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追尋

狼女是姬無雙的徒弟,自是也有跟随他修習過毒魔功。然而,她嫌棄毒魔功招數陰邪,心法詭秘,因此平日并不喜歡使用,只将一手鞭法練的出神入化以作代替。

現下,她被卓一航傷透了心,對世上男人再無一絲善念,哪裏還管什麽陰邪不陰邪,從武當到嵩山,一路走一路殺,所過之處雞犬不留。她的滿頭毒發也成了江湖上一則恐怖的傳說。

此時,離武當滅門那夜已過去了半個月,卓一航不知所蹤,狼女心中的怒火和仇恨越燒越烈,絲毫沒有平息的跡象。

被少林七十二僧團團圍攻,真氣暴漲的狼女依然游刃有餘的應對着,身形錯落間輕取數條人命,滿頭炫目的白發好像有了意識,自動纏繞上攻擊她的人,尖細的發梢有如鋼刃,狠狠紮進肉裏。

“別動,她的頭發有毒,一抽出來便會毒氣攻心而亡!”見同伴想要逼出紮入身體的白發,一名年長的僧侶連忙高聲阻止。他閱歷豐富,自是比晚輩更加知道毒魔功的厲害。

被白發纏住的十幾名武僧不敢再亂動,面露駭然的僵立在原處。

他們不拔,狼女又怎能饒過他們性命?如今,在她眼裏,世人的所有男人都該死,哪怕是清心寡欲,一心向佛的和尚也一樣。

她‘桀桀’怪笑了一陣,頭一擺便抽回了發絲,與此同時,十幾名武僧口吐暗紅色鮮血,毒發倒地猝死。深厚的內力,詭秘多變的招式,無孔不入的劇毒發絲,狼女一身優勢盡顯,哪怕一人對戰七十二位高僧亦絲毫不落下風。

這場人數極不對等的戰鬥僅持續了半個時辰就結束了,狼女一身白衣沾滿斑斑血跡,面帶微笑的站在屍堆裏,仰頭深吸了口氣,仿佛很享受鼻端濃郁的血腥味。

然而,她這一擡頭,看見站立在不遠處樹梢頂端的黑衣男人後,臉上殘忍的微笑立刻變成了大驚失色,急急後退數步,白發在真氣的催動下根根漂浮,做出防禦的姿态。

“師父!”狼女表情如臨大敵,僵聲喚道。她如今已入了魔道,功力大增,雖說可橫掃八派高手,遇上師弟也能與之一戰,可唯獨害怕的人便是師父。

雖然血戰正酣,可她心弦一直緊繃,對周圍的動靜了如指掌,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師父的到來。若師父想要對她出手,她豈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無聲無息?想到這裏,狼女脊背爬上一股寒意。

見姬無雙面容蒼白,身體已和正常人無異,狼女眸子閃了閃,又見他雙腳踩踏在幾片細嫩枝葉上,身體還能随着枝葉被微風吹拂左右擺動,看着竟沒有一點重量,狼女心中大駭。

當世之人,誰有那等深厚內力将輕功運用到飄渺如煙的地步?若沒了這幾片可有可無的枝葉,狼女相信姬無雙一定能做到不借助任何落腳點就禦空飛行。

如此看來,被割裂後,姬無雙功力不但沒有受損,反而更加深厚。狼女心驚膽戰,一雙漆黑暗沉的眼眸絲毫不敢從姬無雙身上移開,就怕他忽然發動攻擊。

負手,站立在高高的樹梢上觀看狼女殺人,姬無雙眸光冷漠如冰,心情平靜如水,絲毫沒有他預先設想的激動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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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真的有那麽在乎狼女嗎?真的會為了她沖冠一怒,為了她被偷襲,身受重傷?姬無雙暗忖,心裏有些不确定了。尤其在聽見狼女那聲顫巍巍的‘師父’時,他心底翻湧的情緒不是心疼,而是反感。

