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夢想

——把我魂魄拿出來, 我來和她說。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房間裏, 大概也只有趙宛傾不懂他們莫名的嚴肅。

稽炎看了眼趙宛傾, 對方抱着雙臂看他們，如同看戲一般。

他轉而回頭看黑貓, 一字一頓地說：“可是我只會拿出, 不會放進去。”

黑貓搖了搖頭，如同在說“沒關系”。

稽炎眉頭蹙起, 又說：“你要知道，拿出來後你可能就真的死了。”

黑貓點頭。

“再也活不了了。”

黑貓點頭。

稽炎呼了口氣, 最後再問了一句：“你确定了嗎？”

回應他的, 仍舊是點頭。

“好。”稽炎看向劉蘇, 說，“劉蘇，你把它放在凳子上吧。”

劉蘇點頭, 輕輕地将它放到靠椅上。

稽炎緩緩将手腕上的木藤松開，直徑将其放入盛水的壺裏。裏面的, 還有未喝完的涼水。

“趙宛傾。”稽炎動作着，突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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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宛傾沒說話，只看着他。

“你看好了。”

稽炎說着, 将木藤取出，水潑至黑貓之身，再豎劍施咒。

一系列動作，黑貓眼睛眨都沒眨。

漸漸的, 因為離體咒的原因，黑貓的眼睛漸漸閉上，因呼吸而起伏的身體也歸于平靜，再無聲息。

與此同時，在趙宛傾跟前，一個男人的身影緩緩顯現。

趙宛傾瞳孔放大，眼前出現的那張熟悉的臉幾乎讓她窒息。

她不可置信，卻忍不住眼睛發酸。

“阿斌……”

“是我。”董斌對她揚起一個笑臉。

“你回來了？”趙宛傾小心翼翼地問。

董斌伸手想要觸碰她，卻在半路收回了。他點頭，緩而又搖頭：“宛傾，我從沒離開。”

趙宛傾上前去碰董斌，對方冰冷的溫度讓她忍不住顫栗。董斌退後一步，說：“宛傾，我已經是鬼了。”

聽到他這麽說，她原本忍着的眼淚忍不住湧出。她哭着問他：“所以，那只黑貓真是你？”

“是我。”董斌說，“宛傾，車禍之後，我便寄居在這只貓的身上。雖然用貓的身體活了下來，但我的行為受到了限制。我沒辦法來找你，我也沒有途徑找你，我只能讓自己出名引起你的注意。可最後，還是無果。”

說着，他眼神溫柔，抿嘴笑了。

“現在真好，終于能看到你了。”

“對不起……”趙宛傾吸了吸鼻子，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只貓是你……”

“宛傾，為什麽要自殺？”董斌問着，也哭了。

趙宛傾低着頭，又說了句“對不起”，緩而開口：“阿斌，自從你走後，我就再也沒有好好活過了。我想去找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以前，我只顧着當明星，沒有好好和你在一起……現在我後悔了，我知道，你對于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一開始，我以為可以忘掉你的。删掉注銷你所有的賬號，收起你給我的所有東西……可是呢……我還是忍不住去想你，忍不住去翻那些你曾經的痕跡。我開始讓自己足夠忙，忙到沒空想你……可越忙碌我越覺得空虛……我害怕，害怕黑夜，害怕沒有你的日子……”

“阿斌，沒有了你，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那我給你一個理由。”董斌說。

趙宛傾看着他，聽着他緩緩說出後面的話。

“為我活下去。”

董斌說着，手又緩緩朝她伸出，這一次，他沒有退縮。

他撫上她的臉頰，盡管感覺不到她的溫度。

但，能感覺她，就是最美好的事了。

“帶着我的那份，活下去。”

“宛傾，還記得我的夢想嗎？就是帶着你，走遍世界各地，讓你站在受人矚目的高臺上。”

“我的夢想，你能幫我實現嗎？”

趙宛傾也撫住他的臉頰，一寸一寸摸着，像是要将其一寸一寸銘刻。

“阿斌，只要你陪着我，我願意。”

“我會一直陪着你。”董斌說，“我的心，在你那裏。”

“不，我要你陪着我！”

“我已經回不去了，但你可以。”

董斌說着，身形漸漸虛無。

他低頭看自己，眼淚在流，嘴角卻必須揚起。

他囑咐她，告訴她。

“答應我，活下去。”

