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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錯、我的錯……自罰自罰,自罰三杯……”

一席人表情各異,看笑話的,冷笑的,得意的,面無表情的……都看白老板喝,可他三杯還沒有喝到,人就已經醉糊塗了,其他陪酒的人酒量都是一般,見白老板已經倒了,也沒人敢嚷嚷着再喝,一桌人草草收了個尾,就被各自的秘書助理接走。

白老板是最慘烈的一個,被兩個秘書架着,走到門口還拽着沈靜北不松手:“沈、沈公子……我、今天、東做的、不好!你別走,我,請你去,我那裏還有好酒!”

沈靜北哭笑不得,只得說:“白總好意心領了,兒子還在家等我,得回去。”

白老板點頭:“兒子好啊,有兒子好……”

岑君西也在門口等車,聽到這話終是忍不住,惡聲惡氣的冷笑:“有兒子好個屁。”

沈靜北不惱也沒有搭理他,車恰好來了,留下句失陪,上車走了。

岑君西的車緊跟其後,他不耐煩的摸出一顆煙,沒讓門童碰自己的車,自己坐進去,“嘭”的一聲就把車門關上了。

他一坐下就惱火的對着司機發脾氣:“死在妞床上下不來了?這麽慢?!”

司機不敢說話,把車開上路,程浩從後視鏡裏看了岑君西一眼,知道他心裏不痛快,也不說話,替他把煙點燃,遞到後面。

岑君西接過去,一支煙深吸一口入肺,慢慢從鼻腔裏吐出來,才覺得頭暈腦脹。那麽多白酒喝下去,沒喝多是假的,他把車窗降下去,夜晚的冷風招呼在臉上,還是覺得暈。

對面開過一輛車,車燈是疝氣燈,映在人眼裏太強太刺目,一剎那照的他都有點恍惚,想起什麽,又忘了什麽。

他還記得周心悅剛懷孕那會兒,他帶她去看剛剛買的別墅,還是個毛坯,他把錢全都買這塊地皮了,根本沒有裝修的資金。

他拉着她去二樓參觀他的規劃,她說得像打廣告:“老公,裝修不好,甲醛對孩子不好,我們就住毛坯,原生态,更健康!”

他點頭:“我不雇人,自己刷,老八說明天就去把塗料拉回來。”

“刷什麽牆?我覺得白牆最好看。”

他又點頭:“嗯,你看到這一排屋子了沒?都是咱兒子的,我統統刷成藍色。”

“……岑君西!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哎呀糟了!廚房的瓷磚還在外面堆着,這幫人真欠揍,給我卸下來就不管了!趕明兒見了打一頓。”

“岑君西你又想打人?!”

“老婆我錯了!”

周心悅瞪他,而他早就奔下樓梯,朝外面跑,都跑出門外了又毛手毛腳的跑回來,站在樓梯下面,在她肚子上狠狠親上一口:“兒子,跟媽媽一塊看你爸幹活!”然後他又跑了,把那些漂亮的瓷磚一頁一頁往廚房搬,一板一眼的和水泥,往牆上貼。

有的瓷磚上還畫着漂亮的花紋,他每帖幾頁就換上一頁印花的。那樣的認真、用心,像中了頭彩,貼瓷磚的時候都哼着歌,滿腦子都是孩子降生以後的畫面……那時候怎樣也想不到,一直到孩子流産,他都沒把整幢房子裝修起來。

他靠着椅子背,鼻息噴出長長的煙霧,仰起臉,覺得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了。

下車的時候越發的暈了,他走了兩步沒站穩,程浩上來扶,卻被他推開。他自己搖搖晃晃的進門,換鞋,去冰箱裏面拿了瓶汽水打開,坐在椅子上喝了兩口,擡起頭,看見周心悅站在樓梯口。

她穿着月白色的真絲繡花睡衣,腳上趿着拖鞋,盯着他問:“你喝多了?”

