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漆黑安靜的車廂裏,司機打着方向盤,透過後視鏡小心地看了後座的男人一眼,臉上滿是糾結。

眼看着車要到紅綠燈過岔路口,沒辦法下司機還是開了口詢問:“薄先生,我們現在去哪裏?”

後座的男人沒有回答,司機也不敢再問。

這時,車裏忽地響起一陣手機鈴聲,手機屏幕的光照到了男人表情難看的臉上。

鈴聲響了一會,男人才拿過手機接起了電話。

電話接通的瞬間,吵雜的聲音先一股腦從手機裏鑽了出來,隔了一會才有人說話。

“薄柯海,你在哪兒呢,來夜色玩啊。”

薄柯海聽到聲音,眉頭一皺,拿遠了手機,看了眼手機上的來點顯示,備注是“有病”。

早知道是蘇摩打來的電話,他連接都不會接。

本來就心情不好,聽到蘇摩的聲音心情更差。

薄柯海不打算理會蘇摩,正打算挂掉電話,蘇摩像是猜到他要這麽做,又一次開口:“我聽老林幾個說,你最近都不出來玩了,裝什麽腔調啊,你什麽人誰不清楚,哦,我差點忘了,今天是藤白生日,你是不是有死乞白賴地跑去找藤白了,不過藤白今天能跟你在一起嗎?據我說知,藤白現在應該跟你那個小情兒在一起吧。”

“你最近是不是活得太痛快了,我好像太久沒有去拜訪過蘇叔叔了,正好我現在有空,去一趟蘇叔叔那裏也好。”薄柯海冷着聲音開口。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會,半晌後傳來蘇摩的一聲罵:“你就這麽點找我爸的本事,我今天不跟你計較,來夜色,我知道了點你絕對感興趣的事情,別說我不給你面子,老林他們也都在。”

蘇摩說完,兀自挂了電話,像是确鑿薄柯海會去一般。

沉寂了許久,薄柯海也的确開口:“去夜色。”

夜色是家管理得當的會所,能進去的都是非富即貴,這家會所的隐秘工作做得很好,走在走廊上完全無法知道包間裏的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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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柯海來到蘇摩給的地址,推門進去的時候,包間裏撲面而來的煙酒氣息。

包間裏燈光很暗,沙發上坐了十幾個人,看起來都喝了不少酒一副醉醺醺的模樣,每個人懷裏幾乎都摟着或男或女的侍者。

見到薄柯海進來,有幾個跟薄柯海關系還不錯的公子哥把薄柯海拉了過去,又叫了個年輕漂亮的男侍者過來陪他。

薄柯海沒拒絕,他來會所不會拒絕男侍者的伺候,但不會帶回去也不會發生關系,他情人很多,挑的都是檢查過的幹淨的。

蘇摩在角落裏正跟陪酒的**美女打得火熱,好半天才注意到薄柯海來了。

他明顯喝得有點多,一看到薄柯海就笑起來,說話也有些大舌頭:“哎呦,我們薄總來了啊?聽說薄總最近都不怎麽跟你那些小情兒鬼混了,為誰呢,為藤白?還是為你那個勾搭上藤白的小情兒?”

薄柯海跟蘇摩不對付了那麽多年,看到蘇摩那張臉心情就很不好,再聽蘇摩說話,更加不耐煩:“有什麽事情就趕緊說,別在這裏跟我打馬虎眼。”

蘇摩見薄柯海這态度,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他就是讨厭薄柯海這樣,明明兩個人一個德行,薄柯海卻總要裝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也不知道惡心誰。

他被薄柯海惡心到,就去惡心薄柯海:“有事,當然有事,你那個小情兒現在還跟你嗎?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你那個小情兒的樣子,要不把他借我玩兩天?”

薄柯海眼神一冷:“你喝酒把腦子喝壞了吧?”