趙宛傾想要環住他，卻發現手穿過他的身體，根本抓不住他。

她驚慌，她失措，她不甘，她不願。

“阿斌，你不要走……嗚嗚嗚……不要走……”

“我答應你……我什麽都答應你……”

董斌要離開了，在最終消散時，他回頭對稽炎四人說：“謝謝你們。”

他的身影漸漸透明，最後化為虛無。

趙宛傾大哭着，最後無力地癱坐在地上，也不管方才打破的玻璃碎片和藥片，嚎啕起來。

她放不下，因為沒見董斌最後一面。

可現在見着了，她卻痛得渾身顫栗。

她想和他一起走，但她知道，董斌不希望。

所以，以後的日子，她會帶着他的那份一同活下去。

她左手緩緩撫向心的地方，那裏跳動的，是董斌的心。

董斌離開了，黑貓也徹底死了。

趙宛傾請求他們留下黑貓的屍體，她會将這只貓好好安葬。

那天晚上，趙宛傾就帶着黑貓屍體離開了。

大概這是個傷心地，她不想久留，所以離開。

又大概，她迫不及待回去去找董斌的痕跡，放不下，那就拿起再振作。

酒店房間裏，四個人圍坐在地。

一夜，似乎花光了他們所有的力氣。

吳柯遙問：“董斌的魂魄自己消失了……是他的執念完成了嗎？”

“他說過，他最後的願望，是見趙宛傾。”稽炎說，“他見到了，所以離開。”

“他其實可以繼續留下來的。”劉蘇說，“說不定可以回到貓的身體呢？”

“回不去了。”稽淼搖頭，嘆了口氣，說，“當他魂魄離開的那刻，貓就已經死透了。所以就算我們有辦法将他魂魄鎖在貓身上，貓的身體也會腐爛發臭。”

“是的。”稽炎接着她說，“當初貓能夠繼續活，是因為當時它身體瀕臨死亡卻沒有死透，董斌的魂魄就進去了。”

“這種情況也太難了吧。”劉蘇忍不住說。

“是很難。”稽炎垂眸，說，“這需要無縫連接。”

“就像一個手術，位置和時間都很重要。”

“不過……”

“不過什麽？”吳柯遙問。

“不過我很好奇，縫合的線究竟是什麽。”

做手術，需要剝開皮肉，才能進行置換和修複。

那置換和修複完呢？

縫合那層皮肉的線，在這裏究竟是什麽呢？

“管他是什麽。”劉蘇大咧咧地說，“這種高難度手術，有一例都是奇跡了。現在我們要關注的，是怎麽回去和黑貓的主人說吧？”

劉蘇說得在理，他們帶走了黑貓，卻什麽都帶不回去。

再見到安心怡的時候，他們要怎麽答複。

稽炎想了想，最後說了四個字。

“實話實說。”

稽炎所謂的“實話實說”，指的是貓回不來實話實說。至于怎麽回不來，他找了其他的一個理由。

他和安心怡說，黑貓在半路就走了。他們不知道它跑去了哪裏，找了一整天，都沒有蹤影。

安心怡聽到貓離開，登時就哭了。

但她很堅強，也很善解人意，她沒有怪稽炎他們，因為她有自己的答案。

她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和稽炎說：“其實我早就知道小黑會走的。”

“你早知道？”稽淼問。

對于她這麽說，幾人都挺意外的。

安心怡點頭，哭着說：“在家裏，它從來都不喜歡和我玩。它的行為太大人了，而且它跑出去也不止一次兩次了。這次受傷，就是因為它偷偷跑出去才有的……我知道，它的心很大。它也說了，它想去看看世界……”

安心怡說着，擡起頭問他們。

“哥哥姐姐，我是不是應該成全它？”

“雖然我很舍不得，但是小黑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我，我也有我的夢想。”

她吸了吸鼻子，抹幹眼淚，篤定地說。

“小黑現在去完成它的夢想了，那我也要努力了！”

稽炎摸了摸安心怡地頭，躬着身子問她：“心怡，你的夢想是什麽？”

安心怡咬着嘴唇，看向稽炎回答：“當醫生，救好多好多人。”

頓了頓，她歪着頭問他們。

“那哥哥姐姐們呢，夢想是什麽？”

☆、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