他沒理她,她走下來,看到饅頭搖着尾巴蹭上來,讨好的伸出前爪來拍他的腳背。

饅頭是岑君西撿回來的一只流浪狗,後來才發現是條柯基犬,他把狗抱回來的時候,它被汽車壓斷了前腿,也不知道餓了多少天,趴在客廳裏嗚嗚咽咽的用爪子刨着軟木地板。傭人端上晚飯,是岑君西最喜歡吃饅頭,他慢條斯理的掏着饅頭瓤吃,最後把饅頭皮裏面填了些筍絲雞扔到地上,那狗就抱着饅頭大啃起來。

那麽一條小土狗,四條小腿又粗又短,渾身上下像在泥潭裏打過滾,一點也不可愛,她很不喜歡,問他:“你什麽時候把它送去收容站?”他喝了一勺筍湯,有些漫不經心:“誰說我要把它送走?”

“那要不要取個名字?”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盤子,“就叫饅頭。”

饅頭嗚嗚嚕嚕的發出親熱的聲音,而岑君西今天是真喝多了,都沒有心情哄它,只是低下身揉了揉它的頭,頭重腳輕的上樓去了。

她不放心,只得跟着他。

走廊上鋪了一層波斯的絨毯,他已經換了棉拖,腳步落在上面發出很輕的撲撲聲,聲音紊亂,沒有一點規律。

周心悅想上去扶他,卻被他閃開了,他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一句話,順手把領帶扯了扔給她,沿着走廊朝盡頭的房間走。他腳下虛浮,走得歪歪扭扭,最後直接撞到牆上去了,靠着牆直喘氣。

周心悅本來不想跟一個醉鬼糾纏,可看岑君西一直往走廊頭上走,不得不拉住他。這次他沒推開她,反而拉住她的手,笑起來:“老婆,你起來啦。”

他一身酒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她皺着眉頭,只是把他往走廊另一頭的主卧拉:“回去睡覺,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那幫孫子才被我灌多了……”他跟她拔河一樣,又往另一頭走,拽的她向前站不穩,他涎着臉吻上來:“不信你聞聞。”

酒氣熏天,她都懶得跟他講話,推了他一把,他腳下一個踉跄,繼續沿着走廊走,暈乎乎的找人:“楠楠?楠楠……你在哪兒呢?”

房間一間一間的被打開,他每進一扇門就去摸燈,裏面全都是裝修精美的嬰兒房,粉色的藍色的,他通通找了一個遍,人越來越焦躁,最後只好轉過身來,求助她:“老婆,南南呢?我女兒呢?”

她覺得頭疼,卻沒法在這個時候告訴他,他們的女兒流産了。

當年他站在這個走廊裏跟她規劃,這個房間幹什麽,那個房間幹什麽,他長手一揮,威風凜凜。

“我早就想好了,咱們生四個孩子!東西南北,西和北都占了,咱們就叫南!老大兒子,叫岑君南,老二兒子,叫岑西南,老三女兒,叫岑心楠,木字旁那個,老四女兒,叫岑悅楠!”

她掰着手指頭:“俊男、西南、心南……越南?”

他疑心她不同意,于是趕緊說:“你要是不樂意,老大就叫悅南,那也好說!”

“不是耶,”她很郁悶:“你怎麽知道老大是兒子?”

他得意洋洋:“計劃生育計劃生育,像我這麽優秀的種子,再計劃一下,那還不是種啥得啥!”

她沒好氣的戳了他一指頭:“你務農的啊!”

