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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圓到衛生廳報到的時候, 發現這次召集的醫療隊人員還挺多的,市縣醫院及各醫療機構抽調出來的醫務人員近一百多號人。
其中女性醫務人員, 在醫療隊伍裏占了三分之一,包括有醫士和護士。
三天的培訓時間,一天是用來開動員大會,宣讀偉大領袖的最高精神和衛生部的指示, 重點學習新的領導綱領, 加強醫療隊伍的思想政治工作。
第二天分發新印制的醫療手冊,組織學習手冊裏面的基礎醫學知識, 這也是今後他們的教科本。根據領導人提出的農村合作醫療制度,他們将下放到各公社和生産隊,為當地培訓半農半醫的保健員, 籌建基層醫療機構。
第三天是發放各類物品, 方圓領到了一本紅BAO書、一個棕色帶有紅十字的皮保健箱、一個聽診器、一只體溫表。
分配到省外偏遠地區的醫生, 還預先領到了全國糧票等一些票證。
領到物品後, 衛生部門分組,對去往各地的人員進行了目的地風土人情、風俗習慣的講解, 以便這批醫務人員能盡快融入到當地生活中。
三天培訓結束後,方圓回到了縣城, 為張幹事最後針灸一次, 再交接了工作,回到家裏收拾起行李, 踏上了下鄉巡醫的第一站, 餘陽縣林關公社。
縣衛生部門找了一輛驢車, 派人将她和另一名醫生送到縣屬公社。驢車先把另一名醫生送到他所要服務的鳳卧公社,再到方圓要去的林關公社,到地方時,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了。
他們是一早就出發,中飯都是在驢車上解決的,當方圓從車上下來時,屁股已經被颠出幾瓣,下地後腿腳發軟,差一點跌倒。
方圓擡眼望去,一座凹字形的平房就是林關公社的衛生院了,土牆上的白灰應該是刷上不久的,比起她剛經過的一些農居土垛房來說,條件好上許多。
他們過來的時候,已經有幾個好奇的社員跟在驢車後面,動靜鬧的不小,衛生院裏馬上也有人迎了出來。
一行三人,前面一個年長的男同志頭發微禿,後面跟着的兩個男青年,一個身着白大褂,一個穿着自己打着補丁的衣服。
“你們好,是來支援我們基層衛生工作的同志吧?”年長的醫生帶着熱切的笑容看着方圓他們。
“你是路院長吧?”送方圓過來的縣衛生部門的幹事握着路院長伸過來的手,使勁搖了搖,“我是餘陽縣衛生局的,今天負責把方醫生送到你們這裏。”
他把方圓情況簡單介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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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院長看着方圓,眼睛發亮,他們這裏就是缺女醫生,聽說方圓是省城醫科大學畢業,又在縣醫院外科室工作過,他對她的到來十分高興。
“方醫生,你好,你好,歡迎來到我們基層衛生院工作。”
“路院長,你好。”方圓笑的回應道。
路院長招呼大家進屋時,衛生局的幹事搖手說還要趕路,就不進去了。當方圓的行李被和路院長一起的兩個男同志幫忙卸下來後,幹事坐上驢車,讓人趕緊駕車離開了,他這時回縣裏,估計要半夜才能到。
路院長帶着方圓參觀了一下衛生院,一邊和她介紹衛生院的人員情況。方圓知道了路院長是部隊衛生員轉業的,衛生院現在只有三個人,一起進來的兩個男同志,穿白褂的是縣衛校畢業分配到這裏,另一個是公社社員,現在跟着路院長學醫。
衛生院長方形的正房,左邊大間的是一個接診室,放了兩張辦公桌,辦公桌後面是一張診床,角落一人高的立櫃上了鎖,估計裏面放了一些醫療器械和藥品,右邊是個簡陋的手術室,裏面有一些檢查設備。
東廂房原是病房,裏面放了三張鋼絲床,但是現在兩張床上有私人物品,旁邊放着臉盆等雜物,路院長說小林(衛校畢業生)和小錢(社員)暫時住在這裏。
小林和小錢的家都在下面生産隊,離衛生院挺遠,平時來回不方便,他就安排兩個人住在病房了。
西廂是廚房和小飯廳,堆放了滿滿的雜物。
一圈參觀下來以後,方圓問路院長,給她安排的住所在哪裏。
路院長道:“對對,小方你趕一天路了,我先帶你去住的地方休息。”
小錢在後面幫忙提着方圓的行李,路院長在前面領路,從衛生院出來,經過幾戶農居房,三人在一間蓋着茅草的土垛房子前停了下來,路程十分鐘不到。
方圓低着頭鑽過矮木門,看着房子裏的情況,心裏頓時拔涼拔涼的。
房子低矮陰暗,土牆和地面都是坑坑窪窪的。一塊髒的看不出顏色的布簾把房子隔成兩間,左邊房間放了一張舊木床,對面的小窗下放了一張快腐朽的破書桌,右面的房間砌有土竈,還有一張斷了一條腿的長凳子倒在角落。
“這本來是公社一個老光棍的房子,他今年年中去世了,房子就空了下來,這次知道你要來,我們公社社長特地為你安排的。”路院長道,他想了一下,覺得自己話裏有些不妥,又連忙道,“小方,這原房主雖然過世不久,但是之前我們找人來徹底打掃過,你不會有忌諱吧?”
