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穿越1972

宿舍裏已經住了四個人,等學姐走了之後紛紛和他打招呼,瑞和于是認識了左邊上鋪的室友叫陳平安,右邊上鋪魯安平,下鋪馬成功,他的上鋪叫做朱紅星。

他們都已經報道好幾天了,其中馬成功說是前天到的。他擡高下巴:“我是坐飛機來的,好不容易拿到的介紹信才買到機票呢。”

“坐飛機?”瑞和吃驚地問,“好貴吧?”

“也不貴,就十九塊錢。”

瑞和吸了一口冷氣,這也太貴了。他說:“我坐火車來的,路上走了八天,買火車票就花了快七塊錢,沒想到你這還有更貴的。”

馬成功有些無奈地說:“沒辦法嘛,家裏要請客,我爸媽不讓我走,請客請了三天!我大伯說不怕給我買了飛機票,不然我才不陪着他們請客呢。”

“那你大伯對你真好。”瑞和邊回話邊收拾東西邊打掃衛生。床板要擦一擦上面都是灰塵,他站在宿舍裏轉了轉看不到抹布,剛想把一件舊衣服拆掉來做抹布,對面的陳平安指了指走廊:“我的抹布挂在那裏,藍白色的,你拿去用吧。”

“謝謝你啊。”

瑞和将抹布打濕開始擦床,馬成功就坐在床上繼續和他說話:“剛剛說到我大伯,我大伯對我可好了!”

“是嘛。”瑞和用力地擦拭着床板上一塊黑色的污漬,死活擦不幹淨。

“當然啦!我是我們老馬家這一代的單傳!我上面五個姐姐,我大伯他啊,生了七仙女!可不得對我好嘛!”

“挺好挺好……”瑞和趴着看了看用手指摳了摳,發現那塊污漬是床板本身就有的不可能擦掉就放棄了,開始擦起床沿的鐵架子。

“你不知道我大伯對我多好,他不止給我買了飛機票,還給我五十塊錢做生活費,還說我如果花完了就跟他說。寫信太慢了,讓我直接打電話。”

“嗯嗯。”瑞和點頭,擡頭看向床頂,那裏灰撲撲的還有銀白色的蜘蛛細絲,他趕緊小心地将床頂清理幹淨。

“我們村就大隊辦公室有電話,不過我大伯在郵局上班,郵局的電話他也能用,我到時候直接打到郵局給他就行。”

“那挺方便啊,我們村也只有大隊辦公室有電話……”瑞和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放着床板晾着,開始收拾自己的那個儲物櫃,宿舍裏有一個櫃子,有兩列上下三排共六格,現在只剩下最下面那排的兩個櫃子,他随便選了一個開始做清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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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掃之後,瑞和還搓洗好充當包裹的被單、擦了個冷水澡換了一身衣服。等将自己收拾幹淨,再将抹布洗幹淨重新挂在走廊上後,擦拭的床板也差不多幹了,于是他開始挂蚊帳鋪被子枕頭。

馬成功又說:“你這被子是舊的吧?枕頭也是,怎麽沒有買新的呢?”

“來得匆忙,我家在南沁省,怕趕不上報道在收到通知書的第二天就出發了,什麽都來不及置辦,不過我的東西都能用,也沒必要買新的。”抖蚊帳的時候發現上面不知道什麽時候挂了個洞,瑞和忙翻出針線盒開始縫。

“我來柏楊大學,我家裏人都說特別長臉,從頭到尾給我置辦了新衣服和新被子枕頭,花了好多布票呢……小山?小山?”

瑞和咬斷針線,擡頭疑惑地看向馬成功:“怎麽了?”

馬成功摸了一圈自己的頭發,問:“我說我的頭發是在京都理的,果然京都連理發都比小地方厲害,你看我的新發型好不好看?”

