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袋糧食

王提高噘着嘴坐在馬路牙子上生悶氣, 等着王務實過來安慰自己，但是, 等來等去等不着，他回頭一看, 這王務實自己提着那袋糧食進校門了，壓根沒理他。

王提高擦了擦臉上的汗, 他很想跟過去, 但是現在他正在氣頭上, 他才不要起來，累死了！

王務實提着那袋糧食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學校的食堂，這R一中的食堂他是十分熟悉的, 之前自己生活費不夠，為了填飽肚子，他沒少跟食堂的人打交道, 也遭受過不少白眼，因此，食堂裏各個人分管什麽他一清二楚。

食堂裏分管采購的是張胖子，但其實這年頭飯都吃不上呢, 哪有什麽胖子, 叫他張胖子也只不過是因為他臉長得圓了點。這張胖子愛占點小便宜，他分管采購，其實食堂每次采購都應該去糧站的, 但是他不是, 他願意買農貿市場的糧食, 就為了賺點差價。

王務實提着面袋子在食堂的後門坐在了，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就等着張胖子出來，等了一會兒，王務實就見張胖子頂了個圓圓的腦袋出來了。機會正好，王務實背着糧食走上前去。

“師傅，我是咱們學校的高一學生王提高他哥，今天想來給他送點口糧來，師傅你是食堂的哇。”

那張胖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務實，“我是食堂的，但我們城裏這食堂是收糧食的，不收口糧。”

王務實裝作很吃驚，“啊，那這不是瞎弄？這小子就跟我瞎說，說學校要糧食的，我這那麽老遠扛來的，再扛回去得累死我。”

張胖子看着王務實的鄉下樣子，笑笑，“可不是，下次別幹這蠢事了，直接交飯票買飯就行了。”

王務實繼續跟張胖子套近乎，“同志，你是這食堂的領導哇？”

張胖子聽了這話笑了，王務實繼續戴高帽，“領導，我這糧食扛回去也累人，你們這反正也是食堂，你們收不收糧？俺便宜點給你們。”

領導也叫了，便宜也便宜了，被抓住了弱點的張胖子立馬上套，“你這啥糧食，一般的糧食我們這食堂可不收。”

王務實急忙把肩膀上的糧食放下來，“我今天可是遇上貴人了，領導你看，我們這地地道道的好糧食，絕對比那糧站賣的東西好。”

王家去年用心經營了自留地，産出的糧食自然是好的，張胖子雖然貪圖點蠅頭小利，但是到底還是管采購的廚子，什麽東西該什麽樣，他一清二楚。

看了王務實的糧食，确定是上好的玉米面，他左右看看，然後看看王務實，“我呀也就是看在你這是太麻煩的份上，給你九分一斤。”

王務實在農貿市場看過了，王老耕他們來的算早的，今年的糧食大豐收，這玉米面糧店裏賣一毛二一斤，黑市裏大部分叫價一毛，但是仍然乏人問津，九分錢不算低了，用不了幾天，這個價格就會低于九分。

王務實一拍褲腿，“貴人就是貴人，這領導就是領導，痛快，九分就九分，俺給你扛進去。”

張胖子笑呵呵的答應着，被人這麽奉承着，伺候着，他心裏舒服的緊。

張胖子帶着王務實走到了食堂的糧倉，食堂畢竟供着城裏小學，初中高中所有師生的飲食，庫房相當的大，王務實把東西放在糧倉，一邊裝作沒見識的樣子感嘆，“哎呀，領導，你們城裏這就是氣派，連放糧食的地方都這麽闊氣。”

玉米面，上了糧庫門口的秤，正好六十斤，張胖子掏了五塊四給王務實。王務實只拿了那五塊錢，“領導，給個整數就行，俺還想跟你打聽個事。”

張胖子又占了四毛錢的便宜，心情大好，大方的說，“你說。”

“我看你們這食堂要的量挺大啊，我們家還有點糧食，我是懶得在跑那農貿市場，您這要的也多，看能不能都賣給您這？”王務實憨憨的笑着。

張胖子看着他，“你小子挺機靈啊。”

王務實笑着，“還是領導說話算話，咱們就都按九分錢一斤的價，玉米面。”說完從兜裏掏出一盒煙，給張胖子點了一根。這是上次他跟林毅要的，說是為了上城裏通路子用的，但他根本沒用。

“可不敢在這抽。”張胖子到是沒拒絕，只是把王務實拉出去，接過了煙。

王務實給他點上，張胖子吞雲吐霧，聽着王務實一口一個領導叫着，他覺得挺美，這王務實的糧食還算不錯，價錢麽要是九分也算便宜。“你那有多少玉米面？我們這食堂是城裏人多，城裏人吃的精細，吃白面的人多，玉米面可能要的少。”

王務實一聽這就是有門啊，急忙把剩下的半包煙塞到張胖子兜裏，“領導，你們這要多少玉米面，要多少我就能有多少。別說玉米面，我們白面也有。”

張胖子斜眼笑，“看把你小子能的，要多少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王務實斬釘截鐵！

“我們這學校是咱們R城最大的學校，教職員工加上學生有好幾百人，一天就能吃掉将近兩百斤的主食。”張胖子笑着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那你們食堂這多長時間買一次面粉？”王務實暗暗的計算着需要糧食的量。

“有時候每星期我都會去買，有時候一個月，這也不定。”

“那一星期就是一千四百斤？那這裏面都買白面？”王務實問。

“哪能呢，可能一千斤的白面，再加上四百斤的玉米面，我看你小夥子也挺機靈，這樣，下周你家要是有四百斤的玉米面，就送來，我都給你九分錢一斤算，咋樣。”張胖子吞雲吐霧的說到。

