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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京京做了一個不太愉快的夢,夢裏是他前世最後一次見到袁唯生時的模樣。
耳邊是淅瀝雨聲,由開始的滴答小雨慢慢漲成磅礴大雨,嘩啦嘩啦,吵得很,連動嘴說話都費勁兒,好在那時候的他已經沒有什麽力氣說話了。
袁唯生手裏捂着他胸口上的傷口,板着張臉,滿手的鮮紅,一雙墨似的眼眸男的露出幾分驚慌和無措,胡京京笑,用力眨了眨眼,努力讓自己将他臉上的神情看的更清楚一點。
“喂,你哭了嗎?”他極費勁兒的開口,幾乎沒說一個字就要大口大口喘一下氣兒。
袁唯生木着臉安慰他,“沒有,你不要說話,救護車馬上就來了。”血一直在不停地留,他不敢移動胡京京的身體,幾處明顯的大傷口被利刃傷到了大動脈和心脈血管,才一會兒,胡京京已經是臉色青白,唇上沒有了任何顏色,臉上微微透着點青黑。
“喂,我死了之後,記得給我收屍,我喜歡有太陽的地方。”
血液一點一點流失,胡京京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熱量在慢慢流逝,他抿了唇,勉強支起沉重的眼皮,繼續認真地盯着袁唯生瞧----他那樣認真的看,在那漸漸模糊的視線裏,那抹仿佛要镌刻靈魂上的專注。
無視掉袁唯生那張陰沉的有些可怕的面容,胡京京的視線慢慢被走近前的一團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籠罩住,他輕輕眨着眼,輕輕在薄薄的空氣中描繪着袁唯生深刻的臉,他想伸手去摸他溫柔的棱角和眉眼的憂傷,想問他,喂,你以前是不是偷偷暗戀我?
為什麽對我那麽好?為什麽要來找我,為什麽……要哭?
明明他們還不怎麽熟。
屋外的大雨偶爾夾雜着驚雷聲響,陰寒的風吹陣陣襲人,不過胡京京并不覺得冷,許是因為他正在逐漸消失五官知覺的原因 ,也或者是因為袁唯生的懷抱太溫暖,溫暖地讓他連整個靈魂都被蒸騰、失重漂浮在空中……
至此,江市胡家唯一的一根獨苗苗胡京京,于二零一三年逝,享年三十五歲。
生前,他立了遺囑,申明他死後就将胡家所有財産都捐出去,死後,謀劃綁架案并将人殺害的主謀胡娉婷母子都被繩之以法,将其才奪回手裏沒熱乎兩天的容家資産全數充公,判處死緩。
…………
有關于夢境大都是些光怪陸離,讓人摸不清頭腦的東西,在有意無意間,胡京京一直在刻意遺忘、模糊上輩子的那些記憶。他很珍惜自己現在這條命,他明白自己的不安分和不服輸,而上輩子他是輸在了他唯一的一次心軟,所以胡京京是打定了主意不再摻和容家的事兒。
只要胡娉婷不再招惹他,不再拿她那些糟心事兒來惡心他,胡京京就願意裝作自己的父母依舊是那對死前死後都伉俪情深的胡偉國夫婦,然後安安分分地守着他家爺,每天數着鈔票玩。
可惜……命運從來不願放過他。
記憶這東西總有些不可思議,當你以為那些深藏心底的秘密和過往都将腐爛在肚裏、腸裏的時候,某日午夜夢回,翻來覆去地煎熬到天明,伸手摸了一掌的濕潤,才發覺自己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
胡京京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江市到渠城的路途需要費些時間,路上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發呆。
許久不曾做夢的後果就是,夢醒之後心有餘悸,胡京京悵悵然之餘總不免想起上輩子的種種,想着-------不知道,自己死後,袁唯生有沒有将他葬在向陽的地方。
記憶中和袁唯生接觸的機會并不多,甚至到最後自己若不是袁唯生主動将自己救出來,他們連丁點交集都不該有,對于袁唯生為何會對他這樣情有獨鐘的問題,胡京京一直都很費解。
只是,想到自己昨晚做下的決定,胡京京難得猶豫了下,其實,他并讨厭袁唯生的接近和示好,甚至在他沒發現袁唯生的異樣之前他還曾打算要叫袁唯生到他家裏玩兒,可惜這個想法兒還沒等施展就半路夭折了。
不過,那也是建立在胡京京有心給機會讓袁唯生靠近的原因,若袁唯生這輩子依舊懷着上輩子那樣的目的的話兒……胡京京閉了閉眼,沉默良久,卻是直接斂了心神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車子直直開向渠城,到那兒是老周叔接待的他們,老爺子拎着拐杖篤篤敲着,背着一只手,腳下生風,四平八穩地往前走。
老周叔略後一步跟在老爺子旁邊,側身站一旁時,視線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胡京京,濃黑的眉動了動,到底是多看了胡京京一眼,才在兩人四目相對時,施施然笑。
胡京京泰然受之,回以一笑,眉眼不動地繼續往前走,似乎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不看他略微彎起的嘴角的話兒。
這次來渠城,胡京京本就有着他的目的,又有上輩子的經歷傍身,自然不敢輕視這個表面名不見經傳,而實際上掌管渠城這邊的事務已經幾十年的老周叔。
衆所周知,胡家的主要資産大多分布在靠海一帶,占地很廣,主要經營鹽田、淘沙等産業,名下更擁有上百家連鎖酒店機構,并買下群群荒山專門用來種植各種直杆樹木,用以日後開采樹膠之用,常用于食品、醫藥、化妝品、顏料、墨水、印刷、紡織等方面,産業涉面極廣。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産業,而真正支撐着胡家屹立不倒的則是因為胡家私底下擁有一支屬于自己的裝備精良、數量龐大的船隊。
這支船隊平時化整為零,散開來并不太引人注意,其中最為主要的掌舵人便是老周叔,而他也是這整支船隊一直以來的管理者。
有關于這支船隊的資料胡京京并不是十分了解,上輩子老爺子去的早,而自己當時卻還陷在那團污水坑裏掙脫不得,并沒有得到這類型的相關訊息,等到他終于有能力也有權利去接手這支船隊的時候,作為這支船隊的負責人----老周叔卻并沒有出現,以至于一直到他死後,船隊的去向俨然成了謎。
想來,這支船隊的存在連胡偉國都不太清楚,也怪他去的早,而胡娉婷則被胡老爺子瞞的死緊,恐怕至死都不知道有這麽支龐大隊伍的存在,若不然她也不必只盯着胡家只露在表面上的那些産業咬死了不放了。
胡京京從重生那天起就開始籌劃着想要揭開上輩子的謎團,想要看看老爺子藏了兩輩子的寶貝到底是什麽?那支鮮為人知的船隊背後存在的真正意義又是什麽?胡京京很好奇,也很期待,等着看‘它’真正的用途是什麽?
