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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以後,秦建國給秦言打來幾次電話。當初父子倆雖然斷得幹脆利落,可到底是血肉至親,總不至于從此真失了聯絡。
只不過,相較于秦建國隐隐的悔恨與讨好,秦言顯得冷淡了許多。
秦建國雖有意修補父子關系,可卻只能越描越黑,越是在電話中描繪自己與小兒的天倫之樂,秦言便越是覺得反胃。
用秦建國的話說,這叫“畢竟是你弟弟”、這是“總該見一面”、是“見了聰聰你就對他有感情了,見了你就喜歡他了。”
秦言心裏堵得慌,不吐不快,他悠悠說,“爸,咱倆一年不見了,我以為你打來電話會問我錢夠不夠花,學習學得怎麽樣,在N市上學會不會太辛苦”,說到這裏,秦言自嘲地笑了笑,“可你什麽都沒問。”
聽了秦言的這話,秦建國方才覺得心虛起來,他幹笑了兩聲,“那你……總不會沒錢花了吧?”
此話一畢,秦建國又給自己找補道,“再說了,聰聰也是你弟弟,他是你的親人,你就不想看看他?你怎麽能這麽冷血呢?”
秦言冷哼了兩聲,知道如今秦建國有了嬌妻幼兒,自然要把錢“用在刀刃上”,而對自己,就連兩句不鹹不淡的所謂關切都懶得給,就算特地打來電話,也只是聲聲句句,不離那個“聰聰”。
雖是寒冬臘月,可電話那頭的秦建國卻汗流浃背,如今礦上效益遠不如前,自己雖身為安全主任,薪水不低,福利極好,可平日裏的那些個灰色收入,早就比不了從前了。
更何況,如今秦建國沒了陶英的管束,便養成了大手大腳的習慣,講排場,愛擺譜,而黎娟更是個不會過日子的,現在又添了個小的,生活雖過得去,卻也緊巴巴的,遠不如以前了。
他哪裏有閑錢接濟自己這個“心眼兒頗多”的大兒子?
秦建國眼球一轉,怒道,“你媽給你的錢你難道全都花光了?你把錢都花哪去了?我還沒問問你錢都用在哪裏呢,你竟然還來跟我要錢?”
秦言冷笑,“我媽給我的錢是我媽的,你該給的是你的。”
秦建國才不聽秦言這些,他龇牙咧嘴,一牽涉到錢的事情,立馬忘了要與大兒子重歸舊好這回事兒,“你這小兔崽子,你媽手裏有多少錢你以為我不知道?我告訴你,我的錢一直都是你媽管着,她給你就給你了,再多的錢,一個子兒都別想問我要!”
秦言對父親的反應并不意外。他淡淡地、徐徐地說,“雖然你一直市儈粗鄙,可當初最起碼還要點臉面,現在,你幹脆一丁點臉都不要了。”
“我跟你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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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秦建國通電話時,秦言一直端着心氣兒,而挂掉電話後,秦言松了氣,這才開始覺出難受來。心像是被人劃出一道道口子,一邊冒血,一邊招惹得人生疼。
賀嘉時攬着他坐在沙發上,一會兒親親他的耳朵,一會兒親親他的發絲,是無聲的支持,更是無限的安慰。
寒假裏,秦言也沒放松學習,刷題背書、預習複習,各科功課都緊鑼密鼓地繼續推進。
而賀嘉時則不像秦言一樣對學習那麽上心,他依然吊兒郎當的态度,随便敷衍地看一會兒書,然後便玩玩游戲、做做飯,一天很快就混過去了。
臨近春節的時候,賀嘉時接到了老太太打來的電話,說爺爺已經不生他的氣了,問他什麽時候回家。
賀嘉時愣了幾秒鐘,盡量壓住了自己的怒火,用平靜的語氣對自己的“奶奶”說道,“奶奶,他不生氣了,可我還在生氣。”
他挂下電話,沒過多久,賀民的電話便打來了。
許是因為做官做得久了,又或許是上位者自來的理所應當,他沒什麽寒暄,蠻橫地問道,“你怎麽跟奶奶說話的?你還講不講道理!真不知道怎麽會有你這樣忘恩負義、白眼狼的孩子!”
賀嘉時把電話略微拿遠了幾分,淡淡地聽着“叔叔”的喋喋不休,繼而,手機聽筒裏傳來自己“堂弟”虛僞的勸慰,“爸,你別說我哥了,他也不是故意的”,說着,賀嘉木還沖電話裏喊道,“哥,你快給奶奶道個歉吧。”
賀嘉時覺得荒唐極了,或許接賀家人的電話從頭到尾都是個莫大的錯誤,是他太天真,竟還對這一家人抱有一絲一厘的幻想。
原是不該。
索性關上手機,任憑誰再打,他都一概不知,只躺在秦言腿上,咀嚼自己的苦樂。
這個春節,他們過得有聲有色,貼春聯,包餃子,有模有樣地整出一桌年夜飯,然後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春晚,一邊碰杯喝酒,杯盤交錯。
他們太了解彼此了,也太過于親近,很多話都不需要說,很多事也不需要做,沒有虛僞的客套,不必勞神費力地說些面子話,只需要一個眼神,他們就懂得對方的心意。
不同于去年春節時的撕心裂肺,如今,他們更多出幾分坦然。
面對慘淡的原生家庭,面對充滿陰霾的人生起點,他們學會了接受,也學會了放下。
賀嘉時雖愛喝酒,酒量卻不佳,遠不如秦言戰鬥力強,幾杯下肚就臉色通紅,說起話來也大舌頭了。
而酒到微醺時,人是最為亢奮的,賀嘉時舉起酒杯,用明亮的眼睛盯着秦言,“秦言你知道麽,就在今天,我突然明白了,就算我這人從小就爹不疼、娘不愛,全家沒一個把我放在心上的也沒什麽。”
“這世界上有六十億人,總有人像我一樣,天生就沒人愛吧?”
秦言愣了一下,不知道賀嘉時怎麽突然提到了這個。
“前幾天老太太,還有我那當官的叔叔,給我打來電話,我心裏很煩,憋着一股火沒處發,可今天我突然明白了,只要我自己不在乎,他們誰都傷害不了我。”
秦言心中絞痛,他蹲到賀嘉時面前,捉住他的手,“嘉時……”
賀嘉時捧住秦言的臉,看着他濕潤的眼睛,認真說,“他們愛不愛我我不在乎,他們怎麽想我、怎麽罵我、怎麽鄙夷我我也壓根不放在心裏,這世界上倒黴的人多了去了,總不至于只有我賀嘉時才這麽慘。”
“可我有你啊。我有你陪着我,比什麽都重要。”
電視機中,零點的倒數終于數到了一,于此同時,窗外無數的鞭炮聲與煙花聲彙聚到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他們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看到一束束絢爛的火光沖破黑暗,在空中綻放出閃亮奪目的花朵。
回過頭,再看向彼此,這一剎那,秦言感受到了賀嘉時蓬勃而洶湧的愛意。他真切地感知到賀嘉時究竟是怎樣的愛着他。
他把他視為了全部。
有幾個瞬間,秦言甚至要溺死在這太過于龐大的愛意中,他用手摁住自己瘋狂跳動的心髒,直視着賀嘉時的眼眸,堅定地說,“對,無論怎樣,我都屬于你,而你也屬于我。”
“我永遠陪着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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