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探春的反擊

老太太的飯食明顯與琏二奶奶處有天壤之別, 琏二奶奶對林姑娘格外關照不說，給她吃的都是她愛吃的那些。

看着桌子上一堆的油膩軟糯的菜品，林黛玉有些慶幸自個已經在鳳姐姐那處吃飽, 若到賈府第一頓都吃不着好的, 那得多郁悶啊。

已然看出賈府各人對她态度的林黛玉并沒灰心，反正這兒又不是她林家, 而且她遲早也會回到林家去, 父親絕不可能放任她在這裏受苦, 否則又怎麽會叮囑鳳姐姐關照她呢？

有家人的關心, 林黛玉的腰杆子自然□□, 探春迎春坐在她身旁都得小心翼翼用飯，她自個倒吃得毫無拘束，好似在家裏一般，不過又不過分放肆。

老太太能看不出她的驕傲？不過這份驕傲老太太能理解，只是覺得有些好笑而已，在她眼裏，林如海就是個即将倒大黴的存在，黛玉如今能有多驕傲, 往後就能有多卑微。

到時候只需要寶玉多讨好一二, 林家的家財就全是寶玉的。

若非如此的話, 老太太又怎麽會允許黛玉淩駕賈家姑娘之上？如今的迎春可是榮國府的嫡女, 身份已不同以往了。

這頓飯便是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下用完，等用完後，便有丫頭送上茶水面盆漱口洗手, 林黛玉稍稍看了旁人動作，這才進行的下一步。

一切整頓完畢後，元春第一個笑着站起來，“老祖宗，我們一道去花廳坐坐如何？黛玉妹妹剛剛來，老祖宗還沒給人安頓好呢。”

老太太恍然大悟一拍頭，“老祖宗差點給忘了，真是人老了不記事，黛玉今兒你一下午都在梨香院，老祖宗都沒來得及跟你說你的住處。”

黛玉微微一笑，“鳳姐姐熱情好客，黛玉在那兒吃了些堅果子竟是迷糊上了，這才誤了時辰，不過鳳姐姐已經告知了黛玉，說老祖宗您讓黛玉住在原先惜春妹妹的屋子裏，而且東西都搬進去了。”

老太太也是慈愛得笑着，一絲一毫探聽告誡的意思都沒有一般得寵着道，“是這樣啊，不過你父親母親着實疼你，你人還沒來呢，竟送了這麽些東西來，還好惜春她回自個府上住了，不然還不知道往哪裏放呢。”

“老祖宗說笑呢，榮國府那麽大，怎麽不能給黛玉挪一間屋子了。”林黛玉很是恭維道，“那些東西不過都是黛玉常用的，父親怕黛玉換了地兒睡不安穩，才一道送來的。”

“是該送來，女兒家就該養得嬌滴滴的，你瞧你迎春姐姐，被教養得落落大方又嬌氣滿滿就甚好，你看你探春妹妹，畏畏縮縮得還一副窮酸相，就不好。”

老太太當着兩人的面直接評價這二人，探春面上難免有一絲尴尬，但她又能說什麽呢？說她曾經比迎春更加光彩奪目？

不過老太太的這番話，已經很明白告知探春她的喜惡，探春想要依靠老太太翻身那是絕對走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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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站在一旁微微笑着，眼神偶爾瞟過探春，似乎帶着些莫名的嘲諷。

要說她探春做得最錯的一點，便是嘲諷了元春，元春的身份到底與探春不同，她即便婚事上有點波折，但元春在老太太在二太太心裏的分量，那是遠遠超過探春的，若元春稍加挑撥，探春想靠誰都沒有。

即便是寶玉，也會打心裏頭瞧不上探春，只要元春願意在他耳邊一次次得告誡。

這一切探春她是絕對做不到的，她甚至不能讓寶玉不快，更別提教導一說了。

探春見她如此，面色潮紅難看，卻咬着牙沒什麽作為，元春她遲早得出嫁，而她的那些所作所為終究也會被人淡忘，她如今年紀還小，還有得是機會改變。

若是最終都沒有好結局，她絕對會拉着寶玉拉着二房陪葬的，想要搞垮二房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她闖出門撞死在榮國府大門口就成了，那結果絕對震撼至極，二太太有理都說不清。

想到這兒，探春慢慢平息下來，冷冷淡淡坐在迎春身旁，迎春微微嘆了口氣，并不想看到探春被如此對待，這呆木頭迎春第一次站出來給探春解圍。

“老太太說笑了，迎春不過貪嘴而已，三妹妹大病初愈，總得有些時間才能調養生息。”

