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節

第 62 章節

樣。然而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也許”二字的。佳人情深，他承不起，還不起，無緣亦無分。

襲人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那挺拔的身姿越發陌生，答案其實她早就知道，只是一直不願去相信而已。

忽然，她凄然一笑，問道：“寶玉，晴雯之事，你可曾原諒我呢？”我所求不多了，只希望你不要恨我。不愛便罷了，恨，太過殘忍。

賈寶玉閉上眼，仍由過往在腦海裏閃過。溫柔似水，溫順謙恭，體貼穩重，那是帶着他長大的襲人，是他曾恨過的襲人，也是他曾喜過的襲人。

往事已矣，當年之事他也有錯，與其帶着恨過下去，不如愛恨恩怨兩相泯滅。

“襲人姐姐，我早就原諒你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拭淚，這是我以當初那個賈寶玉的身份，對你最後的交待。襲人姐姐，願你我都能幸福。

歸宿

皇權至上的古代，一個族的發家與興起，都是眨眼間的事情。昔日權勢滔天富貴逼人的四大家族，以最快的速度消亡了。抄家，流放，斬首，有命債償命，有欠債還錢。天子隆恩，就在抄了最後一個史家之後，忽然大赦天下，四大家族裏不少人由此逃過一死，雖要流放千裏，卻保得一命。而他們原本的府邸，也被保留下來了一部分，賜給無罪的人居住。

這些對于百姓來說，并不重要。他們只知道，曾經欺壓過他們的人落魄了，他們不用再受氣受壓迫，至于對方死不死，便不是他們想計較的。然而，對有個人來說，這些消息很重要。

賈寶玉在家賦閑不足十日，便等來了官複原職即日上任的聖旨，以及大赦天下的诏書。他原本，

該是慶幸的吧。這樣一來，他的家人不用死，他無辜的姐妹們有安身之所，不用無家可歸，就算不靠自己，賈家終有振興的一日，可是為什麽，他的心裏總有不安呢？

大概，是自己胡思亂想了吧？

這樣安慰着自己，賈寶玉在院子裏百無聊賴地晃來晃去，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入眼，他緊抿着的眉心慢慢舒展開來，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袅娜風流的身姿，舉手投足間皆有着獨特韻味，不是他的愛妻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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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正在澆花，她不知何時起愛上了這種事情，鐵了心要親力親為。她說，當年葬花，今日種花，與其傷春悲秋，她更願盡自己的努力，将這份美好一直保留下來。她那柔柔弱弱的身子啊，哪怕是多日保養甚好，也幹不得太多的活計，單單澆了些許花，似乎就有些累了。汗水從額頭滴下，卻見她淡淡一笑，接過丫鬟手中的方帕擦拭起來，陽光灑在她的臉龐上，那般迷人，祥和。

一股暖流從賈寶玉心底升起，接着整個身子都暖和了起來。沒了在賈府寄人籬下的苦悶，沒了陰謀算計的困擾，他的颦兒呵，越發清淩淩了，褪去了那身疾世憤俗的哀怨，多了一份安定溫馨。

從後面懷抱住她，雙手放在那盈盈細腰上，似乎所有的煩惱都不足為慮。

自打新婚之夜後，黛玉對賈寶玉的氣息越發熟悉，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這個光天化日下抱着她的“登徒子”，定是自己的丈夫無疑。這般親密的行為，她打心底是喜歡的，但是……偷偷看了眼身邊的丫鬟，她們一個個目光渙散，看天看地看着花，只是會時不時偷撇自己一眼，眼神滿是揶揄。

黛玉俏臉微紅，嗔道：“多大個人了，還玩這種忽然吓人的把戲？快放手，多少人看着的！”

多少人看着？嘿嘿，看着又怎麽樣？咱們夫妻恩愛天經地義，別人只有羨慕的份兒！賈寶玉在心裏嘟囔着，當然，也只能在心裏，他可不敢說出這些話來，等會兒把某人惹急了，受罪的還是自己！

“颦兒，都老夫老妻了，還害羞什麽？你看，哪裏有人看着了？”賈寶玉一邊說着，一邊拿眼光掃了掃四周下人。不得不說，郡主府的這些下人都是察言觀色的好手，短短一會兒工夫，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将地方留給了這夫妻二人。

黛玉無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豈知那含嗔帶怨的目光沒有絲毫殺傷力，反而勾人心魂。賈寶玉只覺腦子一熱，細細碎碎的吻落在黛玉白皙的頸上，惹得佳人一陣顫栗。

