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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亨獨自呆在車裏, 不知道他們二人究竟做了什麽,車子再次啓動時,後面的大犬已悄然離開。
夜幕之下, 城市裏的道路縱橫交錯,邪物在其中浩蕩穿梭,三五成群地尋找食物。它們頂開脆弱的窗戶門簾,鑽進閉塞的入口通道, 總有粗心的人們會因此流失全身的血液,在無盡的恐懼中絕望死去。無人的車輛靜靜地翻倒在路邊,或是撞裂在欄杆和建築上。
賀景凝着眉,車燈未開, 小心謹慎地駛上一個斜坡, 憑着記憶, 兜兜轉轉,找到了一片老樓區。
“唔,這裏是要拆遷了?”封堯打量着這塊黑乎乎的區域。
賀景點頭:“我之前在本市新聞裏看見過報導, 居民應該都已經遷走了。”
正好可以作為他們暫時的落腳處。
也是巧了,這塊地方正是A市目前打算用來建設幸存者基地的區域之一。
待一道強光從前方向他們射過來之時,一個聲音同時響起:“外地來的人員先下車檢查身體,再進基地。”
三人裏最興奮的, 當然是劉亨。
“是、是到基地來了?幸存者基地?”他激動得打開車門的動作都有些不穩,高聲地朝前方喊,“對,我是外面來的人,身體很好!一點兒沒有傷!”
饒是他這樣說, 必要的檢查卻是不可能跳過的。
短短四天不到的時間, 這片老城區的外圍築起了厚實的鐵皮壁壘, 壁壘上是不透光的黑漆,夜幕之下,整個基地被掩藏得很成功。
只見離平地半人高的地方,緩緩降下一個兩米寬的走道,連接到平地上。與此同時,一道窄門展露出來,一隊武裝警衛人員拿着儀器朝謹慎地向吉普靠近。
車內的賀景和封堯都沒動,他們對視了一眼,兩人又心有靈犀地達成了一致。
封堯打開車窗,對走了兩步又回頭的劉亨道:“劉先生,我們送你到這裏,就打算走了。”
劉亨滿臉不解:“你們要走?這都到組織了,只要進了裏面,咱們就都安全了啊。”
封堯揚眉:“封某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單子,秉着誠信,肯定要把它辦妥。”
劉亨轉念想到兩人的本事,也就不打算再勸。他把手伸進有些臃腫的外套裏,掏出一團東西,上前交給男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是我身上價值最高的東西,此行都是為了它。将來要是能有緣和恩人再見,我……”
封堯收下東西,示意他不用多言。
劉亨先是被一堆儀器測量了身體的各項指标,然後又帶到一旁脫衣檢查是否有創口。一個戴着防護面罩的武警走近車前,面罩下的目光十分疑惑:“剛進入基地防護範圍內就監控到你們了,不進去?”
還是由封堯出頭:“不了,等我的雇主平安進了那道門,馬上就走。”
武警看了他一會兒,道:“這裏基地初建,抵抗怪物和保護群衆的力量都很欠缺。當然,願走願留,都由你們自行決定。”他光從這輛車的改裝質量和眼前男人的一臉從容就看出了非比尋常。基地的建設和武裝力量的完備都迫切需要超凡能力者的加入,但還是把自主意願放在第一位。
等那扇窄門重新關上,賀景把車調頭,邊辨認着路況,邊問:“你還接了什麽單子?”
封堯就等着他問呢,唇角微微勾起:“大單子。”
“哪裏的?”
“就在我面前。前天剛接下的大單子,和丹符師合作搭檔,聽起來可真了不得。”封堯吹起彩虹屁來自然無比。
賀景雖然丹符兩修,卻自覺還遠遠稱不上是丹符師,尤其是他的丹道經驗尚淺。聞言不免臉熱:“我的煉丹術還在摸索階段,現在只做出了兩種丹藥。但我之前所說,卻并非是給那只犬畫大餅。”
“沒懷疑你騙狗。”封堯始終看着前方,他勾起唇角,語氣篤定,“總歸是有那麽一天的。”
賀景抿了抿唇,反而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們心照不宣地沒打算留在這個幸存者基地裏,不僅僅是因為賀景另有去處,還是根據各自的經驗得出,此刻還不是入住幸存者基地的最佳時期。
“那咱們現在是去哪兒?”
只見少年不慌不忙地找到一條小道,然後拐了進去。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
賀景緩聲道:“我上高中以後,回那棟大房子的次數就很少了。”
“啊。”封堯沒想到少年會主動和他說這個,心裏挺驚訝,想了想:“ 既然它在你心裏只是一棟大房子,回不回的,自然憑自己意願。”
賀景看了他一眼,聲音放低下來:“或許是叛逆期的催化,常常有意難平之感,回去得少了,心裏才輕松許多。”
往前的道路愈發狹窄,兩邊的住宅樓高逾十多層,卻驚人的瘦瘦窄窄,樓外圍牆差點都要挨在一起。牆內的住宅區格外寥落,邪物都漸漸沒了蹤跡。
這樣寂靜的夜晚,總讓人忍不住想傾吐些什麽。
封堯很樂意做這麽一個傾聽者。
賀景卻到此為止,過了一會兒道:“賀宅離這裏還有兩個多小時,中間要穿過市中心,今晚肯定不好走。”
“嗯,所以?”
