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小刺猬【一更】

“嘉煜, 賀琛昨天都和你說過了吧？”

夏知聲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連衣裙，外套搭在椅背上，她坐直了身體，身體微微向前, 修長的指節握着湯匙, 輕輕地攪動杯子裏的咖啡。

“嗯。”

“你怎麽想的？”

辦公室裏開着暖氣, 顧嘉煜脫掉外套, 問了一句不相幹的話。

“昨天的熱搜是公司買的嗎？”

夏知聲意外于顧嘉煜的敏感, “對。”

“黑我的熱搜也是買的？”

夏知聲點頭。

“微博封了很多水軍號，都是有備而來的。你剛出道不至于得罪什麽人，大概率是綜藝節目裏擋了誰的路。”

顧嘉煜也猜到了。

第一次上熱搜已經是意外。

這才隔沒多久, 他一個十八線小糊咖，這點‘黑料’說起來也不夠勁爆, 哪裏那麽輕易被爆上熱搜。

肯定是有人買熱搜黑他。

昨天賀琛會主動發微信給顧嘉煜，也是在幫顧嘉煜澄清。

他沒有在微博上說什麽, 卻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所謂的‘黑料’只是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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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發視頻的博主大概也是想替顧嘉煜澄清, 公司敏銳地察覺到CP粉的存在，所以和節目組商量，發了後面那段花絮。

果不其然，兩人的CP粉劇增。

“嘉煜你才出道就已經有……很多新人, 甚至在圈子裏混跡多年的藝人都沒有的熱度，你果然很适合娛樂圈。”

夏知聲給他們分析。

“賀琛新劇小爆了一把, 手裏也還有綜藝和代言, 現在互聯網時代更新速度很快, 粉絲們爬牆速度也快。想要靠好的作品來固粉沒錯, 但作品是需要時間打磨和沉澱。”

“很多藝人會在經歷打磨的這段時間, 逐漸淡出大衆視線，因為他們沒有其他熱度。”

“知道有的藝人資源不少，卻怎麽也紅不起來嗎？除卻能力問題，還有氣運，你們別不信，小紅靠運，大紅靠命。”

“你們倆剛出道就有這麽大的水花，肯定是大紅大紫的命，就看你們願不願意配合。以你們倆目前的曝光度來說，炒CP是一條捷徑。”

顧嘉煜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賀琛。

他肯定賀琛會拒絕。

昨天賀琛故意帶着他逛校園，顧嘉煜知道他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讓人拍到，通過路人的角度去解釋他們倆的關系沒有那麽惡劣。

但關系不惡劣也不代表就很好。

因為……其他人不了解他。

可賀琛在第一次見面就知道他有多惡劣了。

“嘉煜，你別看賀琛？你怎麽想的？”

夏知聲見兩人都悶不吭聲，覺得有點難辦。

如果顧嘉煜答應，那她可以試着說服賀琛，她了解自己的表弟，炒CP這件事是絕對會被拒絕。

賀琛今天來公司不是答應炒CP，電話裏沒拒絕是因為，賀琛打算當面拒絕。

顧嘉煜又不傻。

他都猜到賀琛不會答應，也沒必要特別去拒絕夏知聲，賀琛就算再怎麽‘有想法’，再怎麽讓夏知聲為難，他也是夏知聲的表弟。

而且賀琛還是華美娛樂的太子爺，誰還能強迫他不成？

但顧嘉煜就不一樣。

目前為止，他并不能給夏知聲和公司帶去什麽利益，所以他沒資格談條件。

夏知聲願意捧他，他不能表現得太不識好歹。

拒絕的事當然是交給賀琛就好了。

顧嘉煜朝夏知聲微微一笑。

“我想聽琛哥怎麽說。”

“我不贊同。”賀琛直白地拒絕夏知聲的提議。

是意料中的回答，但夏知聲還是問了一句。“為什麽？”

“這是欺騙。”

賀琛的解釋同樣在顧嘉煜的意料之中。

他看得出來賀琛骨子裏是個驕傲的人，并不單單是性格上，更多的行為作風上。

在賀大少爺的認知裏，這種行為是在欺騙粉絲，消費他們的心情和喜好。

夏知聲聽完笑了笑。

“不，這連誘導性欺騙都算不上。”

“你以為觀衆們不知道這種商業手段嗎？娛樂圈水·深，但也可以很透明。如果粉絲們不買賬，就算是真的情侶他們也不會嗑。”

“說白了，有人賣有人買，都是自願的。”

賀琛聽得直皺眉，夏知聲又道。

“而且，我沒讓你們倆在觀衆面前刻意暧昧。”

