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這天正好,秋高氣爽,胡老爺子拎着拐杖在院子裏走路都帶風,神氣得很。
小老頭覺輕又睡得早,所以很早就醒來了。
周嫂給他倒了杯熱開水,小老頭在大廳裏枯坐了一會兒,跑到門口看了兩次,巴巴念叨着,“說好這個點回來的。”
胡京京昨天出去玩,晚上直接在袁唯生家留宿了,老爺子一覺睡得好好的,一早起來就開始等着了,說好早上一塊吃早餐的。
周嫂見人進進出出好幾次,有些哭笑不得地開口,“京京從同學家回來還要點路的,時間耽擱不了多久,您還是坐大廳裏等吧,外面風大得很。”
老爺子坐在沙發上左左右右看了一通,左手搭右手,右手搭左手,這麽來回幾次折騰後,好歹安靜下來。
他看着牆上的鐘表,眼也不眨地數着秒針,渾似整個人都跟着院子外頭落葉的樹枯穆起來。
過了八點零一分,小老頭又吊着腦袋看。
胡京京匆忙忙從外面走進來,手裏拎着老爺子喜歡的鮮蝦蟹黃餃,一臉燦笑,“爺我回來了。”
老爺子跟着起身,拎着拐杖老神在在地亦步亦趨跟在後頭,翹着腦袋看他拿盤子裝,問他,“同學家睡得好嗎?”
胡京京點頭,有些奇怪地擡頭看他,“挺好。怎麽了?”他伸手探探老爺子的額頭,一下就皺緊了眉頭,“怎麽那麽冰?”
“周嫂,周嫂,給爺爺那條毯子來。”
看見胡京京一通亂喊,面無表情之下隐隐有些薄怒的模樣,老爺子反倒心安了下來,坐在沙發上一個勁兒擺手,嘟囔着,“沒事兒沒事兒,別小題大做……”
“爺、爺!”胡京京瞪大眼,“這不是小題大做!”
老人家身體機能本來就沒年輕時候的好,基本上了五十多歲就開始走下坡路了,更加上胡老爺子上輩子就是因為對自己身體的不太注意,才會在沒有一個人知曉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人世,胡京京一直對此很自責。
這樣嘟嘴瞪眼的胡京京實在很是孩子氣,許久沒看見他這模樣的老爺子有些好笑地點頭,乖乖坐在原位看他上下忙活,沉寂的心暫時安穩下來。
“早上起很早?”胡京京看出了老爺子略有些蒼白的臉色。
“沒有。”語氣嗫嗫。
胡京京狐疑,随即道,“吃完早飯等會兒讓黃醫生給你看看。”
吃完飯黃醫生過來來家了,測了血壓和心跳,大體還是正常的,就是最近心情焦慮過重,多去外面走走散散心就好了。
不過,焦、慮、過、重是什麽鬼?
胡京京擡頭看了一眼老爺子,面上絲毫不顯,只是在心裏為這四個字暗暗打個大×,想着這事兒還真沒完了。
過了十一月份臨近十二月,江市的天已經比南方的冬天還要冷肅五分,走在路上感覺骨頭都摻了冰渣子,風呼呼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凜冽刺骨。
當然,這還不算是江市真正的冬天。
胡京京查了家裏座機的來電記錄,再結合周嫂的一些瑣碎細節,基本将整件事摸索得差不多了。
他的想法很簡單,能讓胡老爺子這樣心焦的事情,頂天了還是因為自己,他看重自己就像看重胡家一樣,一切有關胡家和胡京京的事兒都是他所關注的,只是胡家的産業鏈一向穩健,能撼動他心緒的也便只有胡京京了。
容啓淮打來的電話更确定了他的想法。
“哥,你已經在家了嗎?”
胡京京站在窗邊,看了眼隔壁方向的位置,壓低聲輕哼,“有事兒?”
“容啓斌又進醫院了,你知道嗎?”這容啓斌是容大伯唯一的兒子,也是容啓淮的堂兄。
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胡京京垂下眼睑蓋住自己的眼神,語氣淡淡道,“然後呢?”
那邊洩氣般停頓了好久,胡京京幾乎可以想象容啓淮撓着頭皮抓狂的模樣,可以想見,一個他同母異父的哥哥,竟然還和堂兄是親兄弟,容啓淮在那般混亂的情況下還能給他電話,胡京京自己都表示很驚訝。
“……總之,哥你好好地,不管容家誰找你,我媽找你,你都不要露面。”容啓淮在容家待了這麽久,對容大伯這個獨子的情況一清二楚,對于一個随時可能因為腎衰竭兒死亡的堂哥,容啓淮對他也說不清是同情多點,還是慶幸多點。
容啓斌的病是這兩年才發現的,半年前通過關系聯系到一顆□□,手術後一直恢複的很好,只是在半年後的今天,容啓斌的情況卻開始不妙起來,明明術後反應适應的極好,到現在卻出現了強烈的排斥現象,一個月內頻頻進出醫院七八次,好好一個人短短幾天就瘦成了一把骨頭。
而胡娉婷當初會打胡京京的主意也是因為這件事兒,只是一個是時機不對,一個是不到萬不得已,她還是想要顧全她的臉面的,就是不知道這次她是怎樣選擇?是等待時機将自己推出去還是等着自己獻出□□?