老周叔恭敬地帶着老爺子到了一處安靜清幽的別墅區,喊人将兩人的行李送到樓上,轉手自己端着熱水白毛巾上來了。
胡京京在旁邊看着精神爍爍的老周叔這一舉手一投足,動作溫吞、行為守禮,将老爺子侍候的是無一不顯得熨帖的模樣,有一種時光荏苒,舊人如昔的溫情。
心裏沒了先前的煩躁,胡京京也就沉下心來,摒去雜念,一心一意地沐浴在這渠城的暖暖霞光中。
至于袁唯生?想來心中已有定論的胡京京是不會再多花心神在他身上的。
而那邊的袁唯生還在繼續苦惱着,胡京京要去渠城海釣的事情并沒有告訴他,連朱葛鵬都不知道他們這次的行程,所以袁唯生再三打聽還是一無所獲。
無奈之下,他只好先放下在胡京京面前好好表現的想法兒,思來想去,也覺得現在的時機正好,再晚一些,怕是還得惹些麻煩,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他身後已是再沒有堅實安全的袁家做後盾了。
和手上這批貨的買家說好在一處建築廢墟見面,袁唯生趁着夜色漸暗,悄然行走在黑暗中。這每次交易的一來一返,他已經走過無數次,為了行蹤方便,選擇出一條安全便捷、有利逃生的路線,袁唯生對整個江市的地形可謂是了若指掌,同一條路,他至少可以說出二十多條安全的路線,這些年,他便是從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天之驕子變成了這樣一個外表天真讨好,內裏陰險肮髒狡詐的走私貨少年。
在袁家還沒倒下之前,袁唯生會接觸到這方面的東西也只是因為一時興起,可笑的是現在他能有現在這樣自由舒服的生活,靠的竟也是他這一時興起的玩意兒。
所以說,這生活就像是一個立着牌坊的臭、婊、子,你覺得她俗不可耐,但扯下那塊遮羞布,是你操|她,還是他操|你,不搏一搏,誰知道呢?
與交易者順利交貨,袁唯生狡猾的多了個心眼,在已經将自己僞裝的沒人認得出之後,他還特地穿着墊了一大截增高墊的運動鞋,用長長的褲腿蓋住,确定手裏拿袋子錢沒有缺少一文,袁唯生謹慎地選擇了一條自己平時不常走的路,怕被人跟蹤,他特意在拐角的地方換了衣服鞋子和假發,利索地背着書包迅速地鑽進人群裏,哪怕有人在後面大聲地喊了他的名字,他也沒回頭。
笑話!袁唯生當然不會回頭,那聲音他熟着呢,一回頭估計他就露陷了,這可不得了,袁唯生這次很确定自己被人盯上了,看來近期內還是少出現為妙。
在徐家口閑晃了大半天,分散着将錢都存進卡裏,袁唯生這才快步走回自己的住所,将所有存了錢的卡都塞在一個鐵盒子裏放好,小心翼翼的藏到隐秘的地方,然後站在供臺上看着照片默默出神。
剛剛喊他的那人,袁唯生很确定,那就是他舅舅的聲音。他不敢出聲去應,也不敢回頭去看,更不敢頓下腳步讓自己顯出丁點異常來,只因他母親在她臨走前再三叮囑過-------
唯生,除了你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不管是袁家人還是你外公家族裏的任何一個人,他們誰都有可能會出賣你。
袁唯生将相框背面支架裏的某節空心洞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磁片,凝神看了許久,不禁冷笑出聲,就是這麽個東西害得他家破人亡,也還害得他無家可歸,讓他當了這麽多您的孤兒,也就是這麽個東西,卻是他父母拼盡全力努力藏起來,用以這對父母給他們的孩子設下的最為穩固可靠的保障。
想到今天出現的那人,袁唯生又一次沉默了,看來,這個東西得好好藏起來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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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