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病得不輕

第15章 病得不輕

瀾兒回來了。

秦棠溪緩緩在一側坐下,握着琴弦上那雙小手,貼近小姑娘的面頰,悄悄道:“你餓不餓,渴不渴?”

兩句問話就讓明姝哭得難以自制,僵持着身子,連擡頭的勇氣都沒有了。候在一側的平兒瞪大了眼睛,殿下這是病糊塗了?

她欲上前制止,卻見殿下抱着明姝小聲說話,語色溫柔,眼窩中泅出難以言喻的溫柔,月光皎潔,春風拂面。而明姝莫名其妙地哭了,好端端地哭甚?

看着自家殿下神魔不辯的樣子,她決定站起一側靜靜看着,花樓女子慣會乘人之危,她不能讓殿下再次受傷,

明火下的小姑娘臉色嬌嫩,眼淚徐徐滑下,無聲哭泣更惹得人心疼,秦棠溪感覺自己的心忽而疼了起來,針紮過的一般,密密麻麻,徐徐緩緩。

她癡迷地凝望着瀾兒,以指尖抹去兩道淚水,輕輕告訴她:“誰欺負你了,告訴我,可好?留下,萬事有我呢。我非神魔,也可盡力幫你。”

明姝擡眸,往日裏的長公主近在眼前,溫柔如水,淺淡無痕,她驀然轉首,指尖狠狠一抓,琴弦铛地一聲斷了,兩人豁然一驚。

平兒更是吓得心口一跳,卻見殿下緊張地握住明姝那只受傷的手,朝着吹了吹,“疼不疼,疼不疼……”

她的殿下病入膏肓了,怎麽辦、怎麽辦。

“大夫、大夫……”

平兒匆匆跑出去,而秦棠溪眼皮都不掀一下,捧着被劃傷的手指,着急就要去找藥。明姝一把抓住她,急切道:“不礙事、不礙事。”

秦棠溪不肯,指腹那道劃痕頗深,指尖充血都變了顏色,她心疼得擰緊眉梢,而明姝漸漸止住淚水,“殿下,喝藥。”

“不喝,沒病喝藥做甚。”秦棠溪下意識就皺眉,明姝卻扶着她往床榻處走去。

屋內光色溫馨,明姝身上鍍上一層光,恍若真人,又似缥缈,秦棠溪不肯放手,非要同她一道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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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尊貴的公主殿下,今夜落在明姝眼中不過是一可憐人,神志不清還是病魔侵蝕,都讓她震撼。

殿下就像孩子一般攥着她的手,形若蹒跚學路的稚子,生怕撒開長輩的手就會摔跤。

引着她躺下後,她趁機喚來婢女:“去準備湯藥。”

婢女朝裏側望了一眼,殿下是醒的。

不等多想就匆忙去準備。

秦棠溪緊握瀾兒的手,以目光描繪那張朝思暮想的容顏,舍不得眨眼睛,“瀾兒,你可累。”

話音剛落,平兒就引着大夫進來,大夫走近就要診脈,不料長公主皺眉拒絕:“退下。”

大夫不知所措,無奈地望向平兒。

平兒也是沒有辦法,明姝卻道:“殿下,聽話。”

秦棠溪抿抿嘴角,沒有再說話。

大夫趁機去把脈,症狀與方才相似,道:“先喝藥。”

婢女将藥端來,明姝接過,遞給殿下,澄澈的目光讓人不忍拒絕,更何況是秦棠溪。

在衆人驚顫的目光中,秦棠溪将藥喝了,平兒大大地喘了口氣,下一刻卻見殿下丢了藥碗去拉明姝的手,又黏在一起了。

病得不輕了。

大夫不敢多看,靜靜地退出屋子,婢女捧着空空的藥碗跟着大夫離開,平兒眨眨眼睛,示意明姝趕緊走。

別賴在殿下這裏。

明姝颔首,給殿下掖好被角就要離開,轉身的時候,又被一只手拉上,她登時就兩頭為難。

走還是不走?

未曾想明白,就見殿下朝裏側挪了挪,空出榻外的空地。

平兒哼了一聲,朝明姝就不客氣道:“睡吧、睡吧,我什麽都不知道。”

明姝拘謹地在外側躺下,緊張得雙手不知放在哪裏,貼着榻沿,感覺背後一陣冰冷,後頸處卻滲出汗水。

冰火煎熬,着實難過得很。

緊張到說不出話的時候,殿下伸手将她拉近,頃刻間炙熱的呼吸就噴了過來,“瀾兒,你怎麽發抖,冷嗎?”

冷?不冷,有點熱。明姝皺眉,她好像碰到殿下溫熱的身體了。

“殿下,您好好睡會病才能好。”

“瀾兒,你莫緊張。”秦棠溪緊貼着小姑娘的身體,伸手去摸摸胸口,是熱的。

人是活的,她安心地阖上眸子,黑暗漸漸地将她籠罩,可這一刻又感覺濃濃不安,她選擇又睜開眼睛,凝望小姑娘。

小姑娘的耳尖是紅的,再細細去看,往日粉妍灼麗的臉蛋也是紅的。

她的小姑娘好像在害羞,她悄悄地靠近,凝望那只小小的耳垂,輕輕摸了摸,還是燙的。

明姝高度緊張,被這麽輕輕一碰,幾乎就慌了神,“殿下。”

秦棠溪彎彎唇角,心中的不安讓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人攬住,唇角貼近滾燙的小耳朵,悄悄告訴小姑娘:“瀾兒,你留在我身邊,好不好。餘生孤寂,唯你解憂。”

“餘生孤寂,唯你解憂……”明姝喃喃重複殿下的話,眼中再度被淚水充盈,擡眸凝望着她:“殿下,您覺得趙瀾配嗎?”

