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告白(30)
言輕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 手心微微冒出汗。
現在他裝無辜的演技突飛猛進,所以誰也看不出,他現在內心是有點激動的。
如果于嘉林沒騙他, 那麽今天晚上十二點, 他就可以逃出去。
而且他願意相信于嘉林,雖然不知道他有什麽辦法能幫到自己,但他有預感,今天晚上只要逃出學校, 劇情就會結束。
一切都會結束。
在原命運中,言輕死亡後,剩下的舍友也通過搬宿舍、轉學, 讓所有事故戛然而止, 所以言輕這麽猜測并不是沒有道理。
但是他怕賀硯寒看到了。
賀硯寒始終沒說話, 言輕心裏忐忑。
只好主動開口,鎮定道:“你也來洗手啊?”
賀硯寒什麽表情都沒有, 黑幽幽的眼睛注視他:“我來接你。”
言輕拒絕他:“不需要,我認路。”
“如果我不來接你。”賀硯寒慢悠悠道, “我怕你又跑了。”
言輕不說話, 慢吞吞地從他身邊經過, 打算繞開他離開洗手間, 假裝聽不懂賀硯寒的話,他要繼續上完自己的課。
不過他沒能如願以償繞開, 賀硯寒牽住他, 輕輕的,沒什麽力度,比以往幾次都要輕,但這次言輕被他輕而易舉留下。
言輕疑惑地回頭看他, 似乎在問他為什麽不跟上。
“沒什麽。”賀硯寒終于露出一點笑,但并不是很開心的模樣,“只是想問一下,有沒有人曾經像我一樣和你那麽親密?”
“?”言輕完全沒預料他會突然問一個牛馬不相及的問題,只覺得手腕碰到的皮膚都灼熱地不自在起來。
這是一個過分私人的問題,言輕硬着頭皮答道:“我不太懂你想說什麽。”
“就是像我一樣親吻你,抱你,和你同床共枕。”賀硯寒把他耳朵都說紅了,“有沒有?”
“沒、沒有。”
“……你在騙我。”
言輕感受到自己某根神經一斷,一些記憶伴随着心慌和惱羞成怒湧上來。
“對,我就是騙你。”言輕語速飛快,“我曾經和十個高富帥談過戀愛,什麽類型的都有,你是我見過最壞的,給我三分鐘我能甩掉十八個你這樣的壞東西!”
說完就轉頭就跑,似乎不想讓賀硯寒有反應過來找他算賬的時間。
進了教室,他反手将門甩上,也不管究竟有沒有被看到,随便找了個座位就坐下來。教授的課已經進行到一半,筆記還在黑板上沒有擦掉,言輕僵着身體,在座位上平息了一會兒呼吸。
等平靜下來後,他有氣無力地掀起眼皮,有仇似的看着黑板和PPT。
太陽高懸,到了一天中所有邪物都無所遁形的時刻。
某個校園裏最大的邪物卻站在門口,沒事人似的,門神似的堵在門口,放課的學生從他身邊經過,沒有碰到一片衣角。
言輕趴在桌面上,就像聽課睡着了,也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總之就是對身邊的動靜無動于衷。
賀硯寒坐在他旁邊,摸了摸他後腦勺,沒有動。
“對不起。”他低聲道,“我說錯了話,讓你生氣了。”
“而且我做了壞事,讓你孤獨地和我在一起,我讓人把你關在皮箱裏,把你抓回來。”他繼續檢讨自我,慢慢順毛。
“我還不顧你的意願,動不動就親親抱抱,你都說難受了我還不聽,不管不顧地按着你,這要是我還活着,早就被警察帶走了。”
言輕露在外面的耳朵尖慢慢紅了。
但明顯賀硯寒的自我檢讨是有用的,言輕纡尊降貴地給了點反應,悶聲道:“你也知道。”
“嗯我知道。”賀硯寒微微颔首,“所以您宰相肚裏能撐船,大人不記小人過好不好?”
