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形同空氣
夜紅绫喝完一盞茶,擡眼望了望夜色,嗓音清淡:“起來。”
绫墨松了口氣,低低地道了聲“謝主人”,才沉默地站起身,低斂眉眼肅立一旁。
夜紅绫沒再多問什麽,很快起身回了西廂房。
次日一早,鳳珩調集了鳳家最精銳的府衛,足足六十人團團保護在錦蘭院裏裏外外,幾乎圍得密不透風,連一只蚊子想飛進來也不易。
洗漱完,用過早餐,夜紅绫第二次進了鳳懷瑾的屋子,關門之前,她看着绫墨,淡淡開口:“這裏不用你守着了,去睡兩個時辰。”
绫墨點頭:“是。”
夜紅绫轉頭吩咐左右府衛:“在我出來之前,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
說罷便關上門,轉身穿過雕花隔斷的紅木屏風,走到床前,看着臉上黑氣已經褪去了一層的鳳懷瑾,拉過一張椅子在床前坐了下來。
屋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随即傳來鳳珩跟府衛低低的詢問交談。
夜紅绫沒有理會,伸手把鳳懷瑾的身體挪了個位置,并扳過鳳懷瑾的頭,頭頂直對着她的視線。
取出裝着銀針的錦盒打開,從中抽出一根最細的銀針,刺破自己的手指,鮮紅的血液自嫩白的指尖溢出,夜紅绫眉眼沉靜,竟是直接用銀針在血液中滾過一圈,然後找準了鳳懷瑾的頭頂心穴位,将銀針慢慢刺了進去。
人體頭頂心是最脆弱的要害穴位,稍有不慎,頃刻間就有可能一命嗚呼。
而夜紅绫的手卻很穩,穩得不像是在對着一個人,而是對着一個沒有生命的布偶。
一根針慢慢紮入要穴,她很快又抽出一根,重複着相同的動作,刺進第一根針旁邊的穴位中。
鳳懷瑾沒有一點知覺,如石雕般沉睡着,可随着細如發絲的銀針一根根刺入頭頂心,他面上的黑青之色卻仿佛被什麽東西蒸發了一樣,慢慢褪去,一點點成了如紙般的蒼白。
時間慢慢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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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太陽升起,屋子裏清涼之氣逐漸被炎熱取代,溫度一點點升高,鳳懷瑾頭頂周圍開始彌散出一層層熱氣,熱氣中夾雜着一種難聞的腥臭。
夜紅绫絕豔白皙的臉上亦是沁出了一層薄汗,指尖均勻輸出的真氣維持着銀針的溫度,将凝聚在頭頂處的蠱毒一點點通過蒸發的方式逼出體外。
蠱毒是毒也不是毒。
不能用尋常的方式解毒,卻能通過特殊的手段把蠱轉化為毒——而這種方式,世間知道的人并不多。
不知過了多久,夜紅绫輕輕籲了口氣,收回真氣,擡手以袖子拭去額頭上的汗水。目光落在留在發絲間的幾根銀針上,須臾,伸手把銀針一一抽了出來。
原本細小幹淨的銀針表面裹上了一層黑,幾乎看不出銀針原本的顏色。
将幾根泛黑的銀針擱置一旁,夜紅绫又抽出錦盒了一根稍長些的銀針,再次刺破自己的食指,将新鮮的血液滴到鳳懷瑾濃密的發絲間。
一滴又一滴。
血腥氣萦繞在鼻尖,跟空氣裏尚未散去的腥臭味融合在一起,氣味着實不太好聞,夜紅绫卻始終面無表情,便是連紮破自己手指放血的舉動都從容平靜得很,像是紮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手一樣。
鳳珩在門外焦灼地踱着步子,卻也不敢弄出太大的聲音,怕影響到屋子裏的淩公子,直到看見绫墨從西廂房走出來。
一身黑袍的少年容貌看起來普普通通,可氣質冷漠,渾身充滿着寒峭凜冽的氣息,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普通的随從。
鳳珩眼神深了深,越發肯定淩公子來歷不凡。
身份、來歷、名諱都可以作假,氣度卻是無論如何都僞裝不了的東西,尤其是在見多識廣的人眼中——淩公子和他的随從绫墨都是連鳳珩這樣的老狐貍都看不出深淺的人,就算現在有人說他們只是尋常的來歷,鳳珩也絕不會相信。
外面的太陽移到了頭頂偏斜的位置,離午時已經不遠,绫墨遵着夜紅绫的吩咐休息了兩個時辰,此時兩個時辰已經過去,而夜紅绫還沒有從鳳懷瑾的屋子裏出來。
“绫墨公子。”鳳珩低聲開口,“你家公子大概還需要多久能好?”
绫墨緩緩搖頭:“不知道。”
鳳珩聞言微默片刻,換了個問題:“我能不能知道,绫墨公子這一身功夫是從何處學來的?”
绫墨瞥了他一眼。
“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鳳珩淡淡苦笑,“昨晚發生的事情绫墨公子也看到了,刺客接二連三闖進家裏來。鳳家偌大的府邸,這麽多的護院居然沒一個是對手,幸虧有绫墨公子守着房門,否則懷瑾只怕危險。”
頓了頓,他輕輕嘆了口氣:“所以我想,若懷瑾身邊也能有绫墨公子這般身手的高手保護,我定然能放心不少。”
鳳家家大業大,作為鳳家唯一嫡子的鳳懷瑾以後會是繼承家業的唯一人選,做生意之人走南闖北,所遇到的危險也多。
以前鳳珩一直以為鳳家養的護院足夠多,不管是家裏跑腿的,還是專門負責保護主子們安全的護衛,鳳家都綽綽有餘。
可現在他才發現,以前那是沒有遇到真正的危險,若真有人要針對鳳家,鳳家這些平常看着身手不錯的護衛們當真起不了多大作用,尤其是遇上那些究竟訓練的暗衛死士一流。
绫墨沉默地走到門前站着,冷漠不發一語,眉梢眼角處處萦繞着凜峭寒氣。
于是鳳珩了然,他又吃了個癟。
莫怪是淩公子的随從,這主從二人性情實在相似,最擅長讓人吃癟。
鳳珩有些挫敗地嘆了口氣。
昨日之前他一直是威風凜凜的鳳家家主,就算懷瑾中毒,他愁眉不展,但這并不影響他在外人面前的地位。可他現在才發現,他這鳳家家主的身份在這對主從面前卻根本是形同空氣。
輕微的腳步聲在門後響起,绫墨眉眼微動,轉頭看向被拉開的房門,視線裏映入夜紅绫略帶蒼白的臉,心下驟然一緊:“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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