馬成功的頭發是普通的板寸,要說好不好看,瑞和只能說:“還真是,京都理發真厲害,這板寸推得真齊整。這理一下多少錢啊?”他的頭發也長了,坐車八天七夜更顯邋遢。

“才兩塊錢!地點就在——”

“這麽貴啊?”瑞和吓一跳,村子裏的老師傅理發才收四毛錢。“那算了算了太貴了。”

“好吧。你收拾好了嗎?”

“差不多了。”瑞和看向兩個被壓得失去形狀的背簍,裏面的東西還需要規整。

“那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我跟你說,食堂特別好吃,什麽菜式都有!”

馬成功從床上跳下來,招呼其他室友,其他人一一應下,只有陳平安說他姐姐要來找他,就不和他們一起去了。

魯安平說:“吃完飯我帶你去教務大樓和去真理樓領書,你把材料證明都帶上,一會兒就不用再回宿舍拿了。”

這話有理,瑞和趕緊照辦。

“對了你是哪個系的?”

“歷史系的。”

“那咱們五個人都是歷史系的,不知道還沒來的那個同志是什麽專業,今天都五號怎麽還沒來?聽說明天開始我們就要軍訓了。”

瑞和有些慶幸,一路雖然勞累,可到底準時到學校了。還沒來的那個室友竟然比他還遲,希望不要錯過報道才好。他跟着馬成功他們一起邊閑聊着邊往食堂走去。他的肚子特別空,這幾天吃得都是幹糧配熱水,早就很饞了。

他們打算去最近的食堂第一食堂,聽馬成功說:“入學指南裏說學校有三個食堂,不過另外兩個有點遠,咱們下次再去吧。這個也很好吃的,面條米飯粥還有饅頭包子,肯定有一款你吃得慣。對了你帶糧票了嗎?”

“帶了。”瑞和摸摸脖子上的小布袋,他剛剛擦身換衣服的時候順便把內衣裏的夾層拆開,拿出一個星期份額的糧票和五塊錢放進小布袋子裏方便随時取用。新換的內衣也縫有袋子(其實他只有兩件換洗的內衣,說是內衣其實是春秋時穿的長袖衫),他在家的時候都縫了袋子,此時出門必然還是要把家當帶在身上才放心。那點貼着肉硬邦邦戳肉的感覺根本不值得一提。

食堂裏的人真多,一進門瑞和就看見一排排長桌鋪滿了大廳,裏面已經坐了不少在吃飯的學生,有的長桌上還放着熱水瓶。

“到這裏來。”

瑞和亦步亦趨地跟着室友們走,先打好飯之後再到一個打菜窗口排隊,他探頭看了一下,窗口後面有一個臺子,上面擺着好幾個大鋁盆,上面的菜堆尖冒出來,香味在鼻尖湧動,其間還夾着絲絲辣味。

再擡頭一看,窗口上面挂着一塊黑板,上面寫着菜式和價格。還有一句“一人一道菜”。瑞和估算了一下決定好等一下要打的飯菜的價格,輪到他的時候他就說:“我要五兩米飯,一份包菜炒肉。”米飯一兩一分六厘,包菜炒肉三毛錢,這樣一頓就花了三毛八。

因為一個人只能打一道菜,那些肉菜明顯消耗得比較快。肉菜雖貴,可難得,學生們的心思和瑞和此時的差不多:抓住難得的機會吃一頓好的。

瑞和謝過打飯的阿姨,捧着搪瓷缸子去找馬成功他們。

“來這裏有水,自己倒啊。”魯安平指了指桌上的熱水瓶,這是他帶來的。

“謝謝。”瑞和打算下次自己也要帶水來,食堂裏有湯,一份要五分錢。他覺得沒必要,像食堂裏其他人一樣自己帶水就足夠了。他埋頭吃飯,只覺得滿口米飯香氣,包菜炒肉的菜汁淋進飯裏面更加下飯。

