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離開

“他是愛你的。”

吳柯遙終于看不下去，打斷稽炎的話。

明明下午反駁了，但現在吳柯遙卻如此說。

稽炎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只見對方看着“羅奇”緩緩開口：“你雖然走了，但他卻沒有別的女人，偌大的房子卻滿是你的氣息。”

“你每天都能化妝，都能穿着自己的衣服，就說明他沒有丢掉，而是将這些你的東西都留了下來。”

說着，話鋒一轉。

“雖然愛，但終究愧疚和害怕更多。他愛你，卻沒有保護好你。你死了，他卻好好的活着。他何嘗不痛苦呢。但是，人終要面對現實。你死了就是死了，他活着，就應該好好活啊。”

“你現在占着他的身體，到底是愛他，還是恨他呢。讓他不能好好活，讓他陷入恐懼，讓他活在陰氣之中，苦痛纏身。”

“你，是真的愛他嗎？”

“羅奇”原本兇惡的表情變得無奈而痛苦，他向吳柯遙忙不疊地點頭，似乎這樣強烈的态度能讓吳柯遙明白他的感情：“我愛他，我當然愛他！可是……我……”

他語氣軟了下來，捂頭邊哭邊說。

“我不想離開他啊……”

“所以，你就剝奪他的生命？讓他快一點來陪你？”

“不！我沒有這麽想，我只是想要給他做飯，想要陪他生活！”“羅奇”顫抖着，整個身子都在劇烈搖晃，他哭得越發大聲，越發像個女人。

“嗚嗚嗚，我不想他不好……我只是愛他啊……”

面前的人，雖然五大三粗，但是裏面的靈魂是個脆弱的女人。現在的羅奇，表現出來的所有感情，都是屬于她妻子的。女人的表情出現在男人身上，一開始，吳柯遙覺得別扭，但此時，她只覺得鼻子發酸，心中一片柔軟。

等對方平靜，她才開口，一字一頓。

“放手，也是愛。”

五個字，讓眼前的人近乎奔潰。

他哭着，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沒有人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盡頭，卻也沒有人去打擾他。

大概是累了，想明白了，他開口，妥協：“好，我走。”

說着，他看向稽炎，眸裏的晶瑩閃爍：“走之前，我、我想和羅奇說說話。”

稽炎蹙眉，盯着對方片刻之後，點了頭。

見稽炎點了頭，“羅奇”坐下，突地頭一垂，無力地趴在飯桌上。與此同時，在他身後，一個身影漸漸清晰。

是個女人，長發飄飄，溫婉美麗。

她穿着一身白色長裙，裙子長到沒有人能看到她的腿。

如果不是對方面色極其慘白，身形黯淡，吳柯遙都看不出她所看到的，竟然是一個鬼。

趴在桌上的羅奇漸漸蘇醒，他正納悶着發生了什麽，準備開口，卻在見到身旁的熟悉面孔後，吓得從凳子上跌坐在了地上。坐在地上後，他顫顫巍巍地挪動，極力地往稽炎身邊靠。

看到羅奇如此，那身形晃了晃，想要靠近卻還是極力克制着自己。她開口，聲音哽咽苦痛：“老公，我是愛你的，我從沒有想過要害你。我也不怪你，反而，知道你活着，我真的很高興。你要好好愛自己，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這段時間我很自私，我也知道因為這樣的我，你很痛苦。所以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之後的路，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

頓了頓，她咬牙，像是做了極大決定般。

“老公，我走了，我愛你。”

她朝他伸手，地上的人，卻只看着她，動也不敢動一下。

因為愛，所以放不開。

因為愛，所以離開。

她其實還想問一句，問一句：你還愛我嗎？

可是到最後，她也沒問出口。

因為答案，她早就知道。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對于他而言，她是什麽。

漸漸地，妻子模糊的身形消散。與空氣融合，化為透明的輕煙。

羅奇嘴張了張，想說什麽。身子前傾，手往前一伸，抓了一把空氣。

他重新跌回地上，然後癱軟。

他的眼角，有晶瑩冒出，貼着原有的淚痕，覆蓋重合。

事情了結，稽炎和吳柯遙離開。

天已完全暗下，天空只有寥寥幾顆星星閃爍。迎面，有微風徐徐，送着這九月難得的涼爽。

路上，吳柯遙邁着小步，得意地說了一句：“原來渡化鬼這麽小兒科啊！”

回她的，是稽炎不屑的冷笑：“呵呵。”

“你這個捉鬼師，也沒見着有什麽本事嘛。”吳柯遙說。

稽炎嘴角扯了扯：“我的本事，自然不用用在小兒科上。”

吳柯遙“啧啧”兩聲，順帶翻了個白眼。

兩人走了一段路，稽炎突地問吳柯遙：“算命的，你真覺得羅奇愛她老婆？”

問題問出，稍稍緘默，她才起了聲音回答。

“不愛了。”吳柯遙搖頭，三個字，簡明果斷。

她之前緘默，不是因為猶疑，而是因為傷感。

“東西不丢，沒找對象，是因為從悲痛中走出就被附身了，根本沒時間處理和談戀愛。”

“那你還騙她？”

吳柯遙呼了口氣，目光看着眼前，不知怎的有些模糊：“因為謊言啊，總比真相容易接受。”

“她本來就足夠悲慘了，就讓她的記憶，留在最後美好的謊言中吧。

尾音上翹，似乎這樣的謊言，真的很美好。

明明前一秒是悲傷的，下一秒她卻能自我治愈。

稽炎看了她一眼，莫名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垂頭，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你姓楚嗎？”

吳柯遙聽着這麽一問句，差點沒奔潰：“诶？不是吧，我昨天說了啊，我姓吳，我叫吳柯遙。”

“哦。”他撇過頭，輕應。

沉默。

她開口。

“那個……我們，真的不認識嗎？”

他回答。

“嗯。”

狹窄的小道上，并肩而行的兩人，此時此刻，各懷心思。

大概是因為想着事，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開。

而路燈底下，他們影子被拉長，與身形背道而馳的，越來越近。

☆、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