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任飛(小修)

日漸西沉,星辰與月不知不覺間已悄然顯形,礙于春寒料峭,星月之輝有幾分冷清。

因年節安靜了半月的美食街幾日前已恢複熱鬧,尤其在今日元宵這大好節期,更添幾分煙火。

街道上,各色小吃店鋪鱗次栉比,所散發出的陣陣香味能誘得人走不動路。

唯一不友好的是過低的氣溫,即使待在起鍋埋竈的店裏,身上裹着厚厚羽絨服,于不慎感冒的任飛而言也不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阿嚏——”他鼻子一癢,又打一個噴嚏。

老板娘剛将客人點單的醬豬蹄密封打包好,見狀眉頭輕輕蹙了下,有些擔憂:“任飛,你感冒好像越來越嚴重,要不今晚早點回去休息?”

餐飲業挺忌諱店裏員工感冒傷風,尤其這間店本身一眼能望到邊,任飛又是主廚,縱然他口罩不離臉,可一個接一個噴嚏也總歸會給進店顧客不佳的印象。

除此之外,老板娘還有點其他心思——

任飛是他雇傭來的廚子,一天六小時活計價格一千八,可謂天價。當然,他炖的醬豬蹄味道對得起價格。如今鍋裏任飛已将最後一批豬蹄炖上,等到炖好也得在兩小時後,若現在讓他離開,興許還能省一半雇傭費。

只是任飛到底是熟人介紹來,太明面上的話老板娘也不好說,此外,她雇傭任飛的這一周,店裏生意興隆,現在客人源源不斷她卻要将人請走未免有過河拆橋之嫌。

“好。”老板娘還琢磨如何再“勸”,任飛已先一步給出回答。

老板娘微微一愣,旋即胖乎乎的臉上堆起笑,正要客氣兩句,卻又聽任飛道:“工資還是按整日結,這兩鍋豬蹄我配料已經放下,再兩小時就能出鍋,您守着就成,沒技術上困難。”

老板娘頓時笑不出來了。

将兩人對話聽在耳中的老板走過來,笑呵呵道:“今天辛苦任飛了,錢我還是微信給你轉?”

任飛鼻子不太舒服,輕輕颔首聲音悶悶答:“都行。”

“那你早點兒回去休息,吃些感冒藥,多喝熱水。”老板說着已幹脆利落用手機微信轉賬,轉完剛想提醒任飛領一下,不曾想任飛已秒解鎖手機并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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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攔沒攔住的老板娘瞪圓眼睛,幾度張嘴欲言,被老板眼神阻止,只得暗暗咬咬腮幫子憋着。

老板見任飛動作利索脫下圍裙和帽子,拿上背包就欲離開,無半點留戀之意,忙問:“任飛,明天還是八點過來?”

任飛腳步微頓,微卷劉海遮住的眼睛透出一絲疑惑:“明天?你們不是只預定一周嗎,今天是最後一天。”

話一出,老板和老板娘皆怔,随即想起他們的雇傭關系确實僅七天,也怪這七天生意好到離譜,每天數着錢的日子太容易叫人遺忘一些小事。

說起這任飛,在清遠區也是小有名氣,對他最熟的當屬經營醬豬蹄生意的店家。

任家祖上出過一位禦廚,一手醬豬蹄名滿天下,這醬豬蹄配方便是任家傳家之寶,哪怕到任飛祖父一輩任家落魄成草根不得不以殺豬當生計,醬豬蹄的配方還是一代傳一代,傳到了任飛手裏。

按理以任飛如今尚不滿17周歲的年紀合該在學校快樂學習,原本這活也不是他做,而是他那位從屠夫轉職為廚師的爺爺,自打他爺爺轉職成功後,生意蒸蒸日上,不足三年連城區房子首付都賺上了。奈何天有不測風雲,前兩年老爺子生病,攢下的首付以及外借一些錢全用于看病也沒能救回來,為還清債務,任飛滿16周歲後接手了老爺子的生意。