他沒脾氣的摟着她笑:“我打工的,專門掙錢養你們。”

她撲哧一聲笑得開心。

19Chapter 19(整改後)

岑君西靠在門框上站了半天,見她不回話,又倒回頭來找,來來回回好幾趟都找不到,只好坐在地毯上,托着腮苦思冥想。

他要想好久,久到她以為他都睡着了,他才想起來他們的女兒流産了。雪白的瓷盤,一團血肉模糊,醫生捧了來給他看,親口告訴他是個女嬰,孩子沒了。

那麽殘忍的一幕,至今都血腥的讓他反胃,他一瞬間汗毛都豎起來了,渾身上下一陣戰栗,站起來就往衛生間跑。

他鼻息粗重,撲到馬桶上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吐到什麽都吐不出來了,才伸手打開淋浴的開關。

未調節的花灑冷水澆落下來,瞬間将他打濕,他兩腿發沉,咕咚一聲跪下來。這一跪讓他全身都失了重心,摔倒之後頭撞到牆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他似乎摔蒙了,卻有毅力跪着,跪了一會兒便摸索牆壁上的瓷磚,然後開始撞牆。

他嘴唇龛動,聽不清喃喃的說什麽,只是不停的撞,一下、兩下、三下……撞得她心驚膽戰,最後程浩都沖上來了,上去拖他,而他掙脫開,勃然大怒的沖他吼:“滾——!”

程浩回頭看了周心悅一眼,走到床上拿了一個枕頭塞到岑君西和牆壁之間,然後把周心悅推進房,随手關上門。

岑君西頭撞得鮮血直流,染在白色的枕頭上開成血花,一朵連着一朵,他不再撞了,而是搖搖晃晃的爬起,從浴室走出來。

房間只開了一盞落地燈,燈光不甚明亮,有一大半房間都沉浸在無聲的黑暗裏。周心悅站在門前,不敢走也走不得,幽暗的光線反射着一點冷淡的光輝,映着他渾身**的,叫人看了難受。

他襯衣浸了水,半透明的材質帖在身上,額頭有個口子鮮血直流,血水淌過他的眼睛,清疏而又纖長的睫毛上都挂了一點血珠,他透過血珠看她,瞳仁一片的暗沉。

他突然上前,她吓得一步後退,撞在門上發出“咚”的一聲響,而他只是伸出一只滴水的手,輕輕摩挲着她的臉頰。

他距離她很近,能看得清他每一根睫毛。其實岑君西在一些地方上跟沈靜北很像,可是氣質上卻截然不同,沈靜北很溫和,而岑君西每每靠近都有一種凜冽的氣息。

她被他壓迫的擡不起頭來,他卻緩緩的開口說:“對不起……是我錯,對不起。”

她被他的眼神刺得心頭一痛,聲音發酸,好半天才說出幾個字:“你也不容易。”

他擡起兩只胳膊,支在牆上将她固定在手臂間,吻輕輕落下來,一點一點,微小的啃噬在她的發間、額頭、耳垂……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他發尖上的冷水和着鮮血滴在她臉上,微涼的帶着他的體溫,叫她想起來上大學的時候,他也曾經這樣吻她。

那時候周末總喜歡去爬山,而父親是個極剛正的人,從不受人恩惠,同屬**,周家連一輛私家車都沒有,所以他們外出的時候都是擠公交。周末,車上人多,很擠,沒有座位的時候,岑君西兩只手搭在車把手上,就這樣把她圈在臂膀裏,卻總是趁着剎車的時候堂而皇之的吻她,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吻而過,然後裝作滿不高興的皺皺眉頭:“這車怎麽這麽擠?”

那個時候的自己最怕什麽呢?最怕死。怕岑君西死,怕自己死,怕時光匆匆,可眨眼間就到了現在,現在又怕什麽呢?

