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窺視 金.擔心自己無用武之地.天機……
“啥?齊啥玉?”
白發老道聽到第一個名字,差點沒被噎住。
“齊懷玉,腰系玉帶,發髻鑲玉,人美心善,為人仗義,是個雷厲風行,嫉惡如仇的女子。”
“她有柄銀色軟劍,能散發青光。”
“衣袍上有祥雲孤鶴……”
白發老道牙疼:“你在逗我!”
“她是古教弟子。”陸形雲這一刻甚至并不以對方是古教弟子為榮,更不想以此擡舉自己,便加了句,“只是同行一路,并沒有很熟,但她幫過我。”
“我當然知道她是古教弟子!我當然知道你跟她不熟!”誰知道你這是想跟誰顯擺。
“趕緊查。”金天機催促着,“救人要緊。”
白發老道不磨蹭了,陸形雲安心的同時,只覺神子殿下人美心善到極致,心憂他人安危,并不會誤解他這種特立獨行的人,卻又好意思借他們之手救人,是有私心的意圖。
是認識的人,找起來就容易很多,但也不至于那麽容易。陸形雲驚嘆于這位老者的速度,不出數個呼吸,整個聖山那麽多人盡數排查完畢,一道倩影憑空躍進眼前光影凝成的畫面上。
金天機頓時瞳孔微縮,只見那地面猩紅可怖,滾燙的岩漿猶如血管暴露在漆黑地表之外,更有猙獰的獸影在岩漿之上嘶吼,逐漸成型。
這景象,竟然比前一次看到的還要可怖得多!
“這地方光禿禿的,一點意思也沒有。”
齊懷玉打坐的地方地勢較高,尚且安全,她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塊幹淨的毛毯上,精致的毛毯旁邊,放着小壺,鵝暖石,悟道茶葉等物。
畫面清晰,聲音也清晰至極,好像在面前說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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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看似微不足道小手段,幾乎已臻至完美。
既能窺視,還能監聽,陸形雲不由看了眼這個古教老祖。
再加上能在神識萬裏範圍內憑空撰寫古字弄藏寶圖的那手筆,如果沒猜錯……
監視,監聽,遠程撰文發號施令,古教老祖掌管教衆的手段。
這麽精細,又這麽糙……
“看來沒事。”白發老道說完,還在啧啧:“這悟道茶葉,天青尊者都不舍得給他們府主,居然成把地給這小女娃。”
小壺直接放在焦土上,茶水自然煮沸。正待陸形雲想着這麽熱的地方喝滾燙的茶,古教弟子都是這麽養身的嗎……就看到她用柔荑似的素手,揭開壺蓋,纖細的手指伸進去,取出了一顆剛煮熟的蛋。
白發老道:“……”
陸形雲:“……”
玉啊,不愧是你!
金天機不禁輕笑一聲,迎上那兩人的視線,他恍然回神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搜了下白發老道的腦子,裝作想起來了的樣子:“是她啊,你說的天府弟子,渾身戴玉,以身為圖,以玉為陣法節點,行走的陣法,可鎮邪的那個,說是什麽天青尊者最寶貝的女徒弟,那柄青光的軟劍,就是她師父給她保命的。”
“天府!?”陸形雲如雷貫耳。
就像這世間越是簡單的東西,越複雜。
越是古老的可怕勢力,名字越簡單。
天府,便是這世間最為古老的修仙道統之一,取自天府之土,就像天上星辰,若無路引甚至無法尋覓。
而後起之秀的大教、宗門或許地域巨大,廣招弟子,或許名頭極響,但遠沒有古教聯合起來的話語權重。
據說古教之人只會與古教弟子聯姻,血統極純,身份尊貴。不過陸形雲在學院裏學到這些的時候,只是覺得這不過是古教教衆中的糟粕們,維持自身崇高威嚴的一種低劣手段罷了。
古教之所以崇高,是它們聯合了起來,共同掌管着大陸穩定,代表了修煉一道的最高水平。
饒是如此,所有古教加起來,都沒出過一位器村至聖般的人物。
器村,器道頂級煉器師們聚集的第一聖地,村子似的小得很,大隐隐于不知何地,但器村至聖乃是器道第一人,也是世間唯一一位至聖,第九境巅峰的存在,距離虛無仙境一步之遙。
剩下的修煉一道,藥道,陣道,走出來的人,最高不過第八境巅峰。