“本尊不是你的師父!”反射性的,他冷冷答道。聽見他寒如刀霜的回答,狼女後退一步,眸色暗了暗。

姬無雙盯着她一雙形狀美好的杏眼,從她漆黑的瞳仁裏看見了防備、恐懼、仇恨等種種負面情緒。他挑起斜飛入鬓的濃眉,更加肯定這其中有哪裏不對。在記憶裏,這雙眸子不該是圓形的杏眼,而是微微上挑,勾魂攝魄的狹長鳳眸,而這雙鳳眸裏蘊涵的目光應是溫潤如水,澄澈卻又微帶親昵的。

被那樣的眸光看着,該是何等的如沐春風,何等的身心舒暢?腦海裏模模糊糊勾畫出這樣一雙眼眸,姬無雙抿成直線的唇角不知不覺勾了勾。

待他從無意識的臆想中回神,再看腳下的狼女,心情更加浮躁難耐,太陽穴又傳來陣陣熟悉的刺痛。

他運轉內力壓下痛感,淡漠的睨視一眼腳下如臨大敵的狼女,飛身遠去。對狼女,他已不屑出手了,放任她去對付八派餘孽顯然更好。

狼女死死盯住他的背影,待他消失在視線裏,這才放下防備,單薄的裏衣早已被冷汗濕透。怕姬無雙去而複返,狼女不敢在此處停留,立刻調頭朝相反的方向奔去,邊疾馳,邊猶疑不定的暗忖:師父既然千裏迢迢的追來,卻又為何輕易放了我?他到底想幹什麽?

左思右想亦沒能找到根由,狼女撇去雜念,速度不停加快,以期離姬無雙越遠越好。

﹡﹡﹡﹡﹡﹡﹡﹡﹡﹡﹡﹡﹡﹡﹡﹡﹡﹡﹡﹡﹡﹡﹡﹡﹡﹡﹡﹡﹡﹡﹡﹡﹡﹡﹡﹡﹡﹡﹡姬無雙離了狼女後并沒有回魔教。胞姐已經身死,他們最大的仇人紫陽已經殒命,狼女也正替他絞殺着七派餘孽,無需他親自動手,他忽然間就有些迷茫,心好像被挖走一塊,空落落的。

他知道,自己肯定丢失了某件很重要的東西,但每每一觸及這塊空白,頭腦仿似被炸開的疼痛就阻止他繼續想下去。

勉力壓制住腦海中傳來的一波波劇痛,姬無雙游魂似的離開嵩山,漫無目的的在山林中穿行,渴了便喝些溪水,倦了便尋個隐秘的地方打坐冥想,完全沒有回魔教的打算。

在他昏迷的數日裏,魔教井然有序,甚至比他和胞姐在時更加穩定,他覺得自己倒像個可有可無的存在。若回去了,他能幹什麽?帶領族人擊殺七派?但魔教至今沒有動靜,只蟄伏在山谷裏,很明顯,族人們是不想跟着他去送死的。

他一生不善權謀,更不善經營教派,除了殺戮,一無所長。如今仇敵已除了大半,另一半有狼女解決,他也就沒了用武之地。既然族人們想要安寧,那麽,他就給他們安寧吧。

懷着這樣的想法,姬無雙離魔教總壇越行越遠。這日,他行徑一片茂密的叢林,尋了一棵參天大樹,盤膝坐在枝杈間冥想,片刻後,樹下卻來了一群不速之客,打破了他的清靜。

“哼!不要再垂死掙紮了,憑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在我和四煞的手底下絕對逃脫不了!”一名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漢帶領着四名蒙面高手,将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和他的随從圍在中間。

少年唇紅齒白,相貌精致,最妙的是他那雙上挑的鳳眸,帶着傲然清氣和幾絲魅惑風情,一身氣質卓爾不凡,一看就知家世顯赫。

姬無雙俯視樹下的衆人,目光在少年玉白的臉龐和勾魂的鳳眸上多停留了幾秒。

那大漢和他率領的四人俱都下盤穩健,氣息綿長,太陽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是武功高強之輩。可笑的是,姬無雙坐在這群高手的正上方卻無一人察覺。

少年表情憤恨,即便傷痕累累,幾欲葬身敵手,也沒有放下渾身的傲氣。他指着大漢咬牙切齒的罵道,“好你個禽獸不如的馬進!我爹對你有救命之恩,好心好意收留你,敬你武功卓絕,予你高位,卻不想我爹屍骨未寒,你卻來奪我莊主之位。若讓六位長老知道了,他們定不會放過你!”