岑君西吻了她很長一段時間,他身上永遠有一種溫和的皂角香氣,那種氣息似乎是天生的,即使是被剛才的淋浴澆過,那種味道淡了,卻還是一絲一絲,嗅在鼻間有沁涼的芳香。

過了很久,他才長臂橫過她的雙肩,将她一擁入懷,然後在臂彎裏打了一個橫,把她徑直抛上床。

她穿着寬大的睡衣,他兩下就剝幹淨,扣住她的纖腰,把她一個翻身就壓制在身下,伸手解開她胸衣的帶子。

暗沉的燈光下她趴在深藍色的床單上,光滑的像一尾魚,活脫脫的跳動着在他要下不安分的掙紮,強烈刺激着他的身體感官。他對她太狠,狠到永遠不需要預熱,大喇喇的鉗制,然後弓身跨上去讓兩個人貼合緊密,毫無預警的沖撞進出。

痛,太痛了,什麽都是痛的,身體是痛的,眼神是痛的,心也是痛的,她又下了煉獄,只剩下燒灼,煎熬和吞噬。

他最喜歡讓她從天堂直接摔入地獄,她看不到他的臉,也不願意看,他那一絲好聞的氣息和他粗魯的動作反反複複的折磨着她的神經,她覺得自己要瘋了,拼命地揪住一個枕頭塞進嘴裏,只是想忍住嗚嗚嚕嚕的哀嚎,沒想到竟然露出床頭上的那把槍。

岑君西謹慎,總在枕頭底下藏槍,而這把槍一直被枕頭蓋着。兩只枕頭,剛才被程浩抽走了一只,另一只被她壓在身下,這才露出槍來。

岑君西還在無休無止的需索,她忍受着難以啓齒的痛楚,看着那把槍,似乎看到了父親,父親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心悅,打死他。”

滔天的煎熬吞噬了她僅存的理智,她突然向前撲,這個近似瘋狂的舉動讓在她身體裏肆虐的岑君西身體發僵,悶哼一聲,毫無預警的伏在床上,而她已經握住那把槍,一個迅雷般的轉身,精準的将黑洞洞的槍口對上他。

岑君西喘息着擡頭望着她,眼睛裏血絲密布是紅色的,眼眶充血是紅色的,額頭上的血滑過眼角,亦是紅色的。他整個人像一頭野獸,帶着嗜血的氣息。

她端着槍,姿勢标準正确,咔嚓一聲将子彈上膛——她是軍人世家,開槍對她來說沒有一絲阻礙。她吼:“別過來!”

他毫無懼意,只是帶着了然的冷笑,從床上爬向她,緩慢又緩慢。

周心悅覺得他像死神,帶着死亡的氣息一點一滴的逼近,她近乎失聲的驚喊:“別過來!我開槍了!”

而他依然不為所撼,主動上前撞上槍口,讓她的槍頂在自己的胸口上,聲音凜冽的微微沙啞:“開槍,你只管照這兒開,一槍打死我,你也解脫了。”

周心悅沒有勇氣開槍,是真的沒有,她确信她剛才那一點勇氣在他撞上來那一刻散了,灰飛煙滅。現在的她跪在床上,持槍的手劇烈顫抖,以至于不得不兩手托槍來穩住。

岑君西一邊頂着槍膛一邊嗤笑着擡手,他冰冷的手指卡住她的脖子,聲音游弋的傳來:“你早就想打死我了是吧?可是你忍心嗎?你和你爸的命都是用我的命換回來的,畢竟是我的女人呢,何況我們還有過一個孩子……”

“岑君西你閉嘴!”她已經崩潰,為什麽他永遠要提醒她!

“你愧疚了?”他古怪的笑着:“你也覺得你欠那孩子一條人命了?沒關系,你們周家人手下的人命不比我少呢,你爸爸開槍打死我那麽多弟兄的時候,怎麽不見你愧疚?來吧,不差我這一條。”他手上加了勁兒,像藤條一樣纏在她脖子上,往前一拉,她被狠狠地拽到了跟前。

“岑君西,你不許侮辱我爸爸……你不配……”她呼吸已經受阻,淚水瞬間迷蒙了雙眸,握槍的手已經松了。

岑君西“啊啊啊”的笑了兩聲,一個若有若無的酒窩浮現在唇畔,笑容詭異,而下一秒他突然臉色一變,血紅的眼睛瞬間燃起火焰,冷厲的額角都泛起青筋,揮手打掉了她的槍。他狠狠地一拽将她翻身壓在身下,手指越收越緊,目眦盡裂的痛喊出聲:“爸爸!爸爸爸爸!你也愛你的爸爸為什麽要殺了我女兒?!為什麽剝奪我做爸爸的權利?!”