“确實有明星以公布戀情的方式炒CP，不過那一般是男女CP，現在男男CP大熱，你們真表現得過分暧昧，他們或許還不樂意嗑。”

“你覺得觀衆們會不知道你們倆是直男嗎？”

夏知聲正要繼續往下說，顧嘉煜默默地舉起手。“姐，我不是直男。”

夏知聲：“……”

賀琛：“……”

突然地打斷令夏知聲即将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不是故意氣我。”

夏知聲對顧嘉煜的性取向沒什麽意見，現在同性婚姻都合法了，娛樂圈裏大膽出櫃的藝人也很多，不是什麽稀奇事。

只是她被顧嘉煜突然的出櫃打斷了思路，以至于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沉默了幾分鐘後，夏知聲咳嗽一聲，繼續游說。

“炒CP的方式有很多，并不是都要以情侶身份出現在觀衆視野裏，也不用你們刻搞暧昧，兩個藝人的友誼也可以算是炒CP。”

賀琛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他撩起眼皮，眸子裏帶點意外。

夏知聲見他不抗拒，頓時覺得還是有希望争取的。

“炒CP有時候挺玄幻的，圈子裏有很多冷門CP，兩位蒸煮或許只是朋友，也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甚至面都沒見過，但就是有人嗑。”

“因為顏值高，哪怕兩人沒有交集，只要戳到觀衆的萌點就有人嗑。”

“今天找你們來是公司有了新的宣傳方案，先別急着拒絕。”

“你們倆接下去的通告，都是雙人行程。”

顧嘉煜聽了個全程，怪不得夏知聲會當經紀人，她真的太善于誘導，連意志堅定的賀琛，現在都陷入了短暫的猶疑。

如果是‘情侶’或者‘暧昧’等方式的炒CP，別說賀琛，顧嘉煜都不願意。

他私底下‘追着’賀琛跑，那是他樂意，這不代表他願意被公開捆綁。

夏知聲看向賀琛，一臉哀怨。

“這個要求不過分吧？你要連這都有意見，那申請換經紀人吧，我沒法帶了。”

賀琛：“……”

夏知聲在說氣話，賀琛聽得出來，他垂下眼睫，認真思考了幾秒。

他突然意識到，夏知聲後面這些話完全是對着他一個人說的。

賀琛看了小粉毛一眼。

發現小粉毛正盯着杯子發呆，思緒根本不知道飄到哪裏去。

也就是說小粉毛根本不在意他怎麽答複夏知聲。

賀大少爺不高興了，莫名的有點生氣。

又不知道為什麽。

只有他自己在認真思考這件事，小粉毛作為當事人，完全不在意最終結果。

想到這，賀琛就更不高興了。

他收回視線，也不再猶豫。

“可以。”

夏知聲微愣，還以為自己得再廢點功夫，賀琛向來很有主見，很少能被左右。

對于不到半個小時的談話就讓賀琛答應，夏知聲實屬意外。

肯定的回答瞬間讓顧嘉煜回過神。

他轉頭看向賀琛，清淺的眸子裏帶着點驚愕，然後賀琛又不高興了。

小粉毛的反應說明了早知道他會拒絕，卻故意在夏知聲面前做出一副乖巧聽話又配合的态度。

賀琛的心情不太美麗，在夏知聲眼裏，不配合的人只有他。

為什麽小粉毛在別人面前就僞裝得很好？他們眼裏的小粉毛愛笑，嘴甜，溫和好相處。

但只有賀琛知道小粉毛的另外一面，因為在他面前，小粉毛從不掩飾自己的惡趣味。

＊＊

兩人出了公司大樓，顧嘉煜好奇地問。

“你怎麽答應了？”

這話落在原本就有點小情緒的賀大少爺耳中，就被曲解成了另一層意思——

你為什麽不拒絕？

“我為什麽不能答應？”賀琛反問。

莫名被堵了一句，顧嘉煜有點茫然，賀琛是不高興嗎？

因為炒CP？

但如果是按照夏知聲說的方式，又不需要賀琛主動配合，只不過是單人行程變成雙人，賀大少爺對他這麽不耐煩嗎？

顧嘉煜确實不太明白賀大少爺的腦回路。

有時候賀琛又挺會給自己攬麻煩，比如送他回家，在簡白嘲諷他時，賀琛會配合他。

還有……

昨天幫他澄清兩人不和的傳言。

如果這些舉動都是因為賀琛認為他需要幫助，所以像對任何需要幫助的人那樣。半點不代入私人情緒，那顧嘉煜只能說——

賀琛真是個大善人。

等了幾秒都沒等到回答，賀琛莫名心虛，他剛剛語氣太沖了？

應該還、還好吧？

他似是不經意地瞄了顧嘉煜一眼。

好像沒什麽特別反應。

小粉毛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心不在焉的。

賀琛遲疑了幾秒，生硬的轉移了話題，“你等會回公寓嗎？”

