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太子催賬

石舜華點了點頭:“對啊。我家若不是開了金玉滿堂店,可能也得向國庫借錢。”

“你家!?”

“我額娘不善經營。”石舜華道,“她的嫁妝豐厚也有用完的一天。”

“這事……”太子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替那些王公大臣感到丢人。

石舜華見狀,就說:“借錢這事吧,按理說應該很丢人。但借的人多了,也就變得正常了。”話音一落,見太子一副“你在說什麽”的模樣,“你別這麽震驚,多大點事啊。”

“滿朝文武管朝廷借錢不還,國庫沒錢,遇到荒年可能連赈災的銀子都拿不出來,你居然還說是小事?”太子氣得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你說什麽才是大事?”

“對妾身來說順順利利生下小阿哥就是最大的事。”石舜華老老實實回答。

太子噎得直打嗝。

石舜華看見頓時覺得她有些過分。國庫有多少銀子只有康熙和戶部官員知道,太子接觸不到,不知道也很正常,“爺,別氣了,我就随口一說。”

“別理孤。”太子冷着臉說:“離孤遠點。”

石舜華心說,你來找我還叫我滾遠點,咋好意思說出口的。于是,石舜華起身走人。

太子瞥石舜華一眼,目送她離開。待他意識到石舜華可能生氣了,又連忙追上去。誰知到門口卻聽到,“把早飯端書房裏,爺還沒用早飯。”

“福晉……”太子腳步一頓,臉微紅。

石舜華回過頭,明知故問:“怎麽了?”

“你進來,孤跟你說點事。”太子說着,轉身回書房裏。

石舜華真想說,你不是叫我離遠點?但這話說出來很沒意思,便主動遞個臺階:“什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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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管國庫借過銀子?”太子問。

石舜華:“戶部沒有石家人,我沒聽家裏人說過。不過,十個滿大臣至少有七八個管國庫借過錢。”

“為什麽叫滿大臣?”太子說出來就意識到,滿人以前在關外靠天吃飯,除了放牧便是種田、捕魚,十個滿人九個不懂經營。來到繁華的京城,在關外存的那些家底可能還不夠買一個自鳴鐘的,只能坐吃山空,靠借錢度日,“索額圖也借過?”

石舜華搖頭:“沒聽說過。爺想知道就去戶部看看,反正你是儲君,除了汗阿瑪的寝宮,想去哪裏去哪裏。”

“孤關心國庫,汗阿瑪會不會懷疑孤惦記他的龍椅?”太子問。

石舜華想一想,“正常情況下不會。”

“那什麽是不正常情況?”

“有人在他身邊亂說呗。”石舜華說着,一頓,“對了,汗阿瑪叫趙謙把昨天的事記下來貼到菜市口,爺有沒有派人出去看看百姓的反應?”

“孤給忘了。”太子一拍腦門,頓了頓,“暫時先不說那事。先說欠銀的事,這事比較重要。”

“有一次聽你說汗阿瑪準備親征,令戶部籌集軍饷?”太子點頭,石舜華就說,“那你就親自去戶部以軍饷的名義查戶部的賬。順手查王公大臣錢的銀子,馬齊不敢當面拒絕你。”

太子仔細一琢磨,辦法可行。擡頭看向石舜華,不禁感慨道:“福晉,你這腦袋怎麽長得啊?”

“爺住在宮裏,聽不到看不見,消息不如我靈通才覺得我什麽都知道。如果像我一樣,十來歲就開金銀樓、玉茗軒和滿庭芳,我肯定沒法跟你比。”石舜華見阿笙拎着食盒站在外面,招了招手示意她進來,“爺先吃點東西,賬本就在戶部,不會跑,慢慢來。”

太子身為儲君,未來天子,以後這天下就是他的。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知道滿朝文武欠他錢,哪還能慢下來。

六部衙門在午門外,而衙門四周又有士兵巡視,無需擔心個人安危。太子也就沒大張旗鼓,飯後就帶着兩名随從和兩名當值的侍衛悄悄去了戶部。

馬齊看到太子過來心中一緊,再一聽太子關心軍饷,馬齊潛意識認為和康熙明年親征有關。于是,馬齊就撿着好聽的說給太子聽。

太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有心情聽他溜須拍馬,便直接叫馬齊把賬目拿過來。

馬齊見太子神色不對,苦于猜不準他的目的,只能把賬目拿給太子。然而,太子一看戶部的賬本,懵了,他爹沒教過他看賬本,這可咋整?