周心悅被他壓在身下,頭埋在枕頭裏,已經悶得兩眼昏黑,卻不服軟的喊:“因為你該死!因為你不配!”她知道他最恨什麽,所以她不打算放過他:“你人髒!跟你的錢一樣髒!我跟沈靜北生一百個一萬個,也不會——”

她說不下去了,她覺得此刻的肺像海綿,已經被攥到了最緊,緊的一點空氣都進不來,她閉上眼睛等待死亡。

可是岑君西不放過她,他是真的發怒了,他發怒的時候是個十足的小人,通常只動手不動口,瞳孔急劇的收縮,松開掐住她的手,瘋狂的揉搓着半昏迷的她,唯有剩下兇悍的掠奪和懲罰。

她緩過氣來,一息尚存,又是重複:“你髒,你不配……”

他已經喪失理智,不再管她的鬼話連篇,按住她的身子狠狠地一挺,她叫了一聲,終于暈過去,不再說話了。

不知過了多久,岑君西才喘息的倒在她身旁,如同死過一回,腦海裏掠過無數的畫面。她笑得,她哭得,她求他別開槍的,她……他不願再想下去了,雙手還鎖着她的腰際,汗義浸濕的床單還裹着他們的身軀。他抵在枕上連聲音都變得微弱不堪,喃喃的說着什麽,也昏睡了過去。

耳畔的轟鳴漸漸消失,周心悅一點一點的清醒過來,直挺挺地趴在床上,聽清了他的低喃,在夜空如同劃過的一顆流星,他說:“你殺了我吧,開槍,狠狠心……”

眼淚落下來,噗地一聲在黑暗中輕輕散開,她說:“岑君西,你放心。”

20Chapter 20(整改後)

岑君西很快睡着了,只有一個枕頭,他又沒睡相,睡着的時候總是躁動不安,非要鎖着她。他身上有血氣、煙氣和酒氣,是男人特有的味道,黏着她讓她心煩。

他喝了酒,身上太燙,她受不了去推他,越推他越黏,一會兒趴着睡,一會兒正着睡,一會兒又側着,無論哪一種姿勢,都把她摟得緊緊的,好像化成灰也不放手一樣。

在他這樣的折磨下,縱使她已經累得動都不想動了,卻依然睡不着,東一頁西一頁的回憶,母親的,父親的,沈靜北的,張寶茹的……她不想去想岑君西,可她的世界裏沒法把他踢出在外,她閉上眼,幻想着一塊橡皮,他的那張臉一片一片的被擦掉,卻越擦越清晰。

他比沈靜北大三歲,起初考大學的時候,她覺得那真是天方夜譚,他的語文程度簡直剛夠初中水平,還是那種劣質初中,寫出來的作文她看過,簡直慘不忍睹。她這麽說并不是指的字面潦草,而是他的文采,蹩腳到她每讀兩句,就要疑心自己是否已經被噎死。

英語成績也差到令人無語。父親經常不在家,周心悅放學以後,他就偷偷遛去她家做卷子,好在宋阿姨從來不說什麽,還給他倆準備點心。

他做英語卷子速度極快,她還沒看完一篇閱讀理解,他已經刷刷的把答案全部選完了。

周心悅訝然,他卻無聊的轉着一支筆說:“三短一長選最長。”