蘇摩看到他這個表情,心底裏就高興:“我可比你清醒,薄柯海,你真是太搞笑了,你苦巴巴巴着藤白這麽多年,都沒巴到藤白,你那個小情兒跟了你這麽久,也沒見你給他過幾個好臉色,現在好了,你那個小情兒掉頭去舔藤白了,結果藤白竟然還真的就吃他那套了。”

他說着,見薄柯海臉色越來越難看,瞬間越說越高興:“不會吧,你不會還不知道吧,我可都聽說了,你那個小情兒現在在劇組裏天天跟在藤白後頭轉,兩個人黏得不行呢。”

說到這,他掏出手機,點開相冊給薄柯海看圖片。

幾張圖片拍的是《離人》劇組,什麽時候的都有,每一張幾乎沈可衍和藤白都挨着,兩個人雖然沒有什麽過分親密的接觸,但表情和相處就是給人一種其他人融不進去的感覺。

蘇摩翻完照片,繼續道:“你那小情兒真有本事啊,藤白這種眼高于頂的,這麽多年來扒着他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給過誰眼色?我越想越好奇,什麽貨色能爬上藤白的床,雖然我對男人沒什麽興趣,但想想是藤白碰過的,別說還真讓人興奮,你那個情兒以前不是很迷你嗎?好多人都說他接近藤白是為了報複你,現在應該對你還有感情的吧,你把他叫過來,讓我們幾個好好玩玩。”

他說着,忽然輕嗤了一聲:“哦,我差點忘了,我還給過你那個小情兒一巴掌,當時藤白就護了他,我還奇了怪了,原來藤白那時候就對他有意思了,啧,看你那小情兒的身段,應該很好……靠!薄柯海你他媽的,你瘋了嗎!”

蘇摩忽然的尖叫讓周圍原本各玩各的一群人瞬間朝他和薄柯海看來。

就見薄柯海黑着臉拽着蘇摩的頭發,不由分說地把人拉起來,拉進了廁所裏,而後将蘇摩的腦袋強行塞到了洗手池裏,緊跟着擰開了水龍頭。

在場所有人都被薄柯海的舉動驚呆了,過去好半天蘇摩的慘叫聲傳來,其餘幾個人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去拉人。

蘇摩被幾個人合力救了出來,整個人變成了落湯雞,什麽酒都醒了。

“薄柯海,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他叫罵着就要去薄柯海,被幾個公子哥連忙拉住。

“誰有病你那個腦子估計也認不清楚了,難怪這麽多年你爸到你手裏的公司一個接着一個沒。”

蘇摩一聽這話,整個人都氣懵了。

兩個人眼見着要打起來,幾個公子哥怎麽攔也攔不住,有人火了。

“行了,都消停一點!”一個戴着眼鏡年紀的男人開口,“打起來傳出去誰好看?”

蘇摩紅着眼睛看他:“你被他腦袋按一個進水池裏試試?”

男人看了他一眼,道:“你剛才那些話,這裏那麽多人都聽見了,但凡有個誰傳到藤白耳朵裏,你和藤白的梁子就是徹底結下了。”

“結下了就結下了,誰怕誰。”蘇摩雖然這麽說,但明顯底氣不足了起來,完全沒了方才跟薄柯海罵的那種架勢。

“藤白惹不惹得起大家心裏都有數,而且阿海喜歡藤白那麽多年,你當着他的面說這種話的确有點過分了。”眼鏡男人推了推眼鏡,又對薄柯海道,“阿海,你今天先回去吧,本來叫你來是怕藤白生日你……算了,你回去早點睡吧。”

薄柯海沉着臉色,又警告地看了蘇摩一眼,離開了。

蘇摩明顯不服,被其他幾個人按着,才沒能沖上去和薄柯海打一架。

離開了會所,薄柯海回去的一路,眉頭都是緊擰着的。

自從那天撞見藤白親沈可衍,他的腦子就一直很亂,心底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也說不出來。

剛才蘇摩侮辱林洛的時候,他氣得發懵,現在回過神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像被忽然有了思路。

就像蘇摩說的,藤白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

薄柯海有時候也不清楚他究竟為什麽喜歡藤白,但每次只要看到藤白站在雲端,永遠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他就不會再想為什麽,死心塌地地喜歡。