秦棠溪努力眨了眨眼睛,眼前陣陣暈眩,望着重影的小姑娘脫口就道:“你若不配,我該怎麽辦。喜歡你,是希望你過得好。你好,我便知足,你若不好,我便将你帶在身邊,我努力讓你過得好。”

重影隐隐被黑暗代替,她急得抓住小姑娘的手,毫無顧忌地靠近,努力親吻那只通紅的眼睛,齒間咬着耳廓,昏昏沉沉道:“親過你了,你便是我秦棠溪的人,不許走。”

說完,就徹底陷入黑暗裏,什麽都沒有了。

明姝怔怔地望着屋頂,耳畔都是殿下的呼吸聲,清晰而溫熱,慢慢地傳到心底。

有股莫名的力量讓她心口暖了起來,慘死後的恐慌與滅門的恨意漸漸淡去,隐隐被長公主的情所取代。

從不知為她取名、看她長大的人會這麽愛護她。

喜歡是占有,更是朝夕相處的愉快,殿下教會她一點,喜歡是她好就什麽都可以了。

均勻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屋子裏顯得格外沉重,更像是繩索緊緊勒住她的脖子,讓她透不過氣來。

殿下的喜歡,是她不配。

****

皇帝登基多年,長公主初次因病不能來朝會,朝堂上榮昌侯一黨占據上方,借故拟定旨意,任命幾位重臣。

秦捠覺得不妥,偏一張嘴就引來數人反駁,皇帝更是拿眼睛來瞪他,無奈下就不再去參與。

侍中提議今年賦稅減免,皆因去歲一場暴雪凍壞不少莊稼。朝廷以仁德為先,當替百姓着想。

吳谙卻反駁道:“百姓窮苦,那國庫空虛誰來負責,今歲皇帝親政,難不成侍中是故意給陛下難堪?”

侍中讷讷,執起笏板走了回去,其他人都不敢吭聲。

小皇帝觀望一陣好覺得無趣,吩咐人退朝,榮昌侯趁機留下,殷勤道:“長公主病了,陛下該趁機斂權才是。您是天子,不可仰人鼻息,受制于人。”

小皇帝倚靠着龍椅,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扶手上,對于外祖父的提醒也并不在意,只道:“她是真病還是假病?你以為她等着餓你去鏟除她的黨羽。秦棠溪不是輕易疏忽的人,見好就收,不如想想兵權的事情。”

提起兵權,榮昌侯就不大自然了。當年他曾握兵權,因醉酒誤事,被奪了兵權,若非皇帝是他外孫也不會有今日的榮華。

眼見着外祖父說不出話來,小皇帝就要起身走了,“您且回去,朕自有分寸。”

母後說過秦棠溪至今不嫁人,就是為了她的皇位,多年籌謀架空皇權,她防了這麽多年也想不到辦法将她擊垮。

女人狠起來連旁人都覺得害怕,她阿姐的狠就在于将她壓制得死死的不說,自己偏偏不嫁人。

換了衣裳就要出宮的時候,太後匆忙來了。

太後今年三十又五,保養得宜,見到皇帝就說了與父親一樣的話:“秦棠溪病了,殿下需趁機将其一舉拿下。”

小皇帝不耐:“那是一位手握政權兵權的攝政長公主,您以為是拿刀拿槍,一句就拿下?”

太後讷讷無言,想到今日的處境心口就憂慮得不行,道:“本宮去看看她,一探究竟。”

皇帝覺得也可,她想去玉樓春見明姝,順勢就道:“勞煩母後走一趟了。”

太後不知她的心思,覺得這個機會是最好的,探清究竟後再動手。

上次拿下信國公府也是籌謀多年才一舉成功的,這次也不會例外,她吩咐宮人去準備車辇、

車駕護衛都不可缺,擺足了氣勢才彰顯自己的身份。

浩浩蕩蕩出宮後,明姝則被留在公主府。

天明的時候長公主醒了,昏昏沉沉再度睡了過去,等到午時才睜開眼睛,平兒高興得跳了起來,喜道:“殿下醒了,可還覺得哪裏不舒服?”

秦棠溪迷惑一陣,腦海裏浮現夢中的景,似乎瀾兒回來了。

她着急起身去找,匆忙披了衣裳,平兒急得将她按在榻上,“您這是又怎麽了,好好喝藥好好睡覺。”

秦棠溪不肯,急道:“瀾兒回來了嗎?”

聞言,平兒更是瞪大了眼睛:“沒有,她沒有回來。”

“沒有?”秦棠溪皺眉,夢中的景就像是真的一般,瀾兒還是那般聽話,柔軟可人不說還躺在她的身側。

這麽乖巧聽話,難道真的是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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