老太太挑眉不悅，“哦？迎春竟然會給探春說好話？她往常不會總說你沒用愛忍讓嗎？怎麽，你倒覺得她是好意？”

“是不是好意迎春并不知道，但迎春知道她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心裏有什麽就說什麽，即便做錯事，等她大了終究會該的，老太太即便愛之深責之切，也不好過于得苛責。”

“你說我苛責了探春？”老太太這語氣頗有些不善了。

探春扯了扯迎春的休息，示意她閉上嘴別再頂撞老太太了，以她目前的形式，哪裏能挑釁老太太的權威。

迎春微微嘆息，“老祖宗，你剛剛說探春畏畏縮縮的上不了臺面，難道探春不要臉面的嗎？尤其這還是賈家的家事，正好一來就直接告知林妹妹，您瞧林妹妹都尴尬了。”

迎春不是個不會說的人，只是平常不怎麽說而已，她不能為了探春做什麽，但說句話還是可以的，老太太總不會因為這麽幾句話，就鬧得不可開交吧。

再則，今日着實不該如此草率的讓林妹妹看到賈府的龌龊，林妹妹又不是來住一日兩日的，等日子久了她能不發現原先的探春是個什麽模樣的美人兒？能不知道是誰把探春弄成如今這副模樣的？

林黛玉的确有些尴尬，賈府自己人鬧起來她一個外人從旁看着，能有意思嗎？

曾經她母親總說老太太是個如何慈愛的祖母，但今日的所見所聞，的的确确讓她覺得不可信，甚至是母親說得所有事情，她都覺得不可信了。

老太太聽了迎春的話，又看了看黛玉，的确反應過來不該如此，随即又慈愛得笑着，“黛玉丫頭一路趕到榮國府也該累了吧，鹦哥兒你往後就跟着姑娘，名字随了你們姑娘那處的叫法，改名喚作紫鵑吧。”

“是，老太太，姑娘你也累了，跟奴婢回去休息吧。”紫鵑是個年紀小小的姑娘，長着一張文靜的笑臉，瞅着并不礙眼，但林黛玉并不喜歡她，總覺得有這人在，她的一舉一動都會暴露在老太太眼底。

以老太太如今的所作所為看，她心裏只怕對她黛玉并不太看重，不過是有利可圖而已，如今賜下這丫頭絕對沒安好心。

她不過是在鳳姐姐那裏待了一下午，就懷疑她跟鳳姐姐之間有些什麽。

而且，她還得防着寶玉，得顧忌自己名聲，一個不忠心的丫頭在身邊，能惹出不少亂子來，即便偷盜她一條帕子或者胸衣，都能讓她名聲掃地，若是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最終落在寶玉手裏，那可真是要命至極。

黛玉相信老太太會如此留後手的，只要她表現出一絲對寶玉的不快。

不過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黛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身邊的王嬷嬷是賈家的人，雪雁和青莺卻都是她林家的家仆，有她們二人把控院子，想來一時半會兒也鬧不出什麽大事來。

“那黛玉就先回去休息了，等明日再來給老祖宗請安。”娉娉婷婷的少女行了個禮後，跟着紫鵑一道離開後，榮慶堂這花廳裏的氣氛再一次凝固下來。

元春微微一笑，“二妹妹是覺得三妹妹頂撞生父和庶母這件事，是年紀小姑娘都會犯的錯咯？那怎麽沒瞧見二妹妹你如此孝順呢？”

元春這話用心不可謂不歹毒，不管迎春說什麽理由，終歸不是說賈政的壞，便是說趙姨娘的壞，到頭來不是惹了老太太不滿，就是讓探春對她毫無感恩之情，甚至還會憤怒相對。

老太太沒開口拒絕，但她臉上笑，說明了一切。

迎春和探春全都微微蹙眉，因為稍一想就知道這問題裏有陷阱，迎春實在不方便作答。

這個時候探春擡起頭，正大光明挺直腰背道，“大姐姐不用問二姐姐了，探春可以回答你，這都是源于探春的嫉妒，探春嫉妒大姐姐能得所有人的看重，也嫉妒那幾位庶母能搶走我姨娘的寵愛，探春性子不好，讓老太太和大姐姐見笑了。”

“哦？你覺得你自己性子不好？嫉妒心很重？”元春眉頭一挑，說得語氣莫名。

探春點了點頭，“是的，大姐姐難道不知探春特別嫉妒心重嗎？滿府都再傳探春蹬鼻子上臉欺負了大姐姐，大姐姐能沒聽說？這不是明知故問又是什麽嗎？”

元春收斂了點笑意，有些不太高興了，“是啊，你既然能承認你嫉妒心重，你不怕你這名聲傳出去找不着好婚事？”