許是夫妻心意想通，黛玉敏銳地感覺到賈寶玉情緒不對，便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問道：“別鬧了。怎麽了，你有心事？”

賈寶玉斂斂情緒，正色道：“也不算什麽心事吧，你也該聽說了，皇上忽然大赦天下，賈府的人罪責皆輕了一等，我也不用再閑置家中。本是好事，我卻總覺得惶惶不安，無緣無故的，皇上怎會大赦天下。”

黛玉眉心微抿，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她其實早就知道原因了，只是怕他聽了後難過，這次隐瞞不說，只是又能滿得了多久呢？

“颦兒，你若知道，不必瞞我。還有什麽事，是我不能接受的？”賈寶玉自然察覺了黛玉的遲疑，他淡然一笑，慢慢開口。

黛玉親昵地撫摸着賈寶玉的臉，柔聲道：“我早該告訴你了，可是你本就挂心于她，這番消息，不知會讓你怎樣難過。也罷！南诏國兵敗求和，皇上也不願再打下去，故而尋人和親。本是皇室子女最好，但南诏畢竟是戰敗國，和親公主只為安撫其國主，皇上自然不願自己的女兒遠嫁過去……而三妹妹，現在的南安王義女……毛遂自薦，遠嫁和親……”

聞言，賈寶玉神色未變，只是眼底劃過一絲傷痛。他早該知道的，那個夜晚，他勸不回探春的心，或許就注定了改變不了她遠嫁的命運。兩世，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哀傷嗎？難過嗎？那到底是和他血緣最親的妹妹，他們流着同樣的血液，他們曾經一起吟詩作對，嬉笑玩鬧。她……曾經為他做着鞋子，衣服，一針一線，繡滿兄妹情深。可是，為何自己沒

前世的哀痛，只是淡淡的悵然夾雜着同情和敬意。

他是沒那個心腸，為了那樣的家犧牲自己的一輩子。而探春，只是一個弱女子，卻毅然決然地犧牲了自己的幸福。

“颦兒，我想去見見三妹妹，順便送送她。”他尊重探春的決定，此時此刻，他只想以一個兄長的身份，盡一個兄長的職責，陪在妹妹的身邊，然後送她出嫁。

黛玉微微一笑，踮起腳尖親吻着賈寶玉的額頭，“去吧，我等你回來。”

這種動作，她是極少做的，今天情不自禁做了，讓賈寶玉心頭回蕩着一股暖意。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和人生，他只想把握住自己手中的幸福。

随後，他去了南王府，一待便是三日。三日後，天子再次昭告天下，南安郡主探春深明大義，毛遂自薦遠嫁南诏，此乃大喜之事，特大赦天下，凡是十惡不赦之罪，皆免除死刑，改為流放或監禁。百姓深感天子仁德，高呼萬歲。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前面是高頭大馬，後面是紅轎紅箱，兄妹倆一前一後，隊伍越走越遠，終于到了城門口。

掀開轎門，他靜靜凝視着眼前的女子，那張燦若桃花的臉龐，和他有着五分相似的輪廓，依舊神采飛揚，依舊自傲自信。

“三妹妹……遠去南诏，萬事小心，要是身體不适，千萬記着看大夫。你從未出過遠門，水土不服是難免的……”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絮絮叨叨地說着一些瑣碎的事情，排擠

堵在心頭的煩悶。

“二哥哥……”探春彎唇笑着，“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調皮把我弄哭了，我便偷了你做的胭脂，趁你睡覺抹了你一個大花臉。”

“記得。”

“那時候我們都開始讀書識字了，你比我學得早學得多，偏偏《四書》背得還不如我熟，被父親狠狠罵了一頓，還被罰跪。最後還是我偷偷跟你送了幾個包子～”

“嗯，那包子，很好吃。”

“我想要外面的小玩意，偏偏出不了門，你倒好，答應給我帶的，每次都要忘記。”

“以後，我一定次次都帶給你。你想要什麽，都帶給你！”

“那雙鞋子還在嗎？那可是我做的最久的鞋了，還被父親說是‘暴殄天物’‘浪費绫羅’。”

“留着，我一直留着。”

……

兄妹倆細細說着過往種種，賈寶玉還是沒忍得住，紅了眼眶。那是他的妹妹啊，就要遠走他鄉，

可能今生今世，再無相見之日了！

探春嘴角的弧度卻越來越大，笑着笑着，眼淚跌出眼眶。她不後悔，不後悔那晚沒有聽賈寶玉的話，因為她是賈家女兒，她從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