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都是老戲骨

崇祯面帶敬意，一路招手過去。

為國奮戰的将士，每一個都值得尊敬。

只不過他們也是身不由己，主帥的意志和命令，往往決定他們的命運。

主帥叛，他們也只能跟着叛，軍令如山，不然會被當場處決。

崇祯目光掃過去，稍稍放心。

一是，可以确定密謀反叛的，目前只是高級将領，底層将士大多不知情。

二是，第一步驟計策生效，效果超過預期。

三是，也能感覺到将士們，在漸漸釋放出內心的野獸。

為什麽大臣明知有殺頭之罪，還去貪？

為什麽商人不做賠本買賣，卻願做殺頭的生意？

為什麽窮山惡水出來的建奴，采用掠奪戰争，戰力極強？

為什麽荷、英、葡等彈丸小國，能殖民全世界，成為海上霸主，日不落帝國？

利益！！！

他們看到了利益，巨大的利益，能讓他們過着天堂般生活的利益！

利益對人類，有着原始的強大驅動力。

對利益的渴望，能激發出人們難以想象的野性，野望……

而大明的儒士文官們，自己掌握既得利益的同時，卻在壓制別人得到利益，甚至不讓人看到利益。

腐儒，用思想去禁锢。

聽聖人的，滅人欲，不要争，安貧樂道，自給自足就好了。

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一切都得遵從禮法，不要想那麽多，不然就是罪過。

除了讀聖賢書做學問考科舉，其它都是異端，都是奇技淫巧。凡是影響既得利益，都得打壓。

腐儒，用階級和法令去維持他們的利益。

讓皇帝禁海，抑制商人，抑制武人，加農民賦稅……

口口聲聲遵祖制。

但他們不會告訴皇帝，祖制經過近三百年，早就陳腐過時。

朱元璋定祖制時，大明是世界頂尖強國，經濟、科技、造船等都是世界領先，組建的世界第一支純火器軍團，神機營，打得蒙元騎兵不敢冒頭，震驚世界，許多國家派間諜來大明偷師，朱元璋采取禁海提防。

但現在，大明許多方面落後于西方，又內外交困，被打擊得千瘡百孔，即将倒下，腐儒依然抱着祖制說事，無非還是不肯放下既得利益，一葉障目。

我們乃是禮儀之邦嘛，天朝上國啊，不要把銀子看太重，有面子就行了。

鞑子又來搶糧、搶錢、搶女人，陛下要舉國之力滅他們？不行，你這是窮兵黩武，勞民傷財，要以和為貴，派臣先去談一談。

什麽？武将毛文龍縱兵搶了鞑子的糧食、金銀和女人？

彈劾他！問他的罪！

鞑子可以搶，但我們禮儀之邦絕對不能去搶，有辱斯文，聖人雲………………

“戰争時代，腐儒當道，簡直是致命災難。”

“我崇祯，将是腐儒的終結者。”

“儒道可以有，但只能歸為做學術、學問一類，不要跟朝政有任何牽扯。”

即便是有學識的忠臣，但只要是守舊的，怯戰的，不圖革新的，無論品階多大，都派去地方管理民事政務，不要在朝堂比比叨叨拖後腿。

當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目前只能清理京師朝堂上的腐儒，地方暫時不動。

這個時候，先給大明續命要緊，沒必要加劇內亂。

此刻。

崇祯崇祯看到，有一撥人，從軍營中最大一處官邸趕來。

該是吳三桂出場了。

隊形有點亂。

皇帝突然出現在軍營中，自然讓他們情緒出現極大波動。

這正是自己要的效果。

只帶二三十人，貿然進入吳三桂統帥的營地，也是故意給吳三桂制造機會。

吳三桂帶領心腹将領，狂奔而至，跪在崇祯馬前，故作惶恐。

“微臣參見陛下，不知陛下提前駕到，不曾遠迎，微臣罪該萬死。”

“衆愛卿，都平身吧。”

崇祯跳下馬，扶起吳三桂。

背地裏刀光劍影，表面上一個客氣友好，一個謙卑惶恐，滿臉奴相。

都是老戲骨。

沒辦法，不會演戲，就當不好皇帝。

崇祯笑道:“吳愛卿，我們進屋說話。”

吳三桂暗喜。

皇帝要進屋說話，正合他心意，省了一番說辭。

皇帝一步步走進他臨時設下的陷阱。

而皇帝果真只帶三十來個人馬，看過去都是名不見經傳的人，唯有汪雄他認識，以前只是錦衣衛百戶小官。

吳三桂認識汪雄，是因為汪雄在遼東礙事，又不受拉攏。

于是，他發動京師人脈，彈劾構陷汪雄。

在吳三桂眼裏，汪雄這樣的小人物，不過是一只蝼蟻，輕輕一捏就死。

汪雄沒死在牢獄中，是因為監軍太監林忠陪，上書力保。

對于忠于皇帝的林忠陪，等起事時，自然要首先除掉。

吳三桂心念瞬轉間，畢恭畢敬把崇祯請進官邸。

崇祯在主位大咧咧坐下。

“吳愛卿上奏說，清軍前鋒加緊攻打，山海關危在旦夕，為何朕看到的，是風平浪靜？”

“這個嘛……”

吳三桂呼吸一滞。

誰知道皇帝你這麽快來到山海關，這不是沒來得及讓清軍開始表演嘛。

起先那樣上奏，是謀劃的一部分。

一方面，聽說皇帝你手裏有大把銀子，就希望在反叛前，多撈點糧饷和人馬，鞏固勢力，所以先來個“愛哭的娃有奶喝”的套路。

沒想到，皇帝要親自增援，又提前幾天出現在山海關，一下揭穿他謊報軍情的事實。

吳三桂心有謀略，深谙權術，周圍全是他的親信，信心十足。

他舔着臉，開口狡辯:“回禀陛下，清軍前不久被臣打退，目前安定，請陛下寬心，有臣在，山海關固若金湯。”

皇帝已入彀中，不着急動手。

也想從皇帝口中多了解點情況，譬如，後面還有多少隊伍，距離多遠，帶來多少糧饷等。

因此，他仍表演得像個恭順的臣下。

崇祯可沒耐心陪吳三桂玩下去。

他開門見山道:“好，吳愛卿辛苦了，你且好生休息，即刻開始，山海關諸軍由朕親自指揮，虎符還過來吧。”

吳三桂與衆心腹将領臉色一變。

皇帝的話，明确而直接，開口便要奪回兵權！

而此刻皇帝的眼神，如閃爍光芒的天星，令他們感覺有一種洞察秋毫的睿智。

吳三桂也覺得，皇帝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但事已至此。

箭在弦上。

沒有時間思考。

見家奴成德依計關上大門，吳三桂袖子一拂，桌面青瓷茶杯掉落地板。

砰地一聲，瓷杯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