太子裝模作樣翻兩頁就說沒意思。卻不知馬齊已經看出他看不懂戶部的賬本,瞬間放心下來。

随後聽到太子要國庫的賬目,馬齊想也沒想就問太子是要今年還是要去年的賬本。然而,太子沒有回答,而是叫馬齊帶他去賬房。

馬齊不擔心太子看出大纰漏,也就沒故意拖延。

太子望着高高的書架,便問:“歷年來所有賬本都在這裏?”

“是的,這邊是鹽鐵稅,這邊是百姓交的地稅……”馬齊一一指給太子看。

太子見他漏了一小塊,走過去一看果然是王公大臣向朝廷借錢的賬本。不等馬齊開口,太子就叫他的兩個侍從,“把這些賬本全部帶走。”

馬齊看清楚他指的什麽,頓時大驚失色:“這可不成,太子。”

“你敢攔着孤?”太子臉色一拉,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馬齊的手一頓,硬着頭皮說:“戶部有規定,賬本一概不準外帶。”

“孤是你戶部的人麽?”太子反問。

馬齊下意識搖頭。

太子再問:“那孤又是誰?”

“……太子。”

“孤身為儲君,連看戶部賬目的資格都沒有?”太子又問。

馬齊低下頭:“下官不敢。”

“帶走!”太子面無表情地大手一揮,戶部大小官員無人敢攔,眼睜睜看着太子的侍從把賬本帶走。

讨源書屋前院東次間裏,太子翻開最下面的賬本見上面寫着順治年間,最上面的寫着康熙三十四年,确定所有賬本都在這裏,便對霍林說:“把福晉請來。”

石舜華進屋一看桌子上全是賬本,不禁苦笑:“你怎麽全給拿來了?”

“不全部拿來孤怎麽能知道都有誰欠錢不還。”太子道,“孤看不懂,你能看懂麽?”

石舜華見狀,也無心嘲笑他連個賬本都看不懂:“我能看懂,可看一會兒就犯困,也沒辦法幫你啊。爺如果沒什麽可用的人,謝嬷嬷、阿筝和張起麟倒是能一用。”

“不行。”太子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石舜華:“可咱們園子裏識字的奴才裏只有他們仨會算盤。你的三個哈哈珠子能不能看懂賬本?”

“他們沒學過。”太子再一次感到無人可用,不禁猶豫起來,“要不就讓他們仨個試試?可是,萬一傳到汗阿瑪耳朵裏,孤又得絞盡腦汁想着怎麽應付。”

“你把記錄文武百官欠戶部銀錢的賬本全部搬走,戶部官員一準向汗阿瑪禀告。”石舜華道,“妾身覺得您當務之急應該想想怎麽跟汗阿瑪解釋。”

太子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孤現在就去找汗阿瑪。你幫孤想想,等等,不用了,霍林,把那個多寶閣上的花瓶拿下來。”

“要花瓶幹麽?”石舜華納悶。

太子把今年、去年和前年的三個賬本塞花瓶裏,就說:“霍林,把這個拿去後院書房裏。福晉,叫你的丫鬟阿簫陪你去書房看書。”

石舜華瞠目結舌,望着太子的背影,好氣又好笑:“您可真行。”

“福晉,拿還不是不拿?”霍林問。

石舜華嘆氣道:“拿去書房,順便喊一下阿簫。”

阿簫左手拿着賬本,右手打算盤,阿笙忙着抄錄的時候,太子也見到康熙。

太子在讨源書屋耽誤這麽一會兒,康熙已經知道太子在戶部幹的事,見他空手而來,很是意外:“你從戶部拿的賬本呢?”