方圓艱難的搖了搖頭,既然路院長說了,這是特意安排給她的,應該是特殊照顧她了,像小林他們,還沒給分配住所呢,她以前也去過農村,奶奶家裏沒有蓋房子之前,條件也不好,但是看到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要生活的地方,她心裏還是感到一陣絕望。
路院長他們走了以後,方圓在房子裏站了許久,腳酸了,也沒有在那張床上坐下。
重新給自己鼓了鼓勁,她撸起袖子打算好好收拾一番。
方圓問了在門口好奇往裏打量的幾個孩子,知道水井在屋外兩百米處,她帶上竈臺邊的木桶,來回打了好幾次水,拿着板刷把木床和桌子刷了好幾遍。
看着那張朽爛了一半的桌子,方圓只把臉盆等輕一點的東西放上去。
接下來把竈房那間也徹底收拾一番,坑坑窪窪的地面掃幹淨,只是可惜牆和地面都是土塊,再理也幹淨不到哪去。
等木板床幹了以後,方圓才把自己的床被鋪上去。坐在柔軟的被面上,她又是一陣發呆。
從包裏拿出了之前剩下的兩個水煮蛋和一塊冰涼的菜餅,這時小林敲門進來,給她送了一壺熱水來,方圓萬分感激。
她喝了兩口熱水,簡單擦洗一下就躺到床上去了,第一次感覺全身都髒的情況下,還能快速入睡。
今天她實在太累了,身心俱疲。
晚上方圓迷迷糊糊之間,感覺有什麽東西順着她的腿往上爬,她突然驚醒過來,伸手隔着褲子揪住那團軟呼呼吱吱亂叫的東西,全身毛一下炸了開來,驚叫一聲,把整條褲子都拽了下來,手中緊緊抓着那團東西不敢放手,連同褲子一起,狠狠的扔到遠處。
抱着被子還有些驚魂未定,她望着滿室漆黑,說不出的害怕和無助。
過了一會兒,房裏不時傳出吱吱亂叫聲,老鼠順着牆角到處亂竄,似乎不止一只,有好幾只老鼠在打架、追逐,它們占據了房子,成了黑暗的主人。
方圓一直抱着被子坐在床中央,她不敢躺下來,怕頭頂的老鼠竄的太快掉下來,也不敢靠着牆壁,怕肩膀上随時會爬上一只。
頭枕着膝蓋,她半睡半醒,一直到天亮。
整個人有些恹恹的起來後,她忐忑的走到門邊,看着昨天扔到這裏的褲子,猶豫許久,到竈間拿了一根火鉗,把褲子夾起來,當裏面一團掉落下來時,她吓得尖叫着躲開。
是一只死透的小老鼠。
方圓拉開門,把這只小老鼠夾出去扔了。
相比低矮房子沉悶的空氣,清晨的林關公社籠罩在茫茫白霧裏,既開闊又美麗。空氣裏帶着一絲濕潤與清甜,遠處是一片開闊的田地,朦胧中有社員拉着水牛出去吃牧草,旁邊的土垛房前,有人捧着一個粗瓷碗蹲在大石頭上吃早飯。
一個剛從自留地裏掐了一把嫩蔥回來的大嬸經過方圓前面,好奇的打量了她一下,過來招呼道:“你是衛生院剛來的醫生吧?起得倒早啊。”
“你好。”方圓點頭回應道,她不自然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昨天睡前把頭發放下來了,剛起來沒有梳頭,現在披頭散發,樣子肯定十分糟糕。
“你是哪裏人啊?聽話音和我們差不多,也是餘陽縣的吧?”
“是的。”
方圓看着大嬸還要往下問的架勢,連忙告辭回屋了。
土竈裏有一口鐵鍋,後面堆着幾捆木柴,看來是路院長他們給她備的。
方圓坐在竈前,折騰了半天,竈裏的火還是生不起來,她只有放棄了。
一頭卷曲的頭發披散,只用一根發繩系在後面,臉上沾着黑灰的污漬,還沒有洗臉刷牙,方圓不知道接下來先幹什麽時,一陣生理反應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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