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沈可衍挂掉了和藤白的電話,又點開了聊天軟件的視頻電話。
四周太黑,視頻電話裏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
沈可衍把手機屏幕的亮度調到最大,才勉強能看到他的臉的一個大概輪廓。
他調亮屏幕後就沒看自己,而是去看視頻另一邊的藤白。
藤白似乎在開車,車裏的燈開着,照着藤白的臉。
隔着屏幕沈可衍都能夠感覺到藤白臉上的冷意。
但是他現在還不知道怎麽跟藤白解釋,解釋不解釋得通是一回事情,能不能夠把他想要解釋的內容說出來是更大的一個問題。
因此他暫時沒有說話,讓藤白安靜開車。
藤白開車的時候會看着前面的路,每到紅綠燈停下,就會扭過頭來看他。
看的時候也是沉默不語。
隔着手機,藤白本來就不太顯于臉上的情緒變得更加難猜了幾分。
連沈可衍都無法完全分辨出藤白的情緒,但他能感覺到藤白的心情很不好。
沈可衍沒看太久藤白,趁着手機還有電,他縮小了視頻的界面,把手機裏的軟件都調出來看了一遍。
這兩個多小時裏,手機除了來電提醒裏藤白打過來的幾十通電話外,大約幾分鐘前,還有付款軟件的一筆付給出租車司機的消費記錄。
沈可衍不可能閉着眼睛又跑下山又去打車。
做這些的不是他,那就只可能是林洛。
沈可衍清晰地記得,林洛說過他無法回到這個身體。
然而現在他回來了,哪怕只是兩個小時。
路上的風實在太大,吹得沈可衍連打了兩個噴嚏。
沈可衍找了棵樹蹲下擋風,開始試圖捋清腦子裏紛亂的東西。
林洛挑在他和藤白要發生關系前的時候占據了身體離開,卻又在去到薄柯海家的路上消失了。
沈可衍看着手機裏幾分鐘前的結賬記錄。
消費了一百多,說明林洛應該是下山以後就直接打車來了這裏。
既然來了這裏,為什麽不直接到薄柯海家,而是在半路下了車。
如果說他目的只是在不想讓沈可衍和藤白發生關系,漫無目的地控制了身體把沈可衍丢在某個地方,沈可衍能夠理解。
可林洛的目的很明顯,是去薄柯海家,既然有了那麽明确的目的,不可能到了半路就不去了。
除非遇到了什麽不可抗力,他依靠着什麽東西才得以占據身體,但那東西有時效,不足以支撐他那麽長時間。
沈可衍現在對林洛最開始提供給他的所有信息都已經不相信了。
如果沈可衍結果如何林洛都是一死,林洛何必費那麽大心思來占據身體避免他和藤白更進一步,甚至在一開始就誘導他靠近薄柯海,并告訴他藤白薄情寡義,讓他不要去接近。
恐怕林洛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所謂的消除怨念,離開這個世界。
他根本沒想過死,也沒想過讓沈可衍活。
還有林洛說的沈可衍現實世界裏已經去世的話……
沈可衍垂下眼眸,眼底發暗,腦中閃過昨天晚上做的那個夢,夢裏人說的話。
然而那些話過于支離破碎,沈可衍的腦子都想脹了,也沒能夠拼湊起來完整的一句。
不知道過去多久,漆黑的路上出現了一抹亮光,汽車的引擎聲在空蕩的馬路上響起。
沈可衍從地上站起,看着一輛車在面前停下。
不多時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一個身影從車上下來,快步朝沈可衍走來。
沈可衍被車燈照得晃了一下眼睛,要擡手擋的時候,人已經先被摟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熟悉的氣息将他包裹,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從清醒過來以後一直緊繃着的神經松了兩分。
藤白的身上有着車裏帶出來的熱氣,沈可衍的臉貼在藤白胸口上,才發覺臉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風吹僵了,手腳也是。
他聽到藤白的心跳很快,藤白摟他的手一直在收緊,緊到沈可衍感覺快要呼吸不過來的時候,藤白才把他放開,而後對他說:“先上車。”
車裏的小燈開着,藤白的手機還架在支架上,上面還停留在和沈可衍手機視頻的畫面。
藤白上車後沒有馬上開車,而是側過身把沈可衍的手拉到自己這邊。