她疑心的去驗證,似乎有點道理,他已經扔了筆,開始無聊的豎起一根手指轉書了。

她見過有人用手指頂着籃球轉得,很酷,像是《灌籃高手》裏面的流川楓,女孩子看了眼睛都要冒出桃子心來,而他是用手指尖轉書,很欣長的食指,頂着書的平面,像雜技裏面的轉盤子。

他已經開始做下一張卷子,四條腿的椅子只有一只腳着地,他一手答卷,另一手還晃啊晃啊的轉書,她忍不住說他:“趕緊做卷子。”

他依舊選得很快:“三長一短選最短。”

周心悅瞪他,他才把理直氣壯降下去,“呃,兩長兩短選2B……”

她已經鼓起腮幫了:“岑君西你很過分耶!”

“……參差不齊……”他椅子的四條腿已經着地了,書也不敢轉了,卻還是說下去:“C無敵……”

她“啪”的一聲把筆拍在桌子上:“岑君西你差勁透了!”

他慘兮兮的喊冤,然後毫不猶豫的出賣革/命友誼:“是老八告訴我的!”

她怨氣沖天:“下次再有這等錦囊不早日上繳,格殺勿論!”

他哈哈的笑,可最後還是得老老實實的背單詞,但十個單詞進去,總有九個要出來,真是懊惱。

她安慰他:“算了,還是用老八那套得了。”

他一口咬定:“不成,考不上S大,怎麽敢追你?”

其實岑君西也不是百無一是,他最擅長理科,尤其是數學。沈嘉尚當年就是土木工程專業出身,所以沈靜北從小就數學優秀,而岑君西好像也得了養父親傳,再刁鑽的題,到了他眼裏都是小菜一碟。

那樣一堆方程式的羅列,他的草稿紙上堆滿了繁分數,各種幾何的輔助線,立刻無比正确的答案……她忍不住要捶胸頓足,難道他長了一雙透視眼嗎?

可又不得不暗自竊喜。他是她的禦用破解師,自打他出現,她再沒求過沈靜北的作業。

高考結束的那段時間很瘋狂也很忙亂,填志願報專業,她搞得焦頭爛額,而他沒有一絲忙碌,氣定神閑的把她的志願書拿來,依樣畫瓢的填好。

成績出來那天,她如願以償,被S大的設計專業錄取,他卻悶悶的,帶她去海邊。

天很藍,退潮以後的礁岩上落了許多海鷗,一只一只的飛走又落下來,帶着愉悅的鷗聲,他把那些做過的卷子折成紙飛機。白色的卷子,在晴空下雪亮雪亮,他一擲它們就繞一個圈,然後滑向海面。

那樣的碧海藍天,整個世界的一片明朗角落,他突然拎着她的書包,像擲鐵餅一樣,嗖的一聲把書包扔進海裏去了。

“喂——!”她大驚失色,他卻拉住她說:“我分數差得遠,沒考上。”

意料之內情理之中,可她依然失望,沙灘協管員嘟嘟的吹着哨子,他忙不疊的沖大媽喊:“我這就下去撈!”

他果真下海裏撈書包去了,其實扔得不遠,又被海浪都推上來了,他噗通噗通的在水裏奔跑,把書包拎上來的時候對她聳聳肩:“天意啊,分數不夠。”

她的書包濕了,岑君西把它撈上來的時候上面挂了幾根海藻,帆布面上還黏了沙子,髒兮兮的,看着叫她又生氣又想哭。

她接過書包,拎了包就打他。其實一點也不重,對他來說跟撓癢癢似的,她推他一把,他也還給她一下。

最後她說:“岑君西,你以後不要再找我了。”她都沒想到說這話的時候那麽平靜,說完就背着書包要走。他見她認真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嗤嗤的笑:“我又沒說分不夠,我就讀不成。”

她狐疑:“你什麽意思?”