陸形雲涉獵修煉相關前人傳記無數,那些有過著書立說存在的尊者們,幾乎都有個類似的論調。
只要自身天賦不錯,穩紮穩打,突破至第八境得個尊者頭銜,不過是時間問題。
就好比這個白發老道,堂堂古教老祖,但古教是他所創,不一定是因他而成的古教,他退位給其他教主,一代一代下來,不知換位了多少人。
這位堂堂古教老祖的心性離至聖差了十萬八千裏,多半也卡在第八境巅峰不知多少歲月。他悲憤嗎,他有,他頭頂的壓力絕非尋常弟子能夠想象。
他端着架子,怨氣頗重,這樣的人吧,一般內虛。
反而是神子,氣定神閑,總在人想象之上,就像“未知”本身。
想到這裏,陸形雲倒是覺得除了神子這個特例以外,剩下的都一樣,都在路上。
其實器道、藥道、陣道原先是三大輔道,可自從器道因一人的無上成就而崛起,與之并列的藥道、陣道也陸續追擊,都取得了極大的成就。
比如陣道陣宮覆蓋大陸的陣圖,比如藥谷,提升實力的丹藥、藥液層出不窮……
而原先就是正統大道的修煉一道,反而表現得不愠不火。
古教聯手卻還是被器道超了,甚至現在有了四大主道的趨勢。
漸漸的有個觀念在尋常修士們心中成型——
修煉一道門檻低,另外三道門檻高,一般人走另外三道,想大成,成不了。
由于器道已有更高層次的存在出現,與之并列的兩道也都認定自己陸續也會有,有能的天潢貴胄為了能走得更遠,紛紛提前步入另外三道,修煉一道日漸式微,情況其實不容樂觀。
但翻身說起來也容易,其實不只是古教的責任,還是大陸每一位修士的責任。
能不能擺正大道的位置,就看修煉一道是否能走出一位第九境的至尊,甚至更高境的存在了。
就像當年瀕臨衰亡的器道,伴随着天下第一器宗的崩塌,餘燼将熄的正統器道在絕境中回光返照,一抔心火被點燃。
那是個驚才絕豔、震古爍今的年輕人,他以一人之力撐起了器道整片天。從那以後,時至今日,一直,都是那個人的時代。
陸形雲想到這裏,內心洶湧澎湃,眼眶微微發熱。
他正活在那個人物的時代之中,多少人因為仰慕那個人而去走他走過的道……但陸形雲自己對修煉對提升自己本身的實力情有獨鐘。
不知道将來,他會不會有機會,請對方同坐一桌,喝杯淡茶……
只晃神了一剎,陸形雲便将飄遠的思緒收回。
“小子你有點自來熟啊,不是遠遠見過一兩面就叫朋友的……”白發老道絮絮叨叨,小聲嘀咕道最後,換上一臉同情,“枉我還以為這小子有點情義,想不到這般不着邊際,一遭翻身,就想跟古教弟子攀上交情……”
“你們古教,弟子比老祖金貴?”金天機道。
“怎麽可能!當然各有各的……”白發老道戛然而止。
言外之意,他連你這個古教老祖都看不上,還需要巴結你古教弟子?
“是,是關心人家姑娘的安危,尤其這也不是普通姑娘,這男女之事,嘿嘿,可惜……”
什麽事?金天機覺得他笑得有點猥瑣,可他若多此一問,會不會顯得他不像人,于是沒問。
他需要讓自己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記住畫面中的人。
金天機一般是不記人、不記景的,就算記住了也沒感覺。主要是因為,神器不需要對外界的感覺,無論外界是個什麽樣,面對的是什麽人,都不影響他出招。
此刻他只記住了茶葉蛋,卻還是記不住這女子的容貌。
實在很難記,想完全記清,還需要看這女子跟小陸是個什麽交情,是單方面還是怎麽樣,不然他會記不住或者混淆。
而且身為器,執器之人有能耐的好友越多,器的限制條件就會莫名增加,比如親朋好友不能傷等等,施展起來就會麻煩許多。
盡管這并不影響器本身的力量。
但他不能不擔心加上這麽多條件限制,小陸會很難用他,甚至根本用不了他。
如果完全用不了他,那麽可能只是他一廂情願,可能會被冷藏,會漸漸發現沒有緣分……金天機相信小陸說的朋友就是朋友,他已經開始擔心自己會因為難用而無用武之地。
而這時,畫面裏的女子扇了扇,喃喃道:“太熱了,我還是更喜歡涼快點的地方,反正師父也沒打算我能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成就,只是讓我來玩玩的,我為什麽要這麽難為我自己,還不如下半山腰找形雲。形雲,形雲,陸兄這名字,一聽就很幸運啊!”