“那四百斤玉米面沒問題。那咱們這拿白面能給到多少？”王務實一向都是做大生意做慣了，這四百斤的量根本不看在他眼裏。

張胖子笑了，拍拍他的肩，“你看這玉米面，糧站賣一毛二，你給我就是九分，要是白面，糧站賣兩毛一，你自己算算。不過，小夥子，我看你這人實誠我才告訴你，其實我這給的可不高，你去那農貿市場賣，也能賣到這個價，玉米面可能能賣到一毛，還多哩。”張胖子是管采購的，市場什麽價位，他門兒清。

王務實當然知道給的不高，但是這批量供貨省去了多少時間和麻煩，“那領導，我下星期這個時間給你送過來？”

“多會兒送過來也行，就四百斤糧食，你送過來我給你結賬。”張胖子笑。

“那我……”

“你來就送到這個庫房這，找我，張順六。”

王提高還坐在R一中門口生悶氣，但是過了這麽長時間，也不見王務實出來，他有點好奇自己這個大哥是去幹嘛去了，但是他生氣了，不想主動進去看。正在天人交戰之中。他瞅見王務實和一個人從裏面出來。糧食口袋沒了！他的矜持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急忙拍拍屁股上去，“哥！”

王務實眼睛看過來，王提高又喊，“哥，你去哪去了，你咋……”他還沒說完，就聽到王務實張嘴罵道，“你個小兔崽子你，人家學校要的是飯票不是口糧！話也不說說清楚！”

王提高愣怔了，感覺跟自家大哥不在一個頻道，再一看自家大哥跟他眨了眨眼，王提高急忙說，“俺也不知道。”

王務實跟旁邊的張胖子笑，“這我弟，傻不拉幾的屁也不懂。”

張胖子笑笑，“剛上高中不懂，正常，那我先走了。”

王務實說，“領導慢走。”

張胖子滿意的頂着一顆大腦袋晃晃悠悠的走了。

王提高看着自家大哥，“大哥，那糧食哩？”

“賣了！”王提高手揣在褲兜裏，兀自想着賺錢的辦法。

“啊？”王提高長大嘴，就這麽一會兒，“咋賣的？”

王務實瞟了他一眼，“能咋賣，人家給錢，我給貨！”

王提高現在十分懊惱，自己剛剛不應該耍脾氣不進去，導致現在一頭霧水。“哥，你就告訴我吧，我下次再也不鬧別扭了。”

王務實看了他一眼，邁開步子向農貿市場走去，“剛剛算你小子機靈，這次就算了，過幾天我還要來賣糧食，到時候你別犯你那狗掘勁兒你就知道啦。”

王提高耷拉着腦袋，跟在了王務實的身後。

王老耕跟着王鞏固還在農貿市場擺攤，一天都快過去了，就賣出去兩斤。生意不好，中間王老耕還讓王鞏固看着攤子，自己去農貿市場另一頭去看看另外倆兒子賣的怎麽樣，結果找來找去沒找到人，氣呼呼的回來了。

回來就一個勁的念叨：“你大哥和你三弟，這就倆敗家子兒，又不知道上哪瘋去了，人影兒都沒有。”

王老耕正跟王鞏固數落着那兩個兒子，王鞏固看見遠遠的王務實揣着口袋回來了，後面跟着低頭臊眉的王提高。“爹，你看，我哥他們回來了。”

王老耕一看，可不是，自家的兩個兒子從遠處走過來，他怎麽看也沒看見那袋糧食，心裏有點着急，“這莫不是把糧食丢了吧。”

王鞏固聽王老耕一說，再看王提高那樣兒，嘴裏小聲說，“不能吧？”

王老耕看着兄弟倆的表情，要是把糧食都賣了，能是這表情嗎，氣得他忍不住擡高了嗓音，“那還有啥不能的，你看看那提高那樣！準是把糧食給丢了！哎呀，這兩個敗家子！那可是六十斤的好糧食呀！哎呀呀！這兩個兔崽子，回來我非打斷這小子的狗腿！”倆人還沒回來呢，王老耕就已經開始到處找打人的東西了。

王鞏固急忙站起來攔着他爹，“爹，爹！這說不定賣出去了！你先別急，這這麽多人呢！”

王老耕看了看旁邊擺攤的人都瞅着他，他這才堪堪忍住，“娘的，就他們倆慫貨？那能賣出去那就有了鬼了那就，這敗家子，兩個敗家子兒啊！”王老耕氣的咬牙切齒。

王務實穿過吵吵嚷嚷的農貿市場，就看到自家老爹氣的那個樣子，奇怪的問，“咋啦這是？”

王鞏固壓着王老耕的肩膀，輕輕拍着，在王老耕身邊壓低聲音說，“有人看着呢，有人看着呢。”提醒王老耕千萬別暴走。

王老耕瞅着王務實和旁邊沒精打采的王提高，更确定心裏的猜想了。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糧食呢？”

王務實看他爹那樣子有點擔心，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問旁邊的王鞏固，“爹這咋啦？”

王鞏固還沒來的及回答，王老耕的耐心早就用盡了，氣急敗壞的甩開王鞏固，“老子問你糧食呢？”

這下本來在旁邊低着頭兀自懊惱的王提高也被老爹的異常表現吸引過去了。

王務實看着他爹，“賣了啊？”

這下輪到王老耕傻眼了，他本來以為的回答也許是，被人偷了，被人搶了，被人騙了，就是沒想到他會回答，賣了！

王老耕看着他兒子，有點不可相信的問，“全賣了？”

王務實點點頭，“是啊，咋啦？那袋不能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