“在兒臣寝宮裏。”太子道,“汗阿瑪,兒臣聽馬齊說戶部的賬本一律不準外帶,兒臣懇請汗阿瑪允許兒臣借閱幾日。”

“然後呢?”康熙不知太子打得什麽主意,便沒一口應下來。

太子道:“您明年親征,兒臣在京城籌集糧草,萬一國庫空虛,到時候就令戶部的官員前去收賬。一家不多,三五百兩,足矣解燃眉之急。”

康熙眉頭微皺,盯着他:“你打算借明年的戰事收賬?朕以前向文武百官承諾過,他們有閑錢的時候再還。”

“兒臣會先查誰家有錢。”太子道,“家中子弟上戰場的兒臣一概不要。”

康熙仍然不解:“你怎麽突然想到這事?”

“三弟兩個月後大婚,今兒石氏沒事就令她的大丫鬟給三弟準備賀禮。”太子說着話,裝作很不好意思,“石氏随口說花錢如流水。兒臣就想到汗阿瑪早年節衣縮食也不舍得減兒臣的用度。當時就跟石氏說起這事。

“石氏聽完兒臣的話,臉色通紅。兒臣問她怎麽了,她說她家好像還欠着國庫的錢,也不知道還了沒有,兒臣這才想到國庫雖然沒多少錢,好在還有許多欠銀沒收回來。那些欠銀收回來三成,兒臣覺得足矣支撐明年的戰事。”

康熙聽到這話,心頭的疑慮驟然消失:“你有心了。但收賬這事必須等明年戰事結束。”

太子想了想,拱手道:“兒臣知道了。那賬本兒臣能過幾天再還回去麽?”

“你是太子,将來這天下都是你的,賬本想看多久看多久。”康熙道,“以後這等小事就不用特意向朕禀告了。”

太子心想,你剛才的表情可不是這樣:“謝汗阿瑪。”裝作歡天喜地道,“兒臣這就回去看賬本,盡早還給戶部。”

“去吧,去吧。”康熙見咧嘴傻笑,搖頭笑了笑。看着太子有些興奮的背影,不禁道:“朕剛才還覺得太子成熟了,這麽一會兒又跟個小孩子似的。”

“太子殿下年輕,又剛成婚沒多久,過幾年小阿哥們長大了,自然就成熟了。”梁九功總覺得太子并不像他表現得那麽興奮,可一想太子以往也是喜怒形于色,又覺得他想多了。

太子回去後,用花瓶的方式陸續把賬本運到後院書房裏,抄錄完畢再運回來。以致于李佳氏等人除了覺得太子和石舜華瞎折騰,也沒往別處想。

八月十三,中秋節前兩天,所有賬目算清楚,留在紫禁城裏的嫔妃們也來到了暢春園,陪康熙過八月十五中秋節。

八月十四早上,太子早朝歸來便說:“福晉,汗阿瑪說待會兒叫太醫來給你看看,太醫确定沒問題,你明天也去參加晚宴。”

“可是我還在孝期啊。”石舜華道。

太子點頭:“孤知道。其實你是孤的嫡福晉,真論起來跟孤一樣守二十七天就行了。不過,那樣一來,有個別較真的禦史,比如那個劉不語,可能就會搬出典籍參你。”

“照你這麽說,我是去還是不去?”石舜華笑着問。

太子一頓:“去,汗阿瑪叫你去的,劉不語想說什麽也得憋着。他再不長眼亂說,孤就把他趕去關外,跟紅毛子作——”

“福晉,爺,不好了。”

太子嘴角一哆嗦,好險咬掉舌頭:“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劉嬷嬷腳步一頓,下意識閉嘴,一想到大阿哥還在外面,又忙說:“爺,福晉,咱們院裏守門的小太監被德妃娘娘的人帶她宮裏去了。”

“怎麽又是她?!”太子勃然大怒,“福晉,你不用出去,孤去找汗阿瑪,問問他的嫔妃到底想幹嘛,跟打不死的蒼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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