不過,既然連胡老爺子都能這麽明顯的感受到這種波震,想來此時的選擇權并不在胡娉婷手上,更甚者不是在容家人手上,僅憑胡京京的身份地位和他在胡家所處的位置,容家人就是想對他出手也要再三考慮。
倒是容啓淮這次能這樣對自己說話,很是出乎了胡京京的意料。
“這事兒我心裏有數,這段時間你就在學校多呆些時間吧。”說完這句,胡京京利落地挂掉電話。
渾身沒骨頭似的窩在沙發上,胡京京仰頭看天花板,伸手搭在眼皮上,沉默一會兒不禁冷笑出聲,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老爺子被管着一天都沒能出門,剛開始還好性的坐在大廳裏看電視,過會兒他就坐不住了,屁股一下一下磨蹭地坐墊,左看看有看看,被胡京京擡頭看一眼,又扭過頭老神在在地對着電視發呆,渾個老小孩模樣。
旁邊動靜不斷,胡京京又不能裝作聽不見,想了想,只好放下手裏的文件,轉頭去看老爺子。
“爺,您不舒服?”
“沒有。”
“那就好好坐着吧。”胡京京一低頭,繼續批文件。
“……”
猶豫了會兒,老爺子開口了,一聽就是沒話兒找話兒,表情擰巴的很,“不去找同學玩兒?”
“不是剛回來?”胡京京想到此,幹脆扔了手上的筆,盤腿坐正,神情認真道,“說到這兒,容家是不是有人找上您了?”
老爺子一呆,嘴巴張張合合,頓時就不說話了,只是眼神有些沉。
“這事兒我早知道了。”胡京京滿不在意地擺手,他想得很明白,“我姓胡,不管容家如何,我這輩子都姓胡,所以……”他眨眨眼,一臉戲谑看老爺子,“您在哆哆嗦嗦地,那倒大可不必。”
“容家,哼~!”明擺擺地對容家嗤之以鼻。
老爺子驚呆了。
“你你你……”指着他鼻子,手都抖了。
胡京京惡劣地朝他一呲牙,露出白得發亮的牙口。
老爺子撫着胸口,沒好氣瞪他一眼,這死孩子!不早說,害他白擔心一整天。
“行了,你自己心裏有底就行,”困局一解,老爺子心情大好,拎着拐杖自己就颠颠跑去找周嫂要碗粥去,因為胡京京那過于複雜的身世,害他飯都沒吃飽。
其實這容家的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關鍵還得看胡京京自己的心意。
說穿了,胡京京雖然挂着胡家的姓,也占了胡家一半的血脈,打小将他看做繼承人的胡老爺子自然是極用心去教導的,只是因為胡娉婷的一念之差及後來的任意妄為,導致胡京京的身世遠比常人要複雜的多。
原胡京京是大可不必理會這些狗屁倒竈的事情的,但是一來有胡娉婷死命在其中煽風點火,二來容家那個孩子現在看來情況确實不大好了,能有胡京京這麽一個出來頂包,容家也不知是驚大于喜還是喜大于驚,總歸胡京京現在是成了容家的焦點。
且,最重要的一點是,若還想着挽救那個孩子,他們容家是不是就要找胡京京這個同一條血脈的兄弟檢測□□?亦或者是放棄那個孩子,轉而勾搭胡京京為他們所用。
當然,用老爺子的陰謀論來說,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得人心,不到萬不得已,胡京京的狀況想來還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胡家也不是容家可以随意置喙、插手的。
“所以,爺您是以為我要腦子傻缺到什麽地步,才會想着跑去容家去認親?”胡京京一臉的不以為然。
“養大我的是您,他們不是白眼狼,難道我就是?”都當我傻吧?!
“行了,知道我沒這個心,您就安着吧,我等會出去有事。”胡京京将手上的文件收拾好,讓人一會兒過來帶走處理,轉身就要往樓上走,走了幾步,像是才想到什麽似的,“以後我在外邊留宿,爺您就不用等我了,畢竟……”他摸着下巴笑得極不要臉,“談了戀愛,跑去開房也是正常的嘛。”
老爺子面色一板,叱道,“胡鬧。”
想了想,又忍不住八卦,“誰啊?怎麽沒聽你說過。”
胡京京神秘一笑,也不應答,留下老爺子一個人在那兒跳腳。
他這話兒也是說早了,能親近他的人屈指可數,除了朱葛鵬就是袁唯生,那袁唯生嘛……胡京京在心裏切了一聲,早着呢。
就袁唯生那死不要臉的,給點甜頭他就燦爛,給點陽光,他還不蟄瞎你的眼啊,狗腿的要命。
想到什麽,胡京京有些不悅地摸了下胸前位置,那家夥最擅打蛇上棍,昨晚就是一時松懈了下,那丫就直接上嘴啃他胸口了,奶娃娃沒斷奶似的,死命嘬,說起這個胡京京就惱得不行。
正想着,袁唯生的電話就打來了。
胡京京不耐煩,“幹嘛?”
不知那邊說了什麽,胡京京的臉色緩和了下來,但是眼中的惱意卻越發重了,待三兩句交代完,他陰着臉挂斷電話,外面周嫂敲門,說是胡娉婷回來了。
胡京京怒極反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你們出來冒個泡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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