正要切畫面的白發老道莫名臉疼,後悔沒有早一點切,居然真認識!?連齊懷玉都認識,你真出自小山門嗎。
陸形雲啞然失笑,他還在想自己到底哪兒被對方看好,原來就這。
想法真是清雅脫俗,他可太欣賞有趣的人了。
陸形雲接着道:“還有個叫周一溪,也是古教弟子,具體什麽古教,我不清楚,但他憂郁溫柔,身穿深藍道袍,以青銅竹杖為器,那竹杖長約半丈……”
見他不好意思地望來,金天機倒是很大氣,擡手示意白發老道趕緊的。
“天道院弟子!”白發老道一臉驚悚,這個周一溪是他挺欣賞的小輩,沉穩持重,謙虛內斂不張揚,是成大器能走長遠的料,多半只能厚積薄發。
“天道院?”陸形雲好奇。
白發老道神識畫面撥弄得飛快。
“天道院乃是大陸頂尖道院,是古教的活力所在,冉冉升起的新星,專門培養年輕一輩,創建了新的晉升體系,只有年輕一輩頂尖存在才有可能在天道院中擔任小小職務,然後執教。天道院老院長,才學出衆,曾被稱‘天下師’,現如今天道院取得的成就,使得天道院的地位,逐漸趕上古教‘學閣’。不過這兩者水火不容,相互看不順眼。”
“是嗎?”陸形雲也盯着那快速閃動的畫面。
“周一溪啊,沒想到你竟然還認識周一溪!”白發老道眼睛都亮了,這是他看好的小輩,盡管他的其他晚輩并不看好此子。
若說提到齊懷玉,他會不高興覺得這小子歪心思花花腸子打人家小姑娘主意,但周一溪可以,周一溪是個好孩子啊,很不起眼。
提到他,老道眉眼都柔和了,相當疼惜地道:“他出頭難,他頭頂上有個相當厲害的年輕人,現在全天道院,乃至各大古教老一輩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年輕人頭上,以至于他的光芒非常之黯淡寥落,甚至不被注意。那個年輕人也就二十三歲,各類考核都斷層第一,頗有當年至聖年輕時的風采,天道院大公子周天元,可真是個尊師重道,重情重義,落落大方,知禮儀識大體的孩子,無人不稱道!”
陸形雲聽了不以為意,什麽樣的人能跟至聖相提并論,不得不說他對那個所謂像至聖的大公子好奇了,可當下還是周一溪的安危為重。
過了一會,他道:“還沒找到嗎?”
“找到了,總算找到了!這地方夠隐蔽的呀,有法陣幹擾神識,稍不注意就會略過,好在我……”
畫面清晰的剎那,只聽到一記重拳,伴随着一聲悶哼,有個灰頭土臉的人被一腳踹進山洞深處,撞上牆壁,又重重落地。
那人擡起雙臂擋住鼻青臉腫的眉眼,倉惶躲開,但石頭的碎屑落進眼睛裏,高挺的鼻翼也滿是灰塵,呼吸急促,咳嗽出聲。
聽聲音,陸形雲一下子認出來:“一溪!”
金天機眉頭一挑,微微側目,瞥向那畫面。
“這是……同門?”陸形雲心情一沉,只見踹他好友的人身上,那身欲蓋彌彰的黑鬥篷下,是跟他好友最初身上穿的那套幾乎一般無二的水墨黑白袍。
“叫你下去撿東西!我叫你下去撿東西!我的東西,你當衆說不!?你什麽玩意,敢借反我的勢擡舉你自己?”
那個擡腳往地上猛踹的人,身形高大,面上卻被遮擋了層東西,看不真切。
“陣法,哼,班門弄斧。”白發老道顯然也沒料到會是這樣,他鐵青着臉,直接堪破了那簡易的瞞天陣法,那人露出真容來,竟是一個英俊的男子,本就嚣張的臉上寫滿了戾氣。
白眉老道倒吸涼氣,差點栽了下去:“他是……”
“誰?”陸形雲面無表情,聽着畫面中人模狗樣之人在那犬吠。
“你去外面說,說我欺負你,你大聲說,去昭示天下!不就是抽你嗎,天道院盡是我的手下敗将,有誰沒被我抽過,我好心放過你,你以為是你藏頭縮尾的本事?敢給我使壞?”
“我讓你給我布置那一角陣法,我看得起你,你用裂了角的聖料來敷衍我,害得我陣法被那群普通門派弟子給破了,你是不是很高興,天道院聲名掃地,你很高興是吧!”
“看我出糗,不惜給我背後捅刀,你了不起啊!你好了不起啊,周師弟!你覺得我憑我一個人給咱院争光,我頭頂壓力不夠重是吧,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給我臉色看。”
“……天元師兄,我真的沒想惹你。”
周天元,天道院大公子,陸形雲聽到那沙啞痛苦的聲音,如受折磨的是自己,他的聲音也低沉沙啞:“就這瘋狗,也叫有情有義?”
“真沒想到天道院給予厚望的大公子,竟然是這種人。”白發老道也喃喃。
周天元發洩完了以後,正了正衣襟,站在門口,俯視地上的人如看鼠蟲,冷漠地說:“收拾好了自己上來,以後見到我給我繞遠點,再讓我看到你,我便殺了你!廢物一樣藏頭縮尾,丢人現眼。”
人走了以後,周一溪蜷縮在地上,吐了幾口混着內髒殘渣的血,一點點把自己挪到牆壁附近,這才很輕很輕地呼吸,他微微擡着頭,有滴眼淚猝不及防滾出眼角,他擡手按住太陽穴擋住兩只眼睛,雙肩控制不住顫抖着。
“煩死了,你懂個屁,誰沒壓力就你有……我繞很遠了,誰讓你看了,”他啞聲道,“誰讓你看了!都別看我,當我不存在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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