可忽然有一天,雲端的藤白被拉到了世俗裏,而那個拉藤白下來的人,是曾經熱烈地愛過他的人。

薄柯海忽然就覺得,藤白好像,也不是那麽特別了。

反倒是那個拉藤白下雲端的人。

雖然蘇摩說的話很惡心,但薄柯海又不得不承認,的确會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把藤白拉下來,尤其是在知道這個人曾經至死不渝地陪過他一世以後,那種感情又好像有了什麽其他的變化。

車子開進薄柯海住的小區。

這一處小區距離他公司比較近,他大多數時間都會住在這裏。

電梯到達指定的樓層,薄柯海走出電梯,看到門口站着的少年,眉頭一皺。

少年是他前陣子剛包養的一個情人,具體什麽身份他已經不記得了,他一年包養的人不少,有的只是給了一筆錢,發生過幾次關系,就沒再管過。

他心情不好,也懶得理少年,直接繞過少年打開了門,進去要關門的時候,少年卻先擠了進來。

薄柯海皺起眉頭看他,冷聲開口:“我不喜歡不識時務的人。”

少年不僅沒有被他吓到,反倒是上前摟住他,睜着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看他:“薄先生,我太想你了。”

薄柯海臉上浮上一抹反感,正要把少年推走的時候,少年卻先一步松開了他,而後幫他脫下了西裝外套,挂到門口的衣架上以後,又彎下腰替他拿拖鞋。

房間的燈沒開,門口僅有走廊裏的一點光亮透進來,薄柯海低頭看着給他換鞋的少年,有一瞬的恍惚,好像看到了上一世的林洛。

少年替他換好鞋,仰起頭看他,似乎察覺到了他變化的神情,當即湊上來親他,手也開始在他的身上不安分了起來。

薄柯海擰着眉看急切地親着他的少年,大門被少年關上,房間裏陷入了黑暗,視覺被削弱以後,觸覺被無限放大。

少年柔軟的手在他身上到處點火,半晌後,薄柯海反客為主,将少年壓在了牆上。

主卧的窗簾沒拉,月光透過窗,照在大床中間眉頭緊皺的人身上。

薄柯海似乎睡得不安生,額角滲出許多細細密密的汗,臉上也逐漸浮上痛苦的神色。

忽地床上的人身體一震,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醒前睡夢中的畫面還在腦袋裏回蕩。

他夢到林洛和藤白在一起,林洛每天在家裏等着藤白回家,給藤白做飯處理藤白生活裏的點滴。

兩個人就像炫耀似的,向他展現他們生活裏的全部。

薄柯海已經忘了睡夢中是什麽感受,但将要醒來之際,耳旁回蕩着的話語他卻記得一清二楚。

“林洛不可以在藤白身邊,去把林洛搶回來。”

沈可衍跟藤白吃過飯以後回到山上,已經是夜裏臨近十點。

他回到房間洗澡的時候,才仔細地看清楚了腿上的淤青。

比他想象中要嚴重很多。

淤青在小腿的中間,有成年人的巴掌大小,中間發紫得厲害,看着十分吓人。

但不太疼,沈可衍伸手按了按中間那處發紫的地方,才會感覺到一點痛感。

沈可衍以前經常受傷,尤其是拍古裝戲的時候,幾乎隔幾天身上就會多幾處淤青,時間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因此他沒太在意,洗過澡以後正打算去樓下賣生活用品的小賣鋪看看有沒有跌打酒,藤白先拿着一瓶跌打酒進來了。

藤白看起來也剛洗過澡,頭發還濕着,身上穿着深灰色的睡衣。

沈可衍看到藤白手裏跌打酒的時候還怔了一下。

他以為當時天色暗,藤白沒看到他腿上的淤青,沒想到只是看到了沒說。

藤白拿着跌打酒走到床旁,叫了一聲還愣在不遠處的沈可衍:“衍衍。”

他叫完看了一眼床,示意沈可衍坐過去。

沈可衍忍不住想起之前他臉受傷藤白給他上藥,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有點想笑。

那時候藤白連跟他碰一下都覺得新奇甚至小心翼翼,現在已經臉皮厚到三天兩頭偷雞摸狗占便宜了。

他過去到床上坐下,眼底含笑地看着藤白。

藤白沒看見,他蹲到沈可衍面前,替沈可衍挽起了褲腿,看到那片淤青的瞬間,眉頭就蹙了起來。

他拿過一旁的跌打酒,擰開蓋子倒了一些在掌心搓熱,仰頭看沈可衍:“疼嗎?”