言輕側了側臉,露出小半只眼睛,和被壓彎的長睫:“我是小人,一腳把船踢翻。”
“那下次我親你的時候随你揍好不好?”賀硯寒也彎下腰,捧着他的腦袋把人放正坐好了,以免把自己手臂壓麻。
言輕大而有神的漂亮眼睛瞪着他,賀硯寒就心軟地一塌糊塗。
雖然當時在醫院裏放話,說被自己再抓回去後果有多嚴重,但他其實一直沒對言輕做過更過分的舉動,該收拾的人該怕他的東西在都不敢在他面前站着,隔着一扇門甚至都不敢動彈,只有言輕在他面前活蹦亂跳地罵他,還讓他不得不低聲下氣地檢讨,臉色不好還得繼續檢讨,把審判權都交到言輕手裏。
“不騙你,下次你就朝這兒打。”賀硯寒指了指自己的臉,“我還幫你一起罵他,什麽人啊真是,不打不長記性。”
“……”言輕沒忍住嘴角一彎,又被他死命壓下去,裝着嚴肅道:“你是賀三歲嗎?像不像話?”
賀硯寒:“嗯嗯,我不像話。”
表面上像是和好了,但言輕知道,兩人間橫亘的巨大問題一直都存在,從言輕的角度來看,兩人一開始就站在對立面。
他只會想方設法逃離既定的命運,變成普通人,徹底從這段陰影般的往事中走出。
大中午時間,已經快接近一點了,但言輕感覺不到饑餓。
現在他除了還有呼吸和心跳,其他已經和鬼沒什麽區別
“對了。”言輕突然想起一件事,“上次你買來的早飯,是真的早飯嗎?”
“你能吃。”賀硯寒幫他把頭上的樹葉拂去,近距離感受着他的心跳,“是新鮮祭品,吃不壞肚子。”
言輕頓時沒了胃口。
本來覺得還挺好吃,想再買一次,一聽到是祭品他就歇了心思。
太陽照地言輕晃眼,他發現鬼是真的不怕陽光,賀硯寒看起來比他還精神,言輕失去了最後一絲幹飯的念頭。
賀硯寒見他郁郁寡歡,提議道:“我知道學校裏有一處地方有很多貓。”
言輕精神起來,貓,什麽貓,哪裏有貓可以撸?
“要去看看嗎?”
有貓的地方是一處寂靜的圖書館背面,草地在學校圍牆處戛然而止,幾塊塑料棚在牆腳搭着,一堆布料圍在一起,就是校園流浪貓的聚集場所。
大貓們拉幫結派地不知道出門去哪裏了,留下幾個走路歪歪斜斜的小貓。
小貓看到了賀硯寒,豎着毛沖他哈氣,動物比人要敏感太多,賀硯寒身上的氣息已經讓它十分不适。它熟悉的人類味道并不是這樣。
但是言輕對它們伸出手後,它們又會放松很多,熟悉氣味就能蹭手了,言輕受寵若驚。
可惜沒有食物給它們,言輕只能白女票,一邊忍受着內心的譴責,一邊摸摸它們。
“原來我這麽招動物喜歡啊。”言輕裝模作樣,瞅着旁邊那個被排擠的異類。
賀硯寒也只能裝作很痛心的樣子:“原來只有我不配,我被排擠了。”
“真可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招貓喜歡。”
他的高傲已盡數體現了。賀硯寒看着面前的人,意有所指:“大概是因為物以類聚,同類群分吧。”
言輕的心情肉眼可見地好起來。
人心情差就會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心情好就容易說話,會誇人,言輕則會矜持地誇人,對賀硯寒說:“其實你眼光還是挺好的,性格也好。”
賀硯寒坐直了身體,直勾勾盯着蹲在地上的言輕,看着他用後腦勺對着自己說話。
“沒什麽大的缺點。”言輕摸了摸手裏的小貓,感覺到了目光刺在自己背上,趕緊把剩下的話一口氣說完,“以前肯定有很多老師同學喜歡你,你比我優秀。”
“那你喜歡我嗎?”
