺,赫舍裏氏的支持對您很重要,這些妾身知道。”石舜華想到她還是“孤魂野鬼”時看到得那一幕,“爺和李承乾相比如何?”
“爺可不像他那麽沉不住氣。”太子道:“孤和他沒什麽好比較的。”
石舜華想笑,怕把太子氣走,生生忍住:“長孫皇後去的早,皇額娘也走得早。汗阿瑪很疼你,太宗也很疼李承乾。李承乾有很多能幹的弟弟,爺的弟弟也都挺聰明。妾身之前還沒注意,現在這麽一說,你倆真像。”
“石舜華!”太子面色不渝,“沒完沒了了是吧?孤說了,孤和他不一樣。”
“最後一句,李承乾有長孫無忌,你有索大人。”石舜華遲疑片刻,又說:“爺,這裏只有咱們兩人,妾身今兒就跟你說句心裏話,如果有一日,你不想忍了,石家和富察氏一族——”
“閉嘴!”太子下意識往外看,見他倆離門口很遠,松了一口氣,“孤只知道你膽子大,沒想到你膽子這麽大。以後不準再說這種話。”
石舜華聽到他心裏從未想過謀反,安心下來,又忍不住撇嘴:“妾身只是想說真到那麽一天,爺不用擔心無人可用。”
“還敢說?!”太子瞪大眼。
“最後一句,真的最後一句。”石舜華伸出一根指頭,“妾身講那麽多,主要想提醒爺,索大人一人權傾朝野也沒什麽用,左右不過汗阿瑪一句話。
“您也不要這麽緊張他。索大人那麽大年齡的人,吃的米比咱們吃的鹽還多,以後出事了,也是他咎由自取。您別瞪我啊,雖然難聽,你不能否認我說錯了。路從來不是只有一條,走成什麽樣都是自己選的。”
“所以你就選把自己弄成醜八怪?”太子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石舜華嘆氣:“妾身也不想啊。誰叫我卸了妝就變成美豔的狐貍精呢。索大人今兒見到我的真面目,一定會認為我把你迷得暈頭轉向,才任由我把花喇送到乾清宮。爺,是嗎?”
“當然不是!”太子矢口否認。
石舜華心想,不是才怪。別以為我忘了昨兒你不止一次擱心裏嫌我醜,“我就知道爺不是這麽膚淺的人。可惜,世上膚淺的人太多。一點粉末遮住芳華,也遮住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爺,我聰明吧?”
太子臉頰微熱,為了掩飾心虛,故意問:“你不餓嗎?”
石舜華抿抿嘴:“不說就不說,用膳去。”
“梁九功,索額圖是不是去了毓慶宮?”康熙問。
梁九功哪知道這事,他又沒跟着索額圖出去:“奴才出去問問?”
康熙擺擺手。
梁九功叫王以誠去找惇本殿看門的小太監。
片刻,梁九功回來,沖康熙點了點頭。
“還在?”康熙先前
梁九功道:“王以誠說索大人進去一碗茶的工夫就氣咻咻地走了。”
“索額圖帶着怒氣走的?”康熙詫異道,“今兒日頭打西邊出來不成。”
梁九功下意識點頭,再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太子一向對索額圖恭敬有加。謹慎起見,梁九功道:“奴才再去打聽一下?”
康熙正在用膳,腦袋太閑就随口問一句,并不是非要知道太子和索額圖說些什麽。但他是第一次聽說索額圖在太子那裏受了氣,好奇不已,便說:“這次問清楚點。”
梁九功親自過去,也沒耽擱多久。康熙手中的一塊黃米糕沒吃完,聽到腳步聲,擡眼一看:“這麽快?”
“索大人确實進去一會兒就出來了。”梁九功道,“不過,不是跟太子置氣。索大人是被二福晉氣走的。”
“嘎?咳咳咳……”
“您,您快喝口水。”梁九功慌忙把湯遞過去。
康熙灌一大口,擦了擦嘴,才問:“你确定是二福晉?”
“是的。奴才過去的時候,太子和二福晉已回後殿毓慶宮用膳。奴才就問惇本殿當值的人到底怎麽回事。”随後把索額圖和石舜華說的話敘述一遍,梁九功不禁咂舌,“二福晉的膽子真大,納蘭大人都不敢說索大人家規矩不好。”
“……朕也沒想到。”康熙下意識朝腿上掐一把,确定不是做夢,就問:“太子什麽反應?”
梁九功:“太子起先很生氣,随後又被二福晉勸好了。不過,太子和二福晉說話聲音不大,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
“估計是跟太子講道理。”康熙猜測道。
梁九功偷瞄康熙一眼,見他眼角帶笑,好像對太子妃更滿意,便大着膽子說:“上午太子爺和二福晉給您請安時,奴才就覺得二福晉很重規矩,估計是厭惡不懂規矩的人,才故意氣索大人。”
康熙很關心太子,以前剛一聽說毓慶宮的奴才不守規矩,就把乾清宮的管事謝嬷嬷調到毓慶宮。
康熙心想,孫嬷嬷和謝嬷嬷打理,毓慶宮的奴想必會收斂一些。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最猖狂的奴才是孫嬷嬷。
正因如此,康熙聽說孫嬷嬷快把毓慶宮掏空了,才會氣得臉色發黑:“梁九功,去庫房挑幾樣适合二福晉的物件,明兒一早送去毓慶宮。”
申時一刻,燕窩好了。
石舜華四個丫鬟當中廚藝最出色的阿筝端着三碗燕窩去東次間:“主子,奴婢做的有點多,膳房還剩一碗怎麽辦?”
“隔水溫着,留着給大阿哥當晚飯。”石舜華道,“喊程嬷嬷過來端一碗,這兩碗給我。”
“爺在書房裏。”阿笙提醒道。
石舜華笑道:“就你機靈。”
到書房裏,見太子半躺在羅漢床上看書,而且還不是話本,石舜華心中滿意,笑道:“爺,廚房做點粥。”
“孤不餓。”太子擡眼看她一下,“你喝吧。”
石舜華把粥放在方幾上,走過去抽走他手裏的書,“爺還生我的氣呢?”
“生什麽氣?”太子不明所以,“你說索額圖?”
石舜華點了點頭,其實已經聽到太子心裏沒生氣,沒話找話:“難道不是嗎?”
“孤剛才一個人仔細想了想,你外祖父說得對。”太子道,“當年朝堂不穩,汗阿瑪都敢除掉鳌拜,如今大清江固若金湯,汗阿瑪自然不怕索額圖。不顧百姓怨言留着索額圖,只有一個原因,牽扯到孤。你說,如果孤在汗阿瑪跟前表現出不喜索額圖,汗阿瑪會不會立刻派人查索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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