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藤白手心的傷口不算深,只是面積大,看着吓人。

醫生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沈可衍站在一旁緊盯着,眉頭皺得死緊。

藤白另一邊,薄柯海也跟塊木頭似的在那站着,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醫生被兩人盯得抖了回手,一股腦把兩人都趕了出去。

門口正好有一排座椅,這個時間醫院人不太多,這會科室門口幾乎沒人。

沈可衍走到靠門的座椅上坐下。

不多時,薄柯海走到他旁邊的座椅上坐下,眼神有些複雜地看向他:“你剛才為什麽要第一時間推開我?”

沈可衍這會其實沒什麽耐心和薄柯海說話。

他一貫不喜歡欠別人,更不要說別人替他受傷這種事情。

而替他受傷的人是藤白,又莫名牽動着一些他說不清的情緒,以至于他胸腔裏那股煩躁的勁怎麽都下不去。

于是他随口回了薄柯海一句:“下意識吧。”

薄柯海卻是因為沈可衍的話怔了半晌,半晌後他眼神複雜地看着沈可衍,似乎想要再說點什麽,卻又一直沒有開口。

兩個人的安靜持續到門打開,藤白在醫生的囑咐下拿着病歷卡出來。

他傷的是右手,左手托着病歷卡,右手被紗布纏了厚厚的好幾圈,看得沈可衍只皺眉頭。

沈可衍起身走到藤白身邊,問他:“醫生怎麽說,要打針嗎?”

藤白搖搖頭:“不用,吃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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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可衍聞言,垂眸看了眼藤白手上壓在病歷卡下的開藥單,他正要開口說幫藤白去拿,薄柯海搶先一步走了上來。

“我幫你去拿藥。”薄柯海說着要去拿藤白的病例單。

藤白躲了過去,道:“不用,我會讓人去拿。”

薄柯海怔了一下,很快又習以為常地垂下了手。

恰好這時一個穿着保镖服的人過來,看起來應該是藤白提前通知過的,藤白把手裏的開藥單遞了過去。

薄柯海見狀,又道:“你們現在要回去吧,我送你們回去。”

“有司機。”藤白很簡潔地回答完以後,就對沈可衍道,“走吧。”

沈可衍點點頭,下意識擡手要去扶藤白。

下一秒他意識到,藤白只是傷了個手心,好像沒到要扶的地步,他剛要收回手,藤白的手卻搭了上來。

沈可衍見狀,不再收回手,就勢這麽扶着藤白,兩個人往外走去。

薄柯海本來要跟上,看到藤白把手搭到沈可衍手上的瞬間,停下了腳步眉頭漸漸皺起。

藤白不喜歡與人觸碰,他記得很清楚。

薄柯海對藤白是一見鐘情。

藤白是八歲時候搬來他們那個大院裏的,他來的時候,薄柯海正跟院裏的幾個小孩在攀比今年寒假誰去的旅游地方更好玩。

小藤白從一輛黑色的轎車上面走來下,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脖子上圍着一條白色的圍巾,他臉頰上還有些肉的漂亮臉蛋縮一半在圍巾裏,露出一雙瞳孔是淺咖色的明眸。

他眼神澄澈清明,清明裏又帶着點拒他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意。

薄柯海從沒見過這麽漂亮幹淨的小孩,他從見藤白第一眼起就知道,藤白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沒有人能像藤白一樣幹淨,也沒有人能比得上藤白優秀。

所以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頭也不回地喜歡着藤白,哪怕藤白從沒有給過他半點的回應,他依然喜歡得要命。

因為他知道,藤白始終幹淨,藤白拒絕的不只是他,而是所有靠近的人。

所以藤白會永遠站在那,藤白會永遠幹淨。

可很多時候薄柯海又會不死心地想,人心都是肉做的,他在藤白身邊那麽多年,藤白就不會哪怕有一個瞬間,對他有一絲的好感嗎?