蘇城醬豬蹄全國有名,因此蘇城本地做醬豬蹄營生的店鋪也多,即使清遠區只是蘇城一偏遠郊區,同樣不乏游客。而在衆多醬豬蹄店鋪中,任老爺子手握祖傳配方,炖出的醬豬蹄更為醇香味美,不知不覺間也發展成了一門營生。

任老爺子過世後,合作過的不少店鋪還頗為惋惜,直到任飛接手,同樣的配方,同樣受歡迎。

“那任飛你接下來有接其他活嗎?叔想再預定一周。”雖然任飛要價高,結他工資時心會滴血,可一想到日進賬,老板便也釋然了。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只要任飛能給他賺錢,他也不介意給任飛多些酬勞。

老板算盤打得噼啪作響,倒是沒考慮任飛是否會答應。

任飛搖頭婉拒:“抱歉老板,我接下來不接活了。”

“為什麽?”老板和老板娘忙問。

任飛用他那帶着鼻音的音調慢條斯理回答:“我是高中生,要念書。”

……

寒風呼嘯,任飛攏了攏身上的羽絨服,凍得不太靈光的手指在手機上點了幾下,先是叫上一輛網約車,随後進入微信,提現。

不到兩分鐘,銀行卡到賬短信已至,餘額:31,112.98,嗯,最後欠魏大爺的三萬塊可以還了,還完他就無債一身輕,松快!

網約車到的也快,司機是個沉默的男人,上車後兩人只簡單确認過手機尾號信息便一路無言。

車內暖風吹得任飛昏昏欲睡,不知過多久,司機喊醒他:“帥哥,到了。”

任飛迷迷糊糊睜開眼,車窗外路邊的節能燈在寒冷夜色下散發着慘白的光,能夠照亮範圍有限。

這裏是任飛老家十裏塘拆遷戶臨時安置區,他現在也是拆遷戶之一,但因為未成年,加上父母早年警方通報失蹤,爺爺也在兩年前去世,全家只他一口,也沒法定監護人,所以經過政府、鄉鎮大隊幹部讨論并征得他同意後,拆遷款項決定在他成年後再交給他。

早前借錢給他爺爺治病的鄰裏鄉親倒不見得缺借他們家那點錢,畢竟拆遷拆一地,基本沒哪家差錢,他着急還錢原因有三:一個是無債一身輕;一個是村裏不知何時流言四起,說借給他的錢必然都打水漂,他不想浪費時間解釋和承諾,幹脆以實際行動表示他欠錢會還;最後一個……他馬上要回去原生家庭,不想讓原生家庭看輕。

沒錯,原、生、家、庭。

說來也委實叫人無語,他長到十七歲,做了十七年的任飛,突然某一天有一雙夫妻開着豪車從天而降,告訴他他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并且發生在他身上的還是特別狗血的抱錯劇情,他整個人都懵圈了。

懵圈之後一一看過那雙夫妻準備好的“證據”,信了。

回去?其實也挺矛盾。

作為抱錯者之一,除他外,自然還有另一位抱錯者,也就是任家族譜上真正的“任飛”。

自古抱錯多極品,不是自小長在豪門家裏的假少爺,便是被認回豪門的真少爺。

當然,任飛身為即将回到豪門的真少爺,他自認品學兼優,德才兼備,謙遜有禮,絕不可能是自古抱錯中的那一極品。

那麽問題來了,他不是極品,另外一位……或許有一定概率是。

但就目前情況,任家從好幾代前就是單傳,到任飛這一代上頭下面都沒了人,整個任家唯他一根獨苗苗,如今他被認回去,于道義于人情,虞家,也就是他原生家庭應當也不會讓那位真·獨苗苗離開。

真·假少爺同居一屋檐下?