話音一落，眼前人影一晃而過，賀琛動作快過大腦，大跨步向前，一把拉回了險些沖進車流的顧嘉煜。

“你幹什麽？”

如果不是他反應快……

賀琛的心髒猛烈地跳動着，忽然有點後怕，顧嘉煜驚愕地盯着車流的方向，好一會他才收回了視線。

“對，對不起。”

小粉毛垂着腦袋，睫毛輕顫，在眼睑下落了一道陰影。

他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又像是在為了什麽而失落，看起來特別委屈。

賀琛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忽然就兇不起來。

小粉毛的反應太過激烈，就像是沒有經過思考下意識地就沖了出去，也不知道看見了什麽。

賀琛有那麽一瞬間真的很生氣，可看到小粉毛這副模樣，心裏也不太舒服。

他沒見過小粉毛這個模樣。

在他面前小粉毛都是活潑生動，眼睛盛滿了笑意或者戲谑，經常有意的撩撥他，還樂此不疲。

好像也不是。

賀琛想起來了，他見過小粉毛胃痛時坐在路沿石上，有點可憐，還……

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被他誤會了很久。

“學長，要不你送我回家吧？”

“我家的床很大哦~”

這兩句話是顧嘉煜勾着他衣服說的，當時賀琛只覺得厭惡，可現在賀琛意識到。

這不是充滿惡趣味的性.暗示，更像是——

小粉毛看到他後，為了掩飾驚慌才故意說出那些話趕走他。

如果小粉毛願意，可以有很多種方式哄賀琛送他回家。

可以利用自己的外貌，裝可憐或者賣賣慘。

但小粉毛卻選擇了惹惱他。

在他回頭來找人時，小粉毛一臉驚愕的表情證明賀琛現在的猜想。

像躲在安全區卻因打擾受到驚吓，所以才用滿身刺擊退入侵者的小刺猬。

賀琛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他會覺得顧嘉煜不太真實。

因為這人總是笑意盈盈。

哪怕對着他偶爾表現出惡劣的一面，但賀琛确定自己沒見過小粉毛有過太大的情緒波動。

好像不會生氣，也不會難過。

小粉毛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就只是他想讓人看見的。

賀琛不太會安慰人，他陪着小粉毛走了好長一段路。

“你吃糖炒栗子嗎？”

“啊？”

“我有點想吃。”顧嘉煜指着路邊的糖炒栗子說。

賀琛愣了半響，他還在思考要怎麽安慰人，但是小粉毛已經不需要他安慰了。

“我請你吃吧。”

顧嘉煜眼角一彎，又回到了平日裏溫順乖巧又從充滿欺騙性的模樣。

他自言自語，“不知道這家的栗子甜不甜。”

“老板，我要兩袋糖炒栗子。”

賀琛不太喜歡吃甜的，也不喜歡吃和地瓜味道相近的栗子，可又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

直到顧嘉煜将那捧熱乎乎的糖炒栗子塞進他手裏，下意識地道了聲謝。

“我們都走出這麽遠了。”顧嘉煜感嘆一句。

今天是周末，兩人不趕時間，也沒麻煩助理來接人。

“嗯，你要回公寓嗎？”

賀琛沒再提剛才的事。

“要。”

“那我們打車。”

周末車流量大，不到五分鐘他們就打到一輛車。

上車後，誰都沒有說話，顧嘉煜執着于剝栗子。

一顆一顆地往嘴裏送。

賀琛盯了他好一會，生怕他一個不注意把自己給噎到了。

不過他擔心的沒有發生。

兩人順利地回到公寓，賀琛看着顧嘉煜進門，又看着他關上了門。

盯着大門看了好一會，賀琛開門回了自己家。

十分鐘後。

顧嘉煜家裏的門鈴響了。

他打開門，賀琛站在門外，他手裏捧着果盤。

“吃水果嗎？”

“我今天早上買的，一個人吃不完。”

顧嘉煜愣愣地接過果盤。

他其實沒有多難過，只是有點失落。

對他來說，來到這個世界就已經是意外的驚喜。

他怎麽可能還會這麽幸運。

幸運到可以再次見到爸爸媽媽。

大概是看錯了，還好賀琛拉了他一把。

顧嘉煜知道自己應該道謝的，可張了張口又像是忘了該怎麽道謝。

氣氛陷入了沉默，賀琛垂眸看着地板。

“我…可以進去看看麥芽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