“先不回。”賀景又轉了個彎,最終停在一個老舊的垃圾桶邊,“我在這裏前後住了好幾年,住戶越來越少,沒準兒哪天拆遷隊伍也要過來了。”
封堯以手中飛刃射向離此處五十米開外的一只邪物,一擊斃命。完了認真回答:“拆遷隊再沒機會了,這裏連建基地都費勁,人走動不開。”
的确,三十多年前的建築風格,每戶每間都小小的,擠擠的。狹窄,逼仄。以至于近幾年住戶搬走得越來越多,只留下在城市裏辛苦打拼的年輕租戶。
兩人從外樓梯上了三樓,賀景帶路,走在前面率先用桃木劍割下了一個陡然冒出來的腐爛頭顱。用鑰匙打開門,又按下牆上的燈開關,入目一套面積總共不超過八十平方的複式公寓。
與外表的灰暗牆壁不同的是,公寓的室內裝潢以寶藍和淡橘色做基調,挂壁、櫥櫃、窗臺的設計都十分協調,小花瓶和畫框擺放得精致好看,可以想象,它曾經的主人有多麽用心地布置這個家。
自從賀景的媽媽在他八歲時過世後,這裏的所有擺設就再也沒變過。
吊燈的光芒柔和地罩下來,奇異地令人體會出了一絲餘留的溫馨之感。封堯自覺地在玄關處找到拖鞋,害怕把這裏弄髒。
“我母親過世很多年了,這裏平常沒客人,拖鞋也只有一雙。”
“你穿你的。”封堯無所謂地只穿着襪子往裏走,走一半,突然面露忐忑,轉過頭問,“我帶着換洗的襪子都穿完了,腳上這雙還是昨天的,有味道嗎?”
“沒有。”賀景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仿佛在說:這種時候,你還在乎這些?
前世封堯和賀景相處了三四年,深知他愛潔,此時畢竟還不到山窮水盡,怎麽也想多顧一點形象。
“這不是尊重一下你媽媽嗎?”還記得那是個溫婉細致的女子,每天都會把小豆丁打扮得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
賀景對此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一下。
封堯敗下了陣。
他覺得自己在形象上的分值終歸是不高的,卻也不氣餒,經少年許可後,參觀起公寓:“我之前從沒機會上你家來做客。”
“豐陽不算?”賀景的聲音從裏間傳來。
封堯笑了:“那是你姥爺家,你也不常住。”他特意脫下身上有些髒污的外衣,才坐到布藝沙發上。
賀景正盡地主之誼燒水煮茶,想在抽屜裏找些茶葉:“這裏我也不常住,大概半個多月回來一次。”
“唔,那也挺幹淨。”
“每次回來都打掃一遍。”
“聽起來費勁又費時間啊。”
“還成。茶葉果然發了潮,不能喝了。只剩這個,做熱可可,怎麽樣?”賀景向他搖了搖手裏的可可粉罐子。
“行啊。”封堯從少年的眼睛裏看出了一點期冀來。
或許是甜蜜和溫暖的食物總有令人放松下來的魔力,喝下去幾口後,身心都舒暢起來。
賀景同樣脫下了外衣,捧着一只馬克杯,眯起眼,兩條筆直的腿微微交叉,半靠在封堯對面的牆邊。從男人的角度,能看到薄薄的熱氣後,少年微翹的睫毛如同一只小扇子,被燈光鍍上了一層暖光,格外撩人心弦。
他忍不住想,如果此時不是在末世,兩人能夠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地喝點東西,哪怕什麽都不說,也是十分美好心醉的樂事。
“你在看什麽?”
冷不丁的,封堯的目光被捉了現行。
“看你。”封堯坦蕩蕩地回答。
賀景的心情顯然挺好,也或許是被看慣了,整個人自然地透出一股慵懶:“倒是沒問過你,離開豐陽後,到哪兒去了。”
“我想想啊,還挺多的。”男人仿佛真的在認真思索,“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從國內到國外,都呆不長,跟四海為家似的。幾個月前回的國。”
“一個人?”賀景的印象裏,那個大小孩兒一直都是一個人。
“不算,結識了一些朋友,一塊兒工作。”
賀景點了點頭:“單子多嗎?”
“還可以。忙多閑少,報酬都很豐厚。”封堯答完,拿出之前劉亨給他的那個小團來端詳,随後放到跟前的茶幾上,推給賀景,“看來這次的也不差。”
“是烏靈參。”賀景在他拿出來時就感覺到了,丹道傳承使他賦有異禀,“靈氣不俗。”
“沒你的那株千幼蓮珍奇。交給你,我拿了沒用。”
賀景腦海中馬上浮現出幾個對應的丹方:“行,我收着。”
封堯挑起眉:“不跟我客氣了啊。”
“你現在站的這塊地屬于我家,喝的是我煮的東西,沒必要跟你客氣。”賀景難得地說了一句鮮活的玩笑話,眼裏帶着笑意。
奇異地跟十幾年前的小娃娃語氣重合起來:
“你現在坐的是我家的凳子,吃的是我爸爸做的炸串,憑什麽不跟我玩?”
中二期的封堯大言不慚:“你是我小弟,大哥陪小弟玩,算什麽樣子。”
時光跨越。
此時的封堯十分贊同地點頭:“是這個理。”他與少年,本就應不分彼此。
賀景的笑意蕩開:“還記得小時候你吓唬我說,墳包裏會跳出僵屍,水鬼最愛吃小孩兒,上學是件很恐怖的事。”
男人愉快地笑了好一陣:“也不算騙你。好學生。”
賀景喝完了甜品,要來收走空杯子。
“我來吧。”封堯搶先拿去水池沖洗,“不能什麽都你幹。”
于是賀景上了二樓:“一樓的客房自便。好學生要去學習了。”
“預計什麽時候走?”
停頓了一下,他答:“說不準,我要補充些東西路上用。”
封堯恨不得能多些這樣兩人獨處的時間,把兩只杯子洗得锃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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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