班裏沉迷小說的女同學能分分鐘給他說出一百個極品少爺作妖橋斷。

以及,除同他抱錯的那位少爺外,他還有兩個親哥哥,據說是一對雙胞胎,因在國外留學,所以認親那天沒能趕回來。

想到過兩天要回“家”,任飛腦仁就有點抽抽兒的疼。

正埋頭走着,冷不丁被人擋住去路,他頭也沒擡,腳步一拐,往旁邊繞去,沒料面前的人也跟着挪腳,不偏不倚,攔在他的前路。

“任學神,走路不長眼踩着人怎麽辦啊?”一個輕佻戲谑的聲音響起。

任飛慢吞吞掀起眼簾,首先看到的是一頭金燦燦根根立起但量瞧着不是很多的頭發,繼而是一張平平無奇唯獨一雙眯眯眼格外醒目的陌生少年面孔。

金發少年旁邊,挑染綠白劉海戴着原諒色帽子的少年歪嘴一笑,痞裏痞氣道:“任學神,我鳴哥這雙鞋可是AJ限量版,今天頭一次穿,你就給踩髒,清理費多少也該意思意思點?”他說着,手指極有明示意味的搓了搓。

任飛低頭看看距離那雙限量版至少二十公分的自己的腳,又擡頭看看眼前兩人,恍然大悟:“你倆碰瓷。”

“啧。”原諒色輕啧一聲,“怎麽能說碰瓷呢任學神,你看我鳴哥像是缺你那倆錢的樣子嗎?”

被點名的金毛鳴哥驕傲地擡擡下巴,但,以他比任飛矮了大半個頭的身高依然只能仰頭看任飛,心裏頓時不痛快起來,直言來意:“哥們也不多要,兩千就行。”

任飛瞬間面無表情:“沒有。”

“別介啊任學神,”原諒色似笑非笑,“上學期末學校可給你不少獎學金,現在還有著名的私立學校重金挖你,如今你可是高升去貴族學校享福,俗話說得好,茍富貴勿相忘,你今兒發達了吃上肉,也帶着咱兄弟喝點湯,好歹咱也同校一場不是?”

原本還提不起精神的任飛聽到原諒色的話忽而來了點興致,他問:“你寒假作業寫完了嗎?”

原諒色:“???”

任飛抱胸,唇角勾起一抹笑:“我猜沒有。”

“……然後呢?”原諒色不明所以,“任學神是想給我抄抄?”

任飛沒順他的話,繼續說:“這個寒假你都用來看90年代片了吧?這臺詞,啧,有內味了。”

原諒色挺迷茫地看向金毛鳴哥,心說他一個00後,娛樂以打游戲為主,哪來勞什子功夫看片,就算看片那也得是看現代片,90年代那得代多少溝去哦?

金毛鳴哥簡直被原諒色這小弟蠢哭,還有那臺詞……當真是90風,簡直out得不行。

他懶得搭理原諒色,眯起小眼睛危險看向任飛:“任學神,在一中這一年半你張揚也張揚夠了,現在出了一中,可沒校長主任護着你,識趣的,花錢消災,不識趣……哼哼……”

任飛眼睫微動,不急不緩道:“所以,現在不是碰瓷,改訛詐了是嗎?”

“少廢話!”金毛鳴哥已顯不耐,而且确實如原諒色所說,他看不上那兩個錢,會同原諒色一塊過來,純粹是想揍任飛,而已。

原諒色在一旁亦蠢蠢欲動,比起金毛鳴哥,他不僅想揍任飛,還想要錢。

問:為何任飛那麽讨人嫌?

答:太優秀。

某些時候,太優秀也是一種錯。

不過,任飛并不覺得他有錯,就好比他是絕對不認為自己是自古抱錯出極品中的那個極品,也堅信他即使回歸原生家庭,也不會變成極品。

他輕輕捏了捏手指。

……

“啊——”

“啊——”

夜深人靜,凄厲的慘叫驚醒夢中客無數。

躺在地上,不,應該說,被摁在地上灰頭土臉的兩人一副見鬼似的模樣瞪大眼睛,記憶裏那被傳只會讀書的書呆子學神形象一點一點破碎、崩塌,最後重塑,定格為眼前這一挑二完全實力碾壓的少年身上。

“噓……”任飛一手原諒色帽子,一手AJ鞋,一左一右封住金毛鳴哥和原諒色的嘴,嗓音微啞含笑:“夜深,可不好擾人睡眠,不道德。”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求收藏~

【排雷】:本文攻受長得很像,無血緣關系,介意者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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