觸碰到沈可衍涼得如同冰塊的手,藤白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他把車裏的空調調高了兩度,而後用自己的手把沈可衍的手整個包裹了起來。
做完這些後,他垂眸看着沈可衍的手,一時間沒有說話。
沈可衍半個人側向藤白那一邊,兩個人之間就隔了大約半臂的距離。
他靜靜地看着藤白半阖的眼簾和随着呼吸起伏時不時輕顫兩下的長睫毛,思考着要用怎麽樣的話告訴藤白他為什麽會無緣無故在這種時候跑來這裏。
藤白卻忽地擡眸看向他,先開了口:“我查了你不見以後劇組裏的監控。”
沈可衍對上藤白的視線,就聽到藤白用篤定的語氣說:“從房間裏出來離開的人,不是你。”
沈可衍一怔,而後看着藤白笑了起來。
他靠過去,在藤白眼睛上獎勵似的親了一下,開口:“那的确不是我。”
他說完後觀察着藤白的反應。
不知道是藤白先說出了這話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沈可衍這一次開口的話沒有被屏蔽掉,因為他看到藤白皺起眉頭有了反應。
沈可衍見狀,便嘗試再講其他。
然而藤白的反應很快就告訴他,他表述出來的東西藤白無法接收。
沈可衍見狀,停下了沒有再說。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一次對藤白道:“給我點時間。”
開車回去的路上,藤白一直緊抓着沈可衍一只手,每次碰到紅燈都要停下來扭頭看他。
兩個人回到劇組已經是夜裏兩點多,劇組靜悄悄的。
他們到回到宿舍樓的時候,忽地一個聲音響起:“回來了啊?”
随着聲音響起,一樓的感應燈亮起,坐在們裏面披着件大衣的梁導打着哈欠從門口的椅子上起來,朝沈可衍和藤白走來。
他看了眼藤白緊拉着沈可衍的手,又上下打量了一圈兩人,沒有多說什麽:“回來了就早點去睡吧,你們兩個一個身上還有傷,一個剛發過燒,年輕人的身體也不是這麽熬的,去睡吧,我也回去了。”
說完他往回走,忽然又對着門後揮了一下手:“小擇,你也起來回去吧,人已經安全回來了,你也不用擔心了。”
梁導這一開口,門後才又走出來一個人。
沈可衍看過去,發現是臨城擇。
藤白的視線也跟着移了過去,視線鎖在臨城擇身上,眉頭輕蹙了一下。
梁導見兩人都在看臨城擇,臨城擇又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開了口替臨城擇道:“小擇聽到小洛半夜忽然一個人跑下山,挺擔心的,見我在門口等你們,就跟着我一起等了,你們隊友感情挺好的呀。”
他說着拍了拍沈可衍的肩膀,又打了個瞌睡:“我不行了,老了熬不動了,先回去睡覺了,你們也回去吧。”
梁導說完就離開了,宿舍樓大堂裏一時間只剩下三人。
藤白很快從臨城擇身上收回視線,拉着沈可衍往樓上走去。
臨城擇一言不發地跟在兩人身後,往上走的時候視線一直鎖在沈可衍身上,眼底有着幾分探究。
三個人的房間都在三樓,只不過臨城擇的房間跟藤白兩人反方向。
到了三樓以後,他似乎也沒有要多說什麽地方意思,徑直回了自己房間,開了門進屋。
沈可衍同時也被藤白拉着到了兩人的房門口,他看着藤白去拿鑰匙要開門,開口道:“我們這幾天先分開來睡吧。”
藤白拿鑰匙的動作一頓,擡眸看他。
“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外回來。”沈可衍說着打量着藤白的表情,确定這句話成功傳達過去了以後,他才又開口,“我不想在我沒有意識的某個瞬間,有別人睡在你的身邊。”
藤白看着沈可衍。手還緊拉着沈可衍的手。
大約有小半分鐘過去,他才松開,不言語地回了自己房間。
沈可衍看着藤白打開房間又關上,期間一句話也沒有跟他說,他盯着房門沉默了片刻,也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臨城擇給他的香囊不知道是什麽制成的,過去整整一天,房間裏的藥味絲毫沒有比昨晚淡。
沈可衍進屋後聞到那股藥香,就感覺困意在不斷往上湧,他拿了睡衣進了浴室,簡單地洗漱過後出來,卻看見房間裏多了個人。
床旁的地毯上鋪上了床墊和被子,沈可衍推門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藤白坐在地上的床墊上,蓋着被子,一副乖模樣地看向他。