“我是個自私的人。”他立刻誇大其詞,“我只喜歡自己。”
賀硯寒大概意識到了什麽,沒有了那種放松的模樣,寸步不離地跟在言輕身邊,像在盯梢一樣。
言輕找不到機會脫離賀硯寒身邊,如果不從他視線裏離開,他就沒辦法獨自去校門口,而且時間定在晚上十二點,這也太久了。
郁卒的他跑回宿舍睡大覺,還把賀硯寒從床上掀下去,他并不是真的想睡着,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思考怎麽辦。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中間他依舊失去了一段時間意識,再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賀硯寒正撐在他正上方,眼睛裏是言輕看不懂的,心驚動魄的郁色,屋內燃燒起了熊熊大火。
“這是你想看到的?”賀硯寒低下頭來,嘴唇幾乎碰上他,攥着他手腕的手勁也很大,攥得他生疼。
言輕幾次張嘴,都沒說出一句話。
“你真是太狠心了。”身邊大火熊熊,賀硯寒一邊侵入他的唇舌,一邊說話,“先給我一點甜頭,然後一腳踢開我。”
言輕等他親完,才在大腦最後快缺氧前,抖着嗓子說:“賀硯寒,我們打個賭吧。”
賀硯寒撐起上半身,靜靜地看着他。
“你好好想一想自己是誰。”言輕咳嗽兩聲,伸出一根食指,快速道:“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你想一想自己到底是誰,這段時期我會逃跑,你走不出這個宿舍門。”
賀硯寒說過言出必随,不知道他這番話能起到多大作用,但聊勝于無。
賀硯寒眼神閃了閃,短暫地有些愣怔。
“不是現在的身份。”言輕深吸一口氣,緊張道:“是你從來沒想過的一個真相。”
賀硯寒皺着眉,慢慢直起身。
言輕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生疑,但半信半疑,看着他的眼神逐漸平靜下來。
“好。”他輕聲道,“一分鐘,你跑吧。”
“別讓我抓到你。”
言輕心一松,就知道自己賭贏了。
既然答應了,賀硯寒就不再攔他,言輕幾乎是跳着下了床,他無法思考火到底是怎麽燒起來的,賀硯寒為什麽又突然那麽生氣,但他在出門的時候,看見了旁邊床上坐着的人。
段丞原本垂着頭,手裏把玩着打火機,見他下來後沖他笑了笑。
上一把火是我燒的,這一把火還是我放的。
沒有什麽比火更能燃盡一切,包括他自己。
賀硯寒冷眼看着他,手一用力,一節焦木被掰了下來,段丞被火焰包裹着,只剩下一個火光中的影子,正在無聲大笑。
“你燒不死我。”賀硯寒嘴角揚起一個殘忍的弧度,“你也困不住我多久。”
另一邊言輕卻是冷汗涔涔,一分鐘還是太少了,他甚至剛剛離開宿舍樓,就過去了四十多秒。
只剩下十幾秒他根本跑不到校門口,可能路上就會被賀硯寒追上。
這時候突然聽見耳邊傳來一聲驚呼:“上面着火了!”
此時言輕已經離開了宿舍樓,遠遠地回頭看去,一間房間的玻璃窗裏還能看見燃燒的大火。
火舌還沒有竄出來,已經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睡覺的、熬夜的學生都湧了出來,宿舍樓下很快聚集了許多人,都在緊張地觀望。
言輕心一橫,換了個方向,不再往校門口跑。
而是選擇了一堵更偏僻,但更近的圍牆。他打算直接翻牆出去。
今天下午他才去過,不遠處已經清晰可見,貓窩棚在月光下影影幢幢圍牆也不高,言輕手心出了點汗,低頭一看手表,已經超過一分鐘了。
跑的太急促,言輕已經有好幾次喘不上氣。等他抓着老樹幹爬到圍牆上方的時候,一陣微冷的夜風吹來,星星在頭頂閃爍,他聽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喉嚨驟然失聲。
高處微冷的氣息,伴随着一陣送葬的哀樂,從圍牆外蜿蜒的小路傳來。
幢幢鬼影裏,似乎有一隊敲鑼打鼓的送葬隊經過。
言輕不管不顧,給自己鼓了鼓勁,直接從圍牆上跳下去。
這一跳,他發現自己并沒有落在地上,因為下落的時候閉着眼睛,他只能感覺到自己好像坐在了硬物上,因為造成的沖擊力還矮了矮。
等他顫抖着眼皮睜開,才心驚膽戰地發現自己坐在了一個……棺材上。在他跳下來的一瞬間,送葬隊就出現在他的正下方,周圍擡棺的唱哀樂的都是紙紮店裏常見的紙人和紙馬,顏色豔麗,眼睛黑的白的分明,慘白的臉上兩坨腮紅,看着他就像看見了新鮮玩意兒,嬉皮笑臉地湊過來。
