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為什麽
段青泥好像做了一個冗長又詭異的怪夢。
夢裏四堵高聳的石牆,沉重的鎖鏈從手臂一路繞至腳踝,牽扯着囚籠陰暗潮濕的另一端。
在那不見光的角落深處,靜靜躺着一名瘦弱不堪的陌生少年。他渾身是傷,彼時面色慘白,纖長的肩臂上千瘡百孔,殷紅的血液便從那些傷處不斷外湧……
然而那少年神情淡漠,睜開一雙幽黑的眼睛,沉默望着身側封閉的石牆,好似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痛楚。
“你……還好嗎?”
段青泥聽到自己這樣問道。
那少年沒有回答,也未做出任何反應。遠遠望去,呼吸亦是微弱的,猶如一具冰冷的死屍。
段青泥一時心切,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戳了戳他的背:“喂!……還活着嗎?”
話音方落,少年忽地轉過身來,臉上不知何時多出一張森白而猙獰的面具——段青泥來不及後撤,對方已是單手上前,猛地扼住他的脖頸,很快傳來骨骼碎裂的聲響……
“!!!!”
段青泥吓得一彈,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等再睜開眼時,周圍陰暗的石牆已消失不見。眼下他仍在幹淨的房間裏,身下是柔軟舒适的床鋪,先前受傷的小腿也被處理過了,重新上藥又包紮了一遍。
此時日上三竿,院外的陽光投入屋內,落一地斑駁碎影,将嶄新的桌椅照得齊整發亮。
“哎喲掌門,您可算是醒了……這都睡了快兩天了!”
嘎吱一聲,歐璜端着藥碗進來:“早知您生一次氣要歇這麽久,咱就該把王佰趕出門去,不讓那死木頭同您說話!”
段青泥先時一愣,思緒仍是混亂一片。許久才醒過神來,想起他先前受了傷,在山裏縮了一整夜,回來又大發脾氣,最後體力不支倒下了……竟是實打實地睡了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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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泥掃了眼周圍,不見那抹熟悉的人影。遂問道:“玉……王佰人呢?”
歐璜抿了抿嘴,一臉猶豫為難之色,顯是不好明說的樣子。
——看他這副表情,也不用多想,那混賬東西鐵定沒了人影。
完整的設計圖紙既是到手,以玉宿素日裏的行動速度,多半已單槍匹馬下了地道——等找到他想要的那個東西,下一步便是一刀了結段青泥,以他的骨血灑滿整座天樞山。
“要人命的白眼狼,老子跟他拼了……”段青泥二話不說,飛快地穿鞋下床。這會連藥也不喝了,随手抄起一把椅子,連拎帶拖一路出了房門。
“掌、掌門……”歐璜欲哭無淚道,“您悠着點吧,那套桌椅還是新的!”
“我管它是新還是舊的!”
段青泥氣呼呼地沖進院子:“來人,速速給我搜山——把那姓玉的揪出來,碎屍萬……”
話說到一半,忽然擡起頭。
玉宿就在不遠處的房頂上,眯着眼睛,安安靜靜坐着曬太陽——彼時聽到聲音,還往下瞥了一眼,神情莫測。
“是這樣的,掌門。”歐璜趕來解釋道,“您先前睡得不安穩,我們讓他脫衣裳,進去好生伺候……但這小子死活不肯。”
段青泥:“……”
“然後跳上屋頂,一直就沒下來。”歐璜斜着眼道,“掌門,這男的是不是不太行……啊喲!”正說着話,後腦便挨了一敲,他立馬識相閉了嘴巴。
段青泥仰臉望向玉宿,大片陽光傾灑下來,映照那半張鋒利的側臉,一時竟有種說不出的柔軟溫馴。
卻也不過一瞬,頭頂磚瓦掀動,忽來一陣輕風——玉宿自高處一躍而下,堪堪于段青泥的身側落定。
而同一時間,某人還抓着把椅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最後尴尬地擺到一旁,又退一步,随口招呼道:“……你、你坐。”
玉宿揚了揚下颌,示意段青泥坐。他便恬不知恥地坐下了,又接過歐璜遞來的藥碗,抿一大口,頓時苦得長嘆一聲。
“圖紙都拿到了。”片晌後,段青泥才道,“……你還不走嗎?”
玉宿卻道:“我有些話,還沒說完。”
段青泥使個眼色,歐璜立馬明白了,自覺地遠離現場。
等他完全走遠後,玉宿才收回目光,緩緩伸手入袖中,取出那枚生了鏽的鑰匙扣。
“你之前問我,這個東西的主人是誰。”玉宿淡道,“……其實這個答案,我也一直在找。”
段青泥皺眉道:“什麽意思,他不是你的故人嗎?”
“當年被禁在驚蟄山莊近百餘人,他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敢帶頭逃跑的……”玉宿涼聲道,“石無棱下了命令,讓我不留活口,直接取他的腦袋。”
段青泥屏住呼吸,問:“那你取了嗎?”
玉宿頓了頓,低頭看向那枚圓環。
片晌才道:“……沒有。”
段青泥沒來得及松一口氣。随後又聽他道:“但他還是死了。”
“各大門派攻上驚蟄山莊,石無棱走火入魔,一夜挖走三百七十一顆人心。在場每具屍體,我都一個一個翻過了,唯獨沒有找到他的。”玉宿木然地說。
當事人毫無波瀾,段青泥卻全程聽得毛骨悚然。
“石無棱死時魂飛魄散,也從來沒有殺人藏屍的癖好。所以這十四年來,那些參與圍剿驚蟄山莊的幫派,該查的、該翻的、該殺的……我一個都沒放過。”
玉宿捏着手裏的圓環,将它置于掌中央,無聲轉了幾個圈。
随後将目光偏移,隔着那道空洞的圓心,徑直望入段青泥的雙眼。
他說:“現在,就剩長嶺派了。”
段青泥深吸一口氣,悄悄挪着椅子,往後退了一段距離。
“我只想找個死人而已。”玉宿輕飄飄地問,“你說,為什麽這麽難?”
段青泥滿臉僵硬,愣是一句也答不出來。
404曾說過,《倦仙》的劇情已經歪了,而最大的問題就出在玉宿身上。
段青泥先還不懂問題在哪,可事到如今,他終于看明白了——
原本玉宿的所有殺戮、惡孽、無止境的毀滅,皆是為了延續石無棱的遺願。
然而現在,石無棱只能算個屁了。
他是單純為一個沒姓名的死人發瘋,一瘋就是整整十四年。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出來了!!!!
最近兩天在整理劇情,快到萬字更新的時候了TAT,所以特別特別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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