看到他走出來,藤白忽地起身從被子裏出來,手裏不知道握着什麽,走到了沈可衍邊上。
沈可衍看着藤白走近,低頭去看藤白手裏的東西,發現是一條材質柔軟的棉繩。
棉繩很長,藤白用一頭綁住沈可衍手腕,綁了好多圈打上死結以後,又用另一頭綁住他自己的手腕,中間就留了大概一米的長度。
綁完後摟着沈可衍親了一下,道:“睡覺吧。”
沈可衍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就這麽被藤白拉着按到了床上。
而後他看着藤白回到地上躺好,蓋好被子往床的方向靠了靠,讓兩個人之間綁着的棉繩剛好繃着,這樣沈可衍那裏有小的動靜他都能夠察覺。
藤白躺在床沿上看着床下躺着的人。
房間的燈剛才被藤白關了,屋裏黑漆漆的僅有窗外投進來的月色。
藤白還睜着眼睛看他,月色下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像是碎着星光。
沈可衍盯着看了一會,忽地一晃神,房間變了。
劇組的大房間變成了一個有些小的屋子,地上鋪了一床被子以後,被子的一邊貼着床,另一邊都直接挨到了門口。
但一樣的是躺在被子裏的也是藤白,只是藤白沒有睜眼看他,而是閉着眼睛,不知道睡了沒有。
沈可衍好像盯着他看了好久,久到他都有些意識昏沉了的時候,他好像聽見自己說:“其實上來睡也沒事,我入睡三秒鐘,旁邊睡頭豬對我都沒有影響。”
聲音落下,地上的少年睜開了眼睛,看向他,而後用冷漠地語氣一字一句開口:“我有事。”
“哦。”他聽到自己應了這麽一身,而後翻了身,直接面朝裏眼不見為淨地閉上了眼睛。
視野裏變得一片漆黑。
然而沒過多久,他忽地聽到一陣響動,感覺到背後的另一邊床陷下去一點。
他嗤笑了一聲扭過頭去看剛才還說自己不上來的人:“你不是說你有事嗎,豬。”
“跟人睡有事,跟狗睡勉強。”少年說完就閉上了眼睛,一副不欲與他再說的意思。
偏偏這個時候,房門外忽然很應景地傳來“汪”的一聲。
沈可衍覺得自己好像黑了臉,沖着門外就是一聲喊:“傻狗,明天就拉你去跟對門王大爺家的花妞相親。”
不料門口又響起兩聲“汪”,聽起來好像還挺興奮。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先聽到身旁人很輕地笑了一聲。
視線從門上變回到了身旁人身上,而後他又翻了個身,似乎是有些惱了,卷着被子一個人靠着牆睡去了。
伴随着畫面上來的又是那種熟悉的刺痛感,沈可衍疼得整個人蜷了一下,再睜開眼時,剛才的小房間又變回了劇組宿舍的大房間。
藤白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一貫仰面朝上睡得端正的他這次卻朝着沈可衍的方向側着,呼吸清淺綿長。
沈可衍盯着他看了一會,腦子裏的那種痛感漸漸消退了下去。
他小動作拉開被子下床,蹲到藤白面前靠過去很輕地親了他的臉頰一下,才又回到床上,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香囊就在他枕頭邊上,他的意識昏沉時,鼻前萦繞着的全部是香囊裏傳來的藥香。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意識迷糊間,漆黑的視野裏忽然出現了一點亮光。
亮光漸漸擴大,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什麽地方,面前坐着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
“這項技術目前還不是十分成熟。”男人似乎拿着什麽東西在給他看,“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至少有一半的成功率。”
男人似乎打開了什麽,在對他介紹:“這種情況,如果我們貿然進入……,那裏是一片漆黑的,進去後随時可能會迷失在裏面,永遠無法再出來,這就是我說需要架構世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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