“哈哈哈~”大漢仰頭大笑,而後語帶輕蔑的開口,“枉你號稱玲珑公子,聰明絕頂,卻連自己的處境都看不清楚。你善于管理山莊事務又有何用?沒有習武天賦,沒有卓絕的武功,即便讓你坐了莊主的位置,六大長老誰人會服你?我不争,日後自然有別人來争,我不殺你,日後自然有別人來殺你。那六個老兒明裏敬着你,落到實處,誰肯聽你號令?看在你快要死的份上,我才好心教教你,在這個亂世,想要活得好,光靠腦子是不行的,還需靠武力。沒了你爹的庇護,你這智計百出的玲珑公子不也快屍骨無存了嗎?!”

那少年被大漢的話說的滿目血紅,劇烈起伏的胸膛一再訴說着他的憤怒。然而,他再怒也無濟于事,貼身護衛都被殘殺殆盡,他又沒有反抗的實力,只能束手就戮。

那大漢話落,也不留手,舉刀便往少年身上劈去,卻不想一直拉着少年的随從迎着刀刃撲上去,生生替他擋下致命一擊。

溫熱豔紅的血點噴濺在那少年玉白的面頰上。少年目眦欲裂,絕望的看着随從死在自己懷裏。壓下心中滔天的怒火和悲憤,少年放下随從,一步步退後,直至脊背抵住粗壯的樹幹才停下。

他盯着大漢,忽而勾唇冷笑,從懷裏掏出一把薄如蟬翼的短刃抵在胸口,狠聲開口,“馬進,死在你手裏是本公子的恥辱!無需你動手,本公子自會了斷。可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我死了,你一個小小的門主絕鬥不過六大長老,在他們眼裏,你也不過一個跳梁小醜罷了!”

少年精致的玉顏被血點沾污,上挑的鳳眸裏充斥着決絕的冷光,看似狼狽不堪,卻偏偏有着一種破敗而殘缺的美感。

看見少年剎那間變得淩冽的鳳眸,姬無雙死死盯着他的面容,屏住呼吸,腦門有如被重錘轟砸,鈍痛無比。

樹下,那名叫馬進的大漢猙獰的笑了,語帶不屑的開口道,“哼,我既然能殺了你爹,照樣也能殺了那六個老匹夫。你無需說這些廢話,趕快下去陪你那死鬼老爹去吧!”

沒想到臨死還能聽見這等驚天秘聞,原來自己的爹根本不是被仇家殺死,卻是被最信任的屬下暗害,少年鳳目血紅,立時改了主意,舉起短刃不要命的朝馬進攻去。

早已料到少年會被自己激怒,馬進陰險一笑,舉刀,毫不留情的朝少年腰腹斬去。

少年早已無懼生死,迎上大刀亦不閃不避,手裏的短刃锲而不舍的朝馬進的胸口刺去。只可惜,兩人武力值懸殊,身量差距也很大,待少年被腰斬,那短刃也碰不着馬進半根毫毛。

眼見着少年便要命喪當場,馬進眼裏露出志得意滿,卻不想一道綠光疾射過來,他忽然停住了腳步,握刀的手也無力垂下,任由那少年将短刃送進了他的心髒。

馬進轟然倒地,少年和另外四名殺手目露驚詫的朝馬進的屍體看去,卻見除了胸口那把短刃外,他額頭赫然插着一枚嫩綠的樹葉。不用懷疑,馬進不是被少年殺死,卻是死在了一位飛花摘葉既可殺人于無形的絕世強者手裏。

四名殺手此時也顧不上少年了,雙雙抵背站成一圈,四目眺望後大聲喝道,“誰?快出來!”

那少年僵立在屍體旁,盯着馬進腦門上那枚小小樹葉,被絕望填滿的暗沉鳳眸裏透出幾絲希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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