言輕連連往後退,一不小心把棺材蓋給滑開了,一轉頭就能看見一張死不瞑目的臉,眼睛死氣沉沉地盯着他。
“季遠……?”言輕下意識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想起來好幾天之前,同班女生跟他說季遠準備下葬的事,如果他不是詐屍,那麽今天大概是老人常說的頭七。
濃妝豔抹的紙紮人發出嬉笑的聲音,在言輕猝不及防間撲到他身上,言輕眼前一片白花花,全是慘白的泛着死氣的紮紙。
一片靜默間,言輕似乎逐漸明白了,原來他們三人都幫了自己。
他不知道棺材會被擡到哪裏去,但他感覺應該走了很長很長一段路,賀硯寒一直沒有追上來,他在棺材蓋上卧着,身下躺着死人,身上躺着紙人,恍惚間,言輕以為自己也已經死了。
于是他不知道,送葬隊已經擡着棺材進了郊區。
言輕聽見耳邊“叮”的一聲,一個皮球似的東西滾進了他手心。
前所未有的安定湧上心間,言輕差點哭出來:“我的蛋你上哪兒去了?爸爸很擔心你。”
0126安撫他激動的情緒:“兒子不哭,我一直都在,只不過一直沒辦法跟你交流。”
言輕心下稍安,摸索着從棺材上爬起來,膝蓋前折彎着雙腿,跨坐在兩側:“是不是說明我這一關差不多過了呀?”
0126重重點頭:“對,你進入郊區的那一刻,劇情進度已經漲到了95%,命運扭轉度更新為100%。”
他的第一個正式任務,算是圓滿完成。
言輕摸了摸0126,心裏卻是想着如果他還有時間,得去給季遠送一束花,畢竟人家可是連棺材板都讓他坐了。
紙紮人黏在他身上,讓他除了呼吸什麽也做不到,他感覺怪不舒服,但他沒抱怨,畢竟季遠不詐屍就已經很好了。
第一縷陽光出現的時候,言輕感覺凝固了一整夜的血才緩緩流動起來,擡起手動了動手指,才發現紙紮人已經消失。
他被放在了一處郊區墓園裏,周圍清冷的空氣浸入骨髓。
身下坐着的棺材板已經消失,他變成了坐在泥地裏,地上又寒又濕,言輕立刻跳起來,把褲子上的泥拍幹淨。
這裏看上去是一處公墓,規模很小,只有幾十座墳,到處看上去還算幹淨,幾十座墓碑整整齊齊擺作幾排,不知道哪裏沒燒幹淨的紙錢飄了過來,言輕看着一張飄忽的紙錢,落在面前的墓碑上。
是季遠的。
言輕晃了晃身體,才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穩住自己:“還差5%的進度是麽?”
0126點點頭。
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言輕借着微弱的光線,沿着墓碑前坑坑窪窪的泥地慢吞吞挪動,然後他看到了段丞的照片,于嘉林的照片。後兩者的照片是在兩處空白墓碑上慢慢浮現的,直勾勾地盯着照片外的言輕。
言輕慢慢從他們旁邊經過,照片上的眼珠跟着他移動。
言輕最後停在了一個格外老舊的墓碑前,這個墓碑都不知道是幾年前的了,石碑上已經出現了一點破損,裂痕從右上角橫貫到左下,倒像是鎮着白蛇的雷峰塔裂開了似的。
墓碑上的字跡都模糊不清,只能看見“賀硯寒”三個字,照片上的人臉也像水泡開似的模糊不清。
“唉。”言輕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重重地嘆了口氣。
“再見。”最後他只能幹巴巴地道了個別。
最後離開的時候,言輕沒有發現,身後的照片全都轉過眼珠看向他。
一個黑影陰魂不散地跟着他一起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被自己撬牆角了,好慘,大家走過路過別錯過,一起嘲笑他!
感謝在2021-08-05 13:03:01~2021-08-06 10:21: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有錢.0v0 10瓶;奇跡黑、瑾瑜、罐罐魚 5瓶;samael 2瓶;肖戰和莫如歸麻煩鎖死、我愛學習、今天錢包有錢了嗎、聲聲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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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