菜裏面的肉不多,極少的三四條細肉絲,他珍惜地慢慢吃下,一頓飯吃完,再倒點熱水喝下,瑞和滿足地打了一個嗝。再看桌上其他四個室友,也都是這般餍足的模樣。

“上大學真好。”

“是啊是啊。”

他們一起去外面的洗碗,結伴去報道交材料,領書後再一起回到宿舍,瑞和很感激室友們的熱心幫助,打算回宿舍後将自己帶來的特産分給他們以作感謝。

抱着書走在校道上,瑞和聞着油墨的味道滿心歡喜,對未來的課程充滿了期待。忽然見一輛客車迎面開進來,他随意一看,看到裏面的乘客好像是新生?于是問:“他們這是包車來報道的嗎?真方便。”想起昨天自己擠公交車擠得蔫巴巴的可憐遭遇。

魯安平說:“不是啊,那是學校的車,專門去車站接新生的,昨天我也是坐這個車來的。”

“啊?”瑞和吃驚,“我昨天沒遇到啊。”

室友們不解,還問他:“你不是今天早上到的嗎?你是八點來宿舍的吧?聽說學生會的學長學姐們是早上八點出發,車滿了就載回來,你可能沒趕上。”

“不是,我是昨天晚上到的,到的時候都八點多了。”瑞和搖頭,“是保安室的同志收留我住了一晚。”

朱紅星說:“那你肯定是錯過了,你早上說是你是坐火車來的?火車站和客運站都有學校的包車在接新生的。”

瑞和想起昨天走錯路那件事,嘆氣:“肯定是這樣。”

室友趕緊安慰他,馬成功甚至還誇他:“沒事!你看你多能幹,錯過迎新的客車還能自己找到學校來。”

這種能幹太無奈了。

“我不喜歡他們。”突然,魯安平開口了。瑞和有些吃驚,魯安平一直是開朗大方的樣子,突然眼神陰翳地說出這句話瑞和都不知道該怎麽接,還是馬成功問:“為什麽?”

“呵呵,走後門的人,能是什麽好貨色?”魯安平說,“昨天接車的時候還自稱是我們的學姐學長,誰不知道他們的底細?我可是沒日沒夜學習,白天上工晚上挑燈夜讀到三四點,一天只睡不到三個小時才考上柏楊大學的,他們和我能比嗎?哪裏來的厚臉皮充當我的學長學姐。”他的語氣輕蔑又刻薄,瑞和聽他說完後卻有些理解。

這些年他開始讀書,接觸到的東西也多了起來。別的不說,在公社中學的時候他就遇到過一次工農兵學員推薦,被推薦的是他班上一個男同學。說是同班同學,卻是比瑞和高一級的,畢竟高中部人太少了,就全部安排在一起上課。那男同學在班上的成績倒數,是最典型的“家境好不想上班工作”而來讀高中混日子的例子,班上才那二十三個學生,女生只有五個,那個男同學竟然每一個都追求過,明擺着混日子。

就這樣的一個學生,被推薦到澄陽師範學院讀書了。

其中不用想就知道有多少貓膩。

瑞和因為家庭沒背景,又知道再過一年高考會恢複,他有機會去上大學,所以才沒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班上的同學卻不然,等那個男同學去上大專之後,暗地裏還抱怨咒罵過許多次,郝老師不得不開導了兩次。

工農兵學員,就是黑暗裏的一盞燈,是抓住更光明未來的一根稻草。

你求之不得,人家輕飄飄就扯走了,怎麽能不怨?

魯安平這幅态度,沒有人能夠指摘他。能夠憑一己之力考上這座國內最高學府之一,他有這個資格看不起“走後門”入學的工農兵學員。瑞和與魯安平還不熟悉,說交情更還談不上,于是就算他覺得不能将工農兵學員全部看做是“壞人”、“敵人”,比如昨天幫助他的學姐就人很好,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反駁魯安平的話。

提起這件事,其他人也陷入沉默,衆人安靜地走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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