藤白明顯不信,又低頭看了眼沈可衍腿上的淤青。

沈可衍的腿本來就白,皮膚也很細膩,對比之下,那塊淤青就顯得越發吓人,吓人得藤白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過去好一會,手上的藥油被他搓得不能再熱了,他才又對沈可衍道:“淤血要揉開,可能會疼,疼了你和我說。”

沈可衍應了藤白一句,就感覺到腿上一熱。

雖然藤白說會疼,但沈可衍沒太感覺到,也就比剛才他自己按的時候疼了那麽一點。

他笑看着藤白,只見藤白眉頭幾乎要打結在一起,那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受傷的是藤白而不是沈可衍。

藤白一開始按的時候沒敢用太大的力,見沈可衍好像真的沒有很疼以後,才開始慢慢放開手。

他按照剛剛在網上看的按摩方法揉了好一陣,感覺差不多了以後,才停下動作看向沈可衍。

誰想一擡頭,就和沈可衍含笑的眼神撞上了。

卧室裏開的是暗色的黃燈,昏黃的燈柔和了沈可衍的臉龐,讓他含笑的眼睛看起來格外溫柔。

藤白只是看了一眼,就愣在原地沒有動作了。

好半晌過去,他連臉帶脖子從上到下紅了個遍,才收回視線。

察覺到沈可衍的視線還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又開口:“衍衍,別這麽看我。”

說完就起身,拿了腳旁的藥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而後朝衛生間走去。

沈可衍看着,眼底笑意更深,他在藤白進衛生間前開口:“你去幹什麽?”

“洗手。”

藤白吐出兩個字,就進了衛生間,還帶上了門。

沈可衍坐在床旁等了一會,腿上的藥酒都幹了,藤白還沒從衛生間裏出來。

這個手洗得确實有點久了。

沈可衍有點冷,就把褲腿放回去,躺到床上鑽進了被窩。

藤白還沒從衛生間出來,沈可衍看着衛生間合上的門,忍不住想起了中午的事情。

一下午的擔心又浮了上來。

沈可衍想了想,拿過手機,找到了一段他以前用來研究角色表情和情緒的視頻。

不多時浴室門打開,藤白從浴室裏出來。

沈可衍擡眸看了他一眼,就低頭點開了視頻,一副看得認真的樣子。

藤白走到床旁,很自然地躺到了沈可衍的床上,躺上去以後,見沈可衍還在看視頻,就稍微湊過去一點,開口問:“在看什麽?”

沈可衍看了他一眼,沒答應,而是把視頻轉過去給藤白看。

這是一段電視劇的節選內容。

電視劇的核心內容是女主家道中落,被迫成了男主圈養起來的金絲雀,她雖然表面上順從,但是心底裏一直十分抗拒,而男主的性格比較陰晴不定,跟女主相處時幾乎不會注意到女主的情緒,于是兩個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多,到最後直接爆發,女主逃了。

沈可衍手機裏播放的這段,正是女主逃跑以後,被男主抓回來,兩個人爆發了争吵,男主得知女主逃走了聯系了她的男性發小,頓時醋意橫生,強吻了女主然後兩個人不出所料地滾到了床上的戲碼。

這段劇情是有些狗血,但兩位主演的演技能打,這一段演得很有張力,也格外容易将人代入到其中的情境裏。

沈可衍把視頻給藤白看以後,就沒再看手機,而是看着藤白的表情。

藤白在看了一會視頻以後,眼底很明顯地出現了一些微妙的情緒,那種微妙沈可衍沒辦法完全解析,但他能肯定不是讨厭。

不多時視頻結束,藤白才收回視線,看向沈可衍,表情認真地問了一句:“衍衍,喜歡這樣的嗎?”

沈可衍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怔,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打量着藤白,權衡了半晌以後,才擠出一個回答:“還……好。”

藤白聽到他的回答,似乎若有所思了片刻,而後才應了聲“好”,對沈可衍說:“不早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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