所以他才會帶着不同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試探。

薄柯海的視線落在藤白搭在沈可衍手上的手臂半晌,眉頭皺到不能再緊,他開口,叫住了沈可衍:“林洛。”

沈可衍腳步一頓,扭頭不明所以地看向薄柯海。

藤白見狀也停下了腳步,轉身向薄柯海看去。

薄柯海先是看了眼藤白,視線才落到了沈可衍身上:“你剛才說的事,明天晚上我有空,明天晚上五點,去我給你在你學校附近買的那套房子。”

薄柯海的确給林洛買過一套房,不太大的二居室。

最後的原因是薄柯海經常晚上叫林洛出去,用完又把林洛丢在一旁,林洛又回不去學校,就只能住賓館。

後來薄柯海嫌棄賓館不幹淨,索性就在林洛學校附近給他買了套房。

那套房在上一世,後來成了兩個人多數時候做的地址,而林洛也是在那套房主卧的床上,目睹了薄柯海和歲汭滾床單。

沈可衍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就扶着藤白走了。

兩個人回去的路上很安靜。

沈可衍和藤白兩個人坐在車後座,各自靠着窗做。

好幾次沈可衍想開口和藤白說話,扭過頭發現藤白始終看着窗外,本來就不太清楚要怎麽說的話就都咽了回去。

沈可衍想說謝謝又想說對不起,這兩句話在一次又一次的沒能開口下,卷到了一起,滾回了他的肚子裏面。

兩人回到療養院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點多。

沈可衍接了開水,給藤白倒好,又把藤白的藥按照醫囑全都巴拉出來放到了藤白那只沒受傷的手上。

盯着藤白吃好了藥,他又給藤白把杯子鋪開,讓人躺進去。

藤白全程都十分安靜地接受着沈可衍的照顧,偶爾會看沈可衍幾眼,可每次沈可衍看向他時,他又會移走視線。

折騰到藤白躺下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

沈可衍給藤白蓋好被子,關了燈,回到自己的床位上。

今晚沒下雨,月色很濃,透過窗戶照亮了大半的病房。

沈可衍躺下後就轉到了藤白的方向。

藤白還是那副正面朝上躺着的板正模樣,呼吸很平穩,但沈可衍能判斷出來他沒睡。

沈可衍盯着藤白那裏看了一會,還是開了口,只是沒說謝謝也沒說對不起,他只是問:“疼嗎?”

夜色下,沈可衍看到藤白似乎睜開了眼睛,而後腦袋微微朝他這個方向側了側。

半晌後他聽到藤白很輕地說了一句:“冷。”

沈可衍一開始沒聽清,還以為藤白說的是疼,他猛一下從床上竄了起來,正要問藤白多疼,要不要吃止痛藥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藤白說的好像不是疼。

“冷?”沈可衍不太确定地問了一句。

藤白很輕地“嗯”了一聲。

夏末的季節天氣最不穩定,有時候熱的像酷暑,有時候又會讓人覺得秋天要來了。

昨晚下了場大雨,今天一整天都是陰天,空氣一直涼飕飕的,到了夜裏更甚。

沈可衍剛才一直在動,所以身上正熱,不是藤白說他險些沒察覺今晚的确比前兩天冷了不少。

他擡頭看了眼頭頂的空調,空調頂上還積着灰,顯然是沒有被清掃過的。

視線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中間那張沒人睡的床上。

沈可衍起身,将那床的被子抱起,抱到了藤白床上,給藤白蓋好,問:“還冷嗎?”

前兩天不太冷,節目組準備的都還是很薄的空調被,薄薄的一層幾乎保不了什麽暖。

沈可衍想了想,又過去把自己那床被子拿了過來,繼續鋪上。

然後他掀開被子,鑽了進去,靠到了藤白身邊。

藤白應該是真的冷,沈可衍的手臂碰到了他的手臂,他的手臂涼得不行。

沈可衍就又往他那靠了靠,問:“現在還冷嗎?”

藤白這一次給了沈可衍回答:“不冷了。”

沈可衍放下心來:“那快睡吧,你明天還有什麽要忙的事情嗎?”

藤白傷的是右手,忙什麽估計都不太方便。

“要去換藥。”

“換藥?”沈可衍側過身看向藤白,“明天幾點?”

“下午三點。”藤白說着,擡手摸過了手機,把換藥的事情記進了手機裏的備忘錄。

沈可衍看藤白用不太靈敏的左手慢慢地打字,忍住替藤白打的欲.望,問:“我陪你去?”

藤白手下動作一頓,扭頭看向沈可衍。

沈可衍不知道什麽時候拄起了一只胳膊,腦袋搭在手掌上看着藤白。

他睡衣的領口很大,這個動作正好讓整個領口敞開來大半。

手機的亮光照着兩個人,讓藤白能清晰地将沈可衍從脖子到肚子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換藥”兩個字打到一半,還沒打完,藤白就按滅了手機,将手機放回到床頭櫃上。

在沈可衍要問“怎麽不打完”以前,藤白閉上眼睛,躺好,回答了沈可衍上一個問題。

“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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