探春又笑了，“探春的名聲早就毀了，不過探春長成，必然是個美人胚子，想必不介意的人會有很多，大姐姐你再看鳳姐姐，她兇狠霸道的名聲不也聲名遠播，但不一樣過得不錯，有先例在前，探春又有何畏懼呢。”

“也是，不過你沒有一個好叔父，若是你也能找到個靠山，沒準還會有那麽一天。好了，老祖宗也別過于責罵她了，她自個都放棄了，老祖宗很是不必再擔憂挂心，任由她去就是了。”

元春沒跟探春再多做糾纏，像她這樣要名聲的人，是絕不肯沾惹那等不顧一切的人，因為對方沒什麽可以再輸了，可她不一樣，她還有很大的前程需要她仔細去經營。

再則，連老太太都不再關注的人，她元春有的是法子苛待她。

老太太眉頭微微蹙着，心裏默默起了些心思，就探春剛剛的嘴皮子功夫，絲毫不下于元春，她現在也是山窮水盡的時候，若是寶玉能夠開解她，不怕她不看重寶玉。

以寶玉哄女孩子的手段，探春這樣的人物必能感受到寶玉的真心。

如此一想，總覺得就這樣放任探春實在是浪費，在何況這姑娘性子剛硬，若真逼急了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呢。

“元春，你也別小家子氣跟探春較勁，看看她才多大年紀，就像二丫頭說得那樣，等長大些就懂事了，她姨娘教得不好，合該你老祖宗親自糾正才是。”

“什麽？老太太要親自教導她？”元春立刻就反應過來，老祖宗她這是改變主意，又想培養探春呢。

不過她母親跟趙姨娘鬧成那樣，探春能給她們二房帶來什麽呢？

“是啊，三丫頭過來，讓老祖宗仔細瞅瞅。”老太太一招手，探春便笑着上前，別看她現在消瘦不堪，但美人在骨不在皮，等她緩過來就又是個美人胚子。

要說這榮國府上最美的姑娘是誰，非她賈探春莫屬了，不然老太太能一而再再而三得變卦。

元春看見她挑釁的目光，真氣得想發瘋，長得好有那麽重要嗎？難道她賈元春會比她賈探春生得差？說到底還是老祖宗貪心，就想把府上所有的資源都挂在寶玉身上，即便她元春會難堪也在所不惜。

想到這兒，元春都有些嫉妒寶玉了，曾經的珠大哥哥也沒這般讓老祖宗疼惜。

迎春從頭看到尾，看到兩眼迷蒙，這事情怎麽會突然變成了這樣，老祖宗剛剛不還在苛責探春嗎？怎麽轉眼又在打元春的臉。

若說老祖宗想用府上的姑娘，也不該總是踩一個捧一個，到頭來只怕誰都對寶玉沒好臉色。

至少她如今對寶玉只有厭惡，因為若不是有父兄救她，她賈迎春就得為賈寶玉付出一整個人生，還得不着絲毫好處，想想都覺得寶玉很沒用，依靠女人上位的人，能有多大能耐。

榮慶堂這花廳總是事多鬧騰，林黛玉離開後便來到惜春曾經住的院子，如今那座小院已經被安置得妥妥帖帖，王嬷嬷帶着青莺早已經把屋子裏的東西都規整得好好的。

走近一看，林黛玉便笑了，父親她這是在榮國府又造了個她林府的閨房啊，這樣的用心，如何不讓林黛玉心神蕩漾，如何會不覺得林如海着實疼寵她呢？

雪雁一進屋就驚呼不已，這屋子根本不需要适應，她已經非常熟悉了，紫鵑她反倒對這裏十分陌生，初來乍到連梳頭的梳子都不知道被放在那裏，又怎麽能擠到林黛玉身邊伺候呢？

輕快些的青莺接過梳洗的活，小心伺候着黛玉解開發髻清洗面容，雪雁這丫頭年紀尚小，但弄個湯婆子暖被子還是能做到的，剩餘一個王嬷嬷并不服侍姑娘就寝，等收拾完屋子後就自顧自看家人去了。

紫鵑眼瞧着插不上手，也并不慌張，這群外來的姑娘想真正在賈府過得好，終究得有個知道行情的人帶路，不然只怕連個熱飯都吃不着。

但林黛玉會怕這些嗎？屋子外頭的事有一個鳳姐姐看照着，不盡夠了嗎？真以為所有的姑娘都沒有靠山不成？難道這榮國府裏的丫頭真就能讓一個背景雄厚的二品大員之女難看了嗎？

顯然，這事絕對不會有的，紫鵑今日都近不得身，往後想插手真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