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賀航愣怔了一秒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葉雨時。

這……就離譜！

“高中同學。”他随口回了句，修長的手指端起了高腳杯輕抿了一口紅酒。

“他長得很漂亮，上學時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他？”方明溪似乎很好奇。

但賀航更在意的是他的前半句話。

漂亮？

這已經是他回國兩天第二次聽到有人評價葉雨時的長相。

林院長說他長得好看，方明溪說他長得漂亮。

有嗎？

賀航疑惑的又盯着葉雨時看了看。

葉雨時自然不知道他的疑惑，知道也沒興趣，此時他更在意的是吳明。

“你到底怎麽了？有什麽不順心的事情說出來不就好了？就是真要借酒澆愁也別來這種地方，多貴啊！”

話音落下，吳明仰頭又豪氣幹雲的灌了一整杯下去，一點不講究的用手背在嘴上一擦，咧嘴笑了起來，“怕啥？咱現在不是當年了，又不是喝不起，你幹嘛還惦記着錢不錢的？小家子氣！”

說完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晃了晃已經被他喝見底的酒瓶，揚手把服務員叫過來又開了一瓶，然後忽然開始憶苦思甜。

“小葉啊，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咱們戰隊剛組建，還在打次級聯賽，沒名氣沒商業價值，根本就沒人願意給我們投資贊助。最難的時候咱們連吃了一個禮拜泡面，房租都快交不出來。我記得就是那年冬天，我們去外地打了場比賽，為了省住宿費連夜趕了回來，還趕上了下雪，咱們又冷又餓。那時我們剛好從這路過，我跟你說這是蘇城最高檔的餐廳，一頓飯要好幾萬，出入的非富即貴。你笑着吐槽我說，了解那麽清楚幹嘛？又沒錢進去。”

吳明大約是有點醉了，眼神發飄，咧着嘴笑，“你看，咱今天不是來了嗎？所以說，沒什麽事情是絕對的，你說對吧。當年誰能想到連平價酒店的住宿費都嫌貴的我們，今天也能出入這種地方，上萬一瓶的酒随随便便也就喝了，也不心疼，是吧？”

誰不心疼了？

賀航出錢的那瓶是不用心疼，你現在喝的這瓶我可心疼着呢。葉雨時腹诽。

不過他跟吳明相識多年，知道吳明不會平白無故這樣，一定是有什麽事兒。

“中午慕少跟你說什麽？下賽季不給我們贊助了？”

他覺得只能是這件事情。

一早起來他就在戰隊群裏看到吳明通知，說是慕少中午請他們一起吃頓飯。

這信息一發出來，明眼人都知道是為了藍若的事情來的。

葉雨時不喜歡跟這些投資商打交道，趕巧聯盟正好要拍新賽季宣傳片，中午把他叫過去對臺本去了，所以他正好避開。

下午回來就聽隊友們在讨論中午的飯局，據說整個過程還算其樂融融，全程也沒提藍若加入大名單的事情。

不過嚴星星倒是特意在他耳邊多嘴了一句，“看到你沒去，慕少的臉色不太好，藍若的臉色更是黑成了鍋底。我猜他肯定早就盼着看到今天中午你得知他跟慕少的特別關系後，後怕成小貓咪瑟瑟發抖的樣子。”

嚴星星有時候說話是真的怪惡心的，但葉雨時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他的觀察力也極其敏銳。

現在看來，中午那頓飯局的其樂融融根本就是假象，飯後慕少一定又跟吳明說了什麽。

可惜吳明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特意他叫來這裏吃飯，一定是打算勸說他同意藍若加入大名單的，結果幾萬塊的紅酒灌了兩瓶下去，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說了一堆，偏偏就不說正事。

最後還直接喝醉了。

好在他喝醉了也沒什麽不良喜好，就只是嘟囔着要回家。

葉雨時沒轍，只能把自己點的菜三下五除二的解決了，叫了服務員後來買單。

“先生，這裏晚點有舞會，還有煙花，您确定要這麽早離場嗎？”服務員本着顧客花了錢就應該享受福利的原則提醒他。

舞會？煙花？

這兩個詞瞬間讓葉雨時明白，為什麽賀航看到他跟吳明進來就說吳明是他男朋友了，感情這家是專門共人約會的餐廳。

那他們就更該早點走了。

付完錢，他都沒什麽心思對着賬單心疼，只能認命繞過去架着幾乎不省人事吳明離開。

臨出門他忽然想起了賀航，心想賀航大概是要在這裏等着舞會煙火的，畢竟是跟聯姻對象一起來的。

結果他回頭瞥了一眼，發現賀航的聯姻對象已經不見了，只剩下賀航一個人還坐着，正巧也看着他。

四目相對，兩人各有所思。

葉雨時：喲，人家沒看上你，丢人！

賀航：呵~，你男朋友酒品真差！

下一秒，兩人各自撇開目光，賀航繼續悠然的喝酒，葉雨時則架着吳明離開了餐廳。

要說高級餐廳有高級餐廳的好，比如環境好，服務一流，菜的味道也好，可也有不好的地方。

這張家花園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地理位置，不在馬路旁邊，而是在一個車進不來的深巷裏，這要是情侶兩個吃了晚餐，看了煙火，心情愉悅從裏面散步出來也就算了。