他微笑,慢條斯理的摸出一張粉紅色的折疊紙來,一層層打開,在奪目的陽光下看,畏光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一個字一個字的讀給她聽:“喜報,經過我校嚴格公正的選拔,岑君西同學被特招為我校數學系本科大學生,特此恭賀。”

他讀得平淡,她聽得喜從悲來,恨不得沖上去主動擁抱他,喜了兩秒鐘又覺得不對,于是故意冷下臉來狠狠推了他一下:“你個大騙子!”

這下重,他一邊笑一邊跌坐在水裏,全身都濕透了,爬起來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說非把她拉下水。

她被他拖得站不穩,驚叫着撲倒,海水鹹涼,瞬間灌了一身,連嘴裏都是鹽味,可她卻快樂的想唱歌。

在海邊的人一旦身上被海水打濕了,也就什麽都不在乎了,她幹脆在水裏撲騰起來,手捧了海水向他臉上潑,而他更簡潔省事,站在海水裏,只一個巴掌往前扇着水,水花揚起又落下,就讓她沒有還手的餘地。

她打不過,只好落荒而逃,在水裏一邊奮力地跑,一邊向後面踢水使壞,防止他靠近上來。

他決不放棄的追,對那些濺在白T恤上的泥沙點點毫不介意,就要追上的時候他向前撲,像是撲槍眼一樣,抱着她倒在水裏。

耳邊咚咚的全都是水聲,她躺在水裏,他俯視下來凝睇她,浪花擊打的氣泡泛着密密的碎聲,唰唰的,拍在人臉上,叫人心癢。

她覺得高興,以至于高興到想要承認自己的這份高興叫“幸福”。

他說:“我說到的做到了。”

她忍不住笑意:“我知道了,你了不起。”

他伸手一把将她從水裏拉起來。

諾大的海面,而他後退一步,居然像求婚一樣的單腿跪下來,跪在海裏,仰起臉來問她:“周心悅,你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

最明媚的驕陽,湛藍湛藍的天空像是被清水洗過,而飛機拖出白色的尾線,慢慢散開像是棉絮,點綴純淨一隅。什麽都跟往常不一樣了,初夏的午後,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挂上了粉紅色的泡泡,撲嚕撲嚕的飄滿全世界。

這樣的晴空萬裏,天下無雙。

而他看着她,仿佛是人間最翩翩的少年,陽光躍在他發頂上,細細碎碎的攏着一圈金色的光環,問她:“周心悅,你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

她确信那一刻她的心是一顆果凍,叫水晶之戀,在他的一句話裏脫掉了包裝殼,露出粉色的剔透心型,軟軟塌塌。

真幸福啊,她想。

周心悅在被S大錄取的那一天有男朋友了,她心裏偷偷樂開了花。

從那開始,出入就不再是一個人了,他每天都牽着她的手,兩個人在學校裏面一圈一圈的走。其實S大的新校區占地面積很大,周心悅最不喜歡去圖書館,因為經常會遇到沈靜北。

填志願的時候,沈靜北也選擇了S大,政經院,就住在岑君西對面的那幢樓上。

一開始的時候周心悅住不慣宿舍,因為學校電壓不夠,要熱水都得自己打。每天只有那麽三個時間段才能打水,還要排隊,搞不好暖瓶還會爆掉,真是太煩人了。

岑君西就每天都替她打上兩壺水,送到她宿舍樓底下,等她下來拿,風雨不動。一個寝室的姐妹們都羨慕她,都管岑君西叫“模範家屬”,結果“模範家屬”太過稱職,連她的“那個”都了如指掌。

對于月經,女孩子都有好多的隐晦。大姨媽、老朋友、好日子、來例假……等等等等,而周心悅最喜歡說得是:“我那個了……”

她有痛經的毛病,每次“那個”的第一天都生不如死,那天岑君西給她來送水,她慘白着一張臉下樓把他吓了一跳,問了半天她才支支吾吾的說:“我那個了……”

岑君西莫名其妙:“你哪個了?”