葉雨時就沒這麽好運，他還帶着一個醉酒的大男人，吳明剛才還算安靜，這會兒忽然又鬧騰起來，推推搡搡就是不讓他扶着走。

可偏偏他自己又醉到走都走不穩，沒兩步還忽然抱住垃圾桶開始狂吐，酒氣熏的葉雨時眉頭打了個死結，簡直想把他直接丢下，自己躲的遠遠的。

他當然不能這麽做，只能拿出紙巾認命的走過去。

結果剛一擡腳，吳明卻忽然開口說話了。

“小葉，你知道我今天請你來這兒吃飯是為什麽嗎？”

誰請誰啊？飯錢是我付的。

葉雨時的腹诽吳明自然聽不見，繼續嘟囔道：“我就是有些話不吐不快。你知道咱們戰隊現在什麽情況嗎？有過兩個冠軍，上賽季四強，你還是聯盟最具商業價值選手，廣告代言就好幾個，粉絲無數，聽起來是不是特有面兒？可那是你一個人的面兒，不是戰隊的。哇……  ”

斷斷續續的沒說完，他又抱着垃圾桶吐了起來。

葉雨時也愣住了，遞過去紙巾懸在了半空中。

他知道吳明今天肯定是有話要跟他說，卻沒想到是這樣的開場白，這是第一次在吳明的口中把他跟戰隊分成了兩部分。

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握緊後又松開，他走過去拉吳明，想着有什麽事兒還是等吳明清醒了再細聊，哪知吳明一把推開了他，嚷嚷道：“你誰啊？我這跟小葉聊天了。”說着還抱着垃圾桶拍了拍，“小葉啊，我們繼續。”

葉雨時嘴角抽了抽，感情這家夥是把垃圾桶當成他了。

“老陳退役了，李澤豐韓琦轉會去了對家，下個賽季他們是奪冠熱門。咱們呢？轉會期沒買到适合的人，青訓拉上來兩個一比賽就出狀況，老王跟老嚴的情況你也知道，他們的狀态已經在下滑，打完這個賽季大概就要退役了。沒有人看好我們，別說冠軍了，很多人甚至覺得我們季後賽都不一定能進。幾乎所有的贊助商下個賽季都不簽我們了，慕少還是看在藍若的面子上。他今天放話了，要是藍若不能上大名單，他也不簽了。有些話我一直想跟你說又怕說了傷感情。你不能只站在你角度想問題，你還在巅峰期，長得帥商業價值高，就算YSG維持不下去轉手賣了，你一樣拿得到最好的合同，可我不舍不得啊，我得想辦法把YSG保住，沒人贊助投資我怎麽保？靠比賽的獎金嗎？說實話就那點獎金，給你們幾個老隊員開工資都不夠。所以你能不能也為我考慮一下，為戰隊考慮一下？再說……再說……YSG也不是你的一言堂，為什麽你不答應藍若就不能上大名單？教練組都沒意見！哇……  ”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後，吳明再一次抱着垃圾桶吐的昏天暗地。

在他身後咫尺之遙的葉雨時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站着，一旁的路燈斜照過來，将他的影子拉長，在影子的盡頭年輕的Alpha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裏，琥珀色的眸子落在葉雨時的側臉上，晦暗不明。

葉雨時沒什麽表情，只是低垂着眼簾，用濃密的睫毛擋住了眼睛，粉薄的嘴唇輕抿着，皮膚在路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白皙，近乎透明，卻看不出悲喜。

這樣的葉雨時，賀航還挺陌生的。

他印象中的葉雨時有點像貓，毛撸順了就特聽話乖巧，比如季苒，很容易就能撸順他的毛，所以他在季苒跟前總是笑的一臉春光燦爛。

但撸不順，就會立刻炸毛，比如賀航自己，葉雨時只要碰到他就很容易炸毛，一炸毛情緒就會明顯外露，想什麽都寫在臉上。

可現在的葉雨時臉上什麽都沒寫。

大約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葉雨時忽然偏頭看了過來，正對上了他的眼睛。

可能是沒想到會遇到他，葉雨時在看向他時，眼底的情緒還沒來得及退去。

但不等賀航看清，葉雨時就已經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也不說話，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賀航的心口卻沒由來的跳了跳，腦子裏不合時宜的想起了剛才方明溪說的話，“他長得很漂亮。”

過去的賀航從來沒覺得葉雨時能跟漂亮這個詞聯系到一起，這可能是拜他們第一次見面就幹了一架所賜。

那個時候他是真沒想到葉雨時打架那麽狠，連賀航這種從小打架沒輸過的人，在那次動手中都挂了彩，眼角淤青了一個禮拜，當然葉雨時也沒比他好多少。

從那之後他跟葉雨時見面就只有互看不順眼，他哪有什麽閑情雅致去看葉雨時長得好不好看。

可剛才葉雨時轉過來看他時，臉上既沒有面對季苒時的陽光燦爛，也沒有面對他時的挑釁嘚瑟，又黑又亮的眼睛裏只有茫然無措，仿佛是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小貓。

那一瞬間賀航第一次意識到，葉雨時這張臉确實很好看，特別是在露出那種茫然無措的神情時，會讓人忍不住就心軟，想安慰他兩句。

他連忙甩了甩頭，覺得自己有點奇怪，居然好端端的在這裏研究起了葉雨時的長相，他甚至懷疑可能是因為葉雨時帶着他的标記，影響了他的判斷力。

“你沒事吧？”但他還是沒忍住走了過去，語氣也不自知的輕柔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