她神情慘淡:“那個就是那個了……”

他一直是個在小節上不在乎的人,可那天也一下子明白過來,兩只手頓時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才好。紅着一張番茄一樣的臉,窘了半天,才說:“你回宿舍好好躺着,待會兒去看你。”

其實樓管大媽一直很兇悍,生怕管理的女生一枝桃花出牆去,是絕對不會放任何男生進入的。可她疏忽了,岑君西是從來不按正路出牌的。

她們寝室在二樓,窗戶外面有一株山櫻花,枝繁葉茂,春天開的時候最美。那天他就站在樹杈上,折了一大支櫻花,敲她們的窗。

寝室的姐妹美小彤正在洗臉,一擡頭驚呼出聲:“喲!模範家屬!”

她垂死掙紮的爬起來,看到他揮着一大把樹枝沖她笑,她下床去把窗戶打開,他從懷裏拎出來一個暖水袋。

他胳膊夠長的了,可人騎在樹上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距離,她努力地去夠,好不容易才接到手裏。滾燙滾燙地熱水袋,她抱在懷裏暖和的想哭。

他沖她笑眯眯的揮手:“回去躺着,我明天早上來給你送包子。”

她吸吸鼻子:“你先下去,我看你下去。”

他很介懷:“爬樹有什麽好看的,快回去。”

“你先下去。”

“你先回。”

“我不回。”

“我也不下去。”

“就不回!”

“就不下去!”

“喂那個男同學!你是哪個系的?!”

“靠!啊——!”

“同學……同學?!”

21Chapter 21(整改後)

大一的時候課程特別多,雖然下課的時間他們基本都在一起,可他還是嫌不夠,把院外選修選都到了美院,于是她上美術史,他之好無聊的打瞌睡。

那時候他穿白色的棉T恤,洗得都有一點發毛,明媚陽光撲進窗口,他側臉扁扁的貼在筆記本上,一縷黑發茸軟的滑下翹在鼻尖前,随着呼出的氣體一起一落,精細而有趣。

他只是睡覺,什麽聲音都沒有,還是擾得她都不能聽課,一邊在速寫本子上畫他,一邊忍笑忍很久。最後終于忍不住,掰過他的手臂擱在桌子上,掏出細頭的記號筆在他雪白的胳膊上寫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不知君心藏悅兮,刻骨紅豆埋相思。”

他大概覺得很癢,蹙了蹙眉頭,又繼續呼呼大睡。

那四行字第二天便被他洗的幾乎認不出來,她瞪着閃閃的大眼睛,氣呼呼的收起寫生本,質問他:“為什麽洗掉?”

“老大說看着像刺青。”他漫不經心的回答,轉過身去,交叉雙手撩起後背的衣服,白白淨淨的脊梁骨對着她:“要不你寫在這兒,我保證老大看不到。”

她左右不高興,罰他陪自己翻棉繩。

那種小女孩子才愛玩的玩意兒,他一個大男人給撐着,自然很不爽,可有沒得法,只得叼着一根香煙啷當着兩條長腿,一邊說她幼稚一邊給她撐棉繩。

她愛唧唧喳喳的說話,即使翻棉繩嘴裏也不閑着,無限唏噓的告訴他:“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就教我翻棉繩,她手指很長很漂亮,而我爸的手指又短又粗,我媽就讓我爸撐棉繩,她教我翻,我又笨,翻來翻去就打成了死結,把我爸的手都綁在一起了,我爸也不惱,還把我舉過頭頂,說‘坐轎子喽’!那時候小,可是真幸福。”

他很喜歡聽她講這些話,喜歡聽她講家裏的事情和她小時候的故事,但從來沒有問過有關于她的母親。

“她死了,車禍,砰地一聲,到醫院只剩一口氣了。”她表情黯淡下去:“我爸那麽愛我媽,可她走的時候,我爸卻不能趕回來。他